第97章 百姓與亂民

在三老爺的鼓勵之下,百姓們懷著胸膛的熱血和怒火徑直對著幾個家丁衝了上去。

平日裏趾高氣昂、狗仗人勢、自覺高人一等的豪紳家丁此刻在百姓們的鋤頭和鐵鍬的成群招呼之下連幾秒鍾都沒能夠撐到,被打的頭破血流、鼻青臉腫攤在了地上。

憤怒的百姓一邊不斷地在他們的身上踐踏,還一邊對著他們謾罵。

這些被打倒在地的家丁在遭遇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們的第一想法不是這些看起來狼狽不堪的狗腿子怎麽敢打他,而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會突然成群結隊地過來打他?

帶著他們來的人,竟然還是金山縣的縣尉三老爺,這點應該也讓他們很疑惑。

哦不對,他們似乎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想第二個問題。

“你們幾個衝進去!除惡務盡,我們既然做了,就一定要斬草除根!”劉金揮舞著自己的佩刀對人吆喝道。

一夥百姓應了聲,踹開大門衝了進去,迎麵上來就是幾個家丁,後麵有幾個侍女被這突然地聲勢給嚇住了。

幾個家丁見到一群穿著破舊的人衝進來,手裏都拿著家夥,心下一虛,隻好狐假虎威道:“大膽!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徐老爺的宅子、你們竟然敢持械擅闖?”

“我大你媽了個頭!”

隨著一聲粗爆,那個出言質問的家丁的腦袋直接被鋤頭開了瓢,血都飆了老高。

“呀——”

侍女的集體尖叫激動了衝進來的百姓的失控的暴力情緒,嚇散了家丁的膽子。

一眾百姓衝了上去,不僅打殺人,還對著柱子、緯紗、擺設狠厲打擊,還有的見到侍女有姿色,撲倒了就想造孽。

有人看不慣,上去一把推開施暴者,嗬斥他道:“你幹啥?為什麽欺負人姑娘?”

“她們這些賤人,那些有錢人老爺都玩爛了,現在讓我爽爽又怎麽了?怎麽?你看上了?一起啊!”

“你這混球!你是哪個村的?人也太爛了吧?我們是來幹什麽的別忘了!”別上嗬斥者的同村鄉親過來幫腔道。

“老子信子莊的!你別給我這放屁!裝什麽好人?我們來這裏不就是搶回來本來該歸咱們得東西嗎?本來這裏的錢、物件還有女人都該歸我的!隻是這些臭有錢人、臭紳員想方設法搶走了!”施暴者強詞奪理地說道。

“呸!活該你們信子莊染了病死的最多,就是你這死德行,你配嗎?”

沒成想這麽一句話卻將戰火燃得更加旺了;本來段元鵬為了防疫管理讓人們按不同分配,結果就是剛剛衝進來的時候,一夥夥人都是同鄉老兄一起紮著堆兒進來的。

這一句“活該你們信子莊死的最多”一下子引來了好些個信子莊人,對著那嗬斥者的同鄉大罵不已。

於是,在徐老爺被堵在屋裏被爆揍的時候,外麵兩個村的人分夥打起了架來。

剛才還沆瀣一氣衝進豪宅的“戰友”,此刻相麵卻是分外眼紅,恨意無窮。

宅子裏的人的情緒都已經上了頭,除了兩夥因為開“地圖炮”動手的,還有因為搶女人、搶寶貝、搶錢財起了爭執的。

來時正義凜然,此刻各個現了原形。

告訴別人、告訴自己我是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然後盡情釋放自己的貪欲。

清流派們也沒有算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打算想那麽細致,因為他們原本隻需要借助民變打亂東海省、衝擊雲黨黨羽。

如今、應該說是意外收獲吧,可惜清流分子們也看不到了。

劉金帶著其他人朝著另外兩戶奔去,他必須趁著府營和江南軍官兵反應過來之前解決,一旦官兵介入,這些百姓可未必夠看。

縣裏的力量此刻已經全部調開,因為縣大老爺、二老爺都在城門口,一愣一勸,所以沒人阻擋也是“很正常”。

但是這個“反應遲鈍”的時間也是有限的,黃子澄和縣丞不可能一直在這裏不做任何反應,最起碼在官兵有所反應的同時,他們也得做出反應。

剛剛劉金那一衝,帶進去了約莫兩千來個人,剩下的大部分人找不到家夥事。

畢竟這種東西,黃子澄也不能說直接就從縣衙拿一堆過來吧?帶著一堆兵器找民眾哭訴,然後老百姓轉頭就著這些兵器衝進城去消滅大戶了,這到時候怎麽解釋?

我擔心因此憤怒的老百姓會遇到危險,隨意特地帶了大量的器械以備他們自我防衛之需?

黃子澄並不是沒想過將東城門處的百姓全部武裝起來,隻是實在有心無力。

相對的,黃子澄早就收縮了縣裏縣兵、差役的治安範圍,漏出了大量空隙。

被激起怒火而又不好進城發泄的人在此時就很容易動其他心思。

一兩萬人的規模下,從無人看管的側邊溜走,去其他地方告訴別人這個消息之類。

如果沒有人去也沒關係,黃子澄安排的人就已經足夠多了,一定能把雲黨豪紳仗勢欺人、盜買官倉賑濟糧的消息傳出去。

而衝進城的百姓不可能全部都跟上劉金的步伐,相當一部分的人都在恰當的煽動下有了自己的目標。

“鄉親們!官倉空了,肯定不止賑濟糧,儲糧也肯定被倒賣了,這事不隻是咱們的,城裏這些人也都是受苦受害的,咱們這些難民在外麵還能領著官府發的賑濟糧,他們可沒這個!”

“對!都是窮苦人,咱們現在鬧了,也該帶著他們一起,找富人老爺奪回咱們的東西!”

眾人一聽確實是這個道理,他們現在這種事情要論起來也算是造反,但是如果城裏的也和他們一起鬧起來,人更多了,他們也就會更安全。

此所謂法不責眾也。

“咱們就去那三戶,也用不著那麽多人啊。”有人道。

當即有“明白人”跳出來說到““兄弟!你糊塗啊!咱們日子窮苦,難道隻是因為那三戶人家嗎?也許這次的糧食隻是他們搶走了,但是咱們平時交那麽多苛捐雜稅、田賦租子,你們想想有多少進了這幫富人的腰包?”

“是啊,鄉親們,你們想想,富人為什麽比咱們富這麽多?難道是咱們在地裏勤勤懇懇不如他們辛苦嗎?難道是咱們祖上沒積德?

不是!是這幫富人老爺黑心爛肺,想方設法地欺負咱、連搶帶騙地拿走了咱們的血汗錢、子孫地!

咱們當中,難道是一開始就那麽窮、家裏就沒有地的嗎?你們自己想想,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

這麽一通大實話拱下來,老百姓的怒火被越拱越旺,成功地被引導著燒向“有錢既有罪”的極端。

不患不足而患不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