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趙方公堂殺錢猛

縣城,縣衙不經意處,跑出一小灰衣,流入人群之中,不久出現在了盧員外家。

本來因為要上堂受訓,盧員外等人都心焦體燥,口中埋怨不止、怪東怪西。

這下此人一來,交出一張小紙條。

“大老爺吩咐,即看即銷。”

幾人攤開紙條,上麵赫然三個墨字:棄錢猛。

開堂之時,衙門外早已聚集了烏泱泱的百姓;有些人等得不耐煩,在那抖著腿,或者到旁邊喜笑顏開的小販那裏買些瓜子和果幹來吃。

終於,米振東穿戴整齊,嚴正肅穆地坐上公堂,驚堂木一敲,喝聲道:“升堂!”

兩側衙役呼威,縣令帶著眾吏對主官施禮。

套路過後,米振東道:“本官巡查至此,收聞李廣攪亂市場、為惡作亂一案,今特開堂審理,縣尉何在?”

趙方出列應聲:“卑職在!”

“傳訴主。”

趙方領命,便轉下堂去,帶來盧員外幾人。

上堂跪過,米振東問話:“你們狀告本縣後溪村李廣逐條罪狀,可有虛言?”

“回大人,不敢虛妄,有李廣幹兄弟錢猛可以作證。”

盧員外應道。

“傳錢猛。”

錢猛應傳上堂,大禮磕拜。

“錢猛,你說你幹兄弟李廣曾讓你找人破壞別家生意,可是實事?”

錢猛粗著嗓子,肯定道:“確有此事,小人有書信為證,已交給縣尉大人。”

米振東看向趙方,“哦?縣尉還不快快拿出證物?”

接下來的發展,讓門口圍觀的百姓們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起來。

隻見趙方瞪大眼睛,目瞪口呆,驚奇道:“大人,錢猛這廝未曾交給過我有什麽書信之物,隻是信誓旦旦地說有證物在手,說一定能證明李廣的罪行,卑職才會出動抓人。”

錢猛聞言愕然,完全不懂趙方是什麽情況,明明上堂之前說了,證明李廣罪行的書信證據已經偽造好了,隻要自己上堂說證據交了,他就會順勢拿出來,怎麽如今全變了樣子?

“縣尉大人!你說什麽呀?不是您說的…”

急得撲向縣尉拉扯,後者被他撲倒,就在米振東要叫人製止時,校尉猛力一推錢猛的腦袋,使之撞向了一旁柱子底部的圓柱凸起,正正當當地撞在了太陽穴上,錢猛當場昏死,太陽穴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凹槽。

“趙方!你怎敢當堂殺人?還把本官放在眼裏嗎?”

趙方忙不迭跪下,臉上露出驚恐和緊張,道:“大人恕罪,方才這廝撲倒卑職,還碰到了小人的刀柄,我恐他奪刀,一時心急出手,不成想…”

其實原本趙方的設計並沒有如此激進,再怎麽說當著分巡道禦史的麵殺害關鍵證人也太過分了。

他原本隻是想讓錢猛的話失真,再聯合所有人統一口徑說收到了錢猛的引導和鼓動,再隨便拿出幾樣偽證,就能讓錢猛成為所有人的替罪羊。

可沒想到這個愣子居然敢在公堂之上和自己動手拉扯,當時趙方確實未及防備,錢猛也確實精壯彪悍,才被他撲倒在地。

但是趙方在看到邊上的圓柱凸起與錢猛的腦袋如此相近,位置也十分恰當,又考慮到米振東的視野有限,根本看不清這裏的狀況,所以心一狠,對著錢猛的腦袋狠狠一推,準確地讓太陽穴命中了圓柱凸起。

可憐的錢猛,就這麽因為自己的魯莽死了。

米振東無話可說,那時的情況,趙方的說辭完全說得過去,如今錢猛一死,死人的話沒了,剩下的話,還不是盡由著他們那些人說嗎?

他站在案前,久久不能平息。

此時劉旻起身,施禮道:“禦史大人,您看…這下如何是好?”

米振東抬頭看去,又見劉旻那張笑得和善可親的老臉,心下惡心地直想狂吐。

“劉縣令怎麽看?”

“這,照剛才的狀況,結合下官此前的了解,發現這錢猛的確是事情的關鍵,不論是最初哭訴的店主還是盧員外等人,都被錢猛直接或者間接提示做那些破壞他們生意的事情的人是李廣。

“當時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正義形象,確實很容易讓人相信他是因為幹兄弟李廣的惡行而出麵製止,提醒他人,後來趙縣尉找到他,他又說自己手握證據,加之民情已被他煽動得沸沸揚揚,趙縣尉既頂著壓力、又急於破案,才被錢猛所蒙蔽,這也是可以理解了。”

門口的百姓看到這裏,那是一個又一個的臥槽。

還能這麽玩?證人這麽一死,就搖身一變成了本案背後最邪惡最大的謀劃者,不僅坑害了李廣,還蒙蔽了包括小店主、各家大戶、縣尉和縣令,這,你信嗎?

但是說起來,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反正也證不了偽。

“真狠啊!”有明白人感歎道。

邊上人問:“怎麽意思?什麽真狠啊?”

“你想啊,既然錢猛撲倒的縣尉,那就可以說他是見事情敗露,就拿一個不存在的證物說給了縣尉了,說他想誣陷縣尉,激動的舉動隻是要裝作被騙的可憐姿態,讓人更會相信。”

邊上人聽他分析地有些東西,好奇心上來,突然覺得這比公堂裏的還有意思,便接著問道:“那接下來呢?”

“既然錢猛可以變成這麽個人,那麽說他想拔刀傷人也完全可以,因為錢猛已經是個惡人了;而且不管怎麽說,錢猛壓在縣尉身上,縣尉覺得錢猛要拔刀,那不管錢猛到底想不想,縣尉對他出手都合情合理,哪怕弄死了那也是不小心的,而那個位置,前麵有桌案和柱子擋著,禦史大人根本看不清錢猛的手有什麽動作,還不是由著縣尉說。”

說完,那人自負地插起了手,晃晃悠悠地轉身走了。

“誒?你不看案子了?”

“還看什麽?你沒看大老爺都把話說完了?這後麵,沒意思。”

公堂之上,米振東坐回位上,歎了口氣,心想:我還是低估了這一窩蛇鼠啊。

“這麽說,此案的主謀就是錢猛,一切都因他而起,訴主和官府都是受其蒙蔽哄騙,而李廣是被冤枉的咯?”

罷了,最起碼李廣暫時沒事了。

劉旻道:“如此想來,確實較為合理,禦史大人高見。”

“那接下來,就讓刑房查探後續吧,本官有些疲憊,退堂!”

衙役拖走地上的錢猛,又是大呼威武,百姓們也無趣散去。

後堂等候的李廣,聽聞錢猛身死、此案不了了之的消息也是大吃一驚。

壁虎斷臂,何其果斷?

辭了許飛,李廣前往葉家找葉晴雪。

林重就那麽跟在後麵,不聲不響。

走在路上,李廣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錢猛死了,按在自己頭上的那些肮髒事都轉接在了一個死人的頭上。

趙方、盧員外,縣令劉旻,他們都站在幹岸上,成了另一個意義上的受害者。

錢猛一死,他們就是了。

為什麽?因為人的嘴,能把白的說成黑的,能把正義的說成不義的。

人訂了黑與白、對與錯,所以,人就能顛倒黑白、顛覆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