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做搖尾乞憐的狗
二叔身子軟了半截，“不給糧食，鄉裏會派兵過來強拿吧…”
“他們都有兵器，我們又如何敵得過…”
李世興眉頭深皺，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二叔所問，恰恰是命門所在。
村裏人種田是一把好手，自認論身體素質，不會輸於兵卒。
本朝有禁令，不得私自屯甲，違者當謀逆罪處。
是以他們赤手空拳，如何敵得過那些拿著大刀身著盔甲的兵甲？
“要不…”猶豫著，二叔囁嚅開口，“咱們跟他們商量一下。”
“求求情，討討饒，交一半糧食出去。”
“剩一半糧食也夠咱們村子裏好好活一陣。”
二叔皺如樹皮的臉上，驀地流露出對神明的渴望，“說不定…神明大人還會再賞賜我們一些糧食，到時候，我們把剩下的糧食都藏起來，不讓人知道就好了。”
李世興幾乎要被二叔的天真氣笑。
“若真交一半糧食就可以將此事抹平，我倒也不用發愁了。”
“二叔，人的貪念是無限的。”
“大家都窮都困難，咱們村子裏卻突然有了這麽多糧食，這不就等於一塊沒有任何防護的寶藏地！”
“換作你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狗官，你會不起貪心嗎？”
二叔搖搖頭，“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眼下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那些兵士要真的進來，傷了誰也不好啊。”
“就算糧食全交出去，總歸命是在的…”
李世興此時一言不發，神色沉峻。
抬頭仰望蒼穹。
他多麽希望在此時能得到神明大人的一二指示。
可惜神明大人**睡得正香，鼾聲連連，夢會周公，無心顧他。
失望的垂下眸，李世興仿若失去主心骨，略略悵然若失。
耳畔，二叔還在喋喋，老頭子聲音都在顫。
一連聲的勸李世興。
“好孩子，咱們別跟官府硬碰硬。”
李世興苦澀的揚揚唇角，“二叔，我們連神明大人賜予我們的糧食都守不住，你覺得神明大人以後還會賜給我們什麽？”
這是二叔從未想過的角度。
他一時愣住。
神明大人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在給予村子福澤，是有求必應。
有求必應的多了，就讓他潛意識裏覺得是理所當然。
他理所當然的認為——
神明大人看他們糧食被搶走，很可憐，便還會施舍更多的糧食。
李世興望著二叔，神色晦暗不明。
村裏人都是這種心態。
神明的出現讓他們有了主心骨，有了依賴。
他們不自覺的將自己攀附在神明腳下。
妄圖做一隻搖尾乞憐的狗，能夠得到神明的片刻垂愛。
這樣的垂愛會持久嗎？
村口的那隻大黃不也是誰看了可愛便要去摸一摸，時常還會給它一根骨頭嚐嚐。
對大黃來說爾等與神明無異。
可大旱的時候，缺衣少食，村裏人第一個宰的就是它。
李世興不想做神明手下搖尾乞憐的狗。
他想做能夠讓神明看重的左膀右臂。
妄圖追上神明的腳步，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他不能夠光索取而不知回報。
神明會現世，必然有所求。
他不信這是神明突然的憐愛。
如亂世交替，餓殍遍野，也不見得神來拯救蒼生。
他必須要讓自己有價值，要讓神明能夠看重他，讓神明知道，卑微如螻蟻的凡人也能給予回報。
如今，能不能守得住糧食，便是第一關。
他垂著眼簾，對二叔道，“把村子裏的男女老少都召集起來吧，今日怕有一場硬仗要打。”
二叔神色愴然，但見李世興執拗的樣子，心下一橫，想著這把老骨頭豁出去也無妨！
村子裏男女老少齊聚一堂。
小孩子們大多才剛睡醒，眼神還有些懵懂。
李世興望著孩子們，眼神柔軟些許。
就在此刻，他已有了決定。
事情來龍去脈，一一娓娓道來。
聽完一切，不少人氣憤填膺。
帶疤漢子狠狠啐了一口痰，“鄉上這些人真是臭不要臉！俺又熱又渴又餓的時候怎麽不見有人來送救濟糧！如今咱們日子剛好過一點點，便想著來搶咱們的糧食！”
細長漢子眼大心細，“這消息傳的也太快了，咱們拿到糧食也就一天，鄉裏怎麽這麽快就知道咱們有糧食了？”
李世興鬆鬆眉心，清清嗓子，嚴肅道：“這也是我要說的事。”
“咱們這兩天忙得熱火朝天，隔壁村肯定眼紅，再說幾個村子相隔不遠，我們有糧食他們自然也知道。”
“鄉裏會知道這些，跟那幾個村子肯定脫不了幹係。”
帶疤漢子揮了揮拳頭，怒氣衝衝，“我去滅了那幾個狗娘養的村，神明大人降雨大家都有份，他們怎麽敢！”
“你若真的能一人滅一村，我倒也不用發愁了。”李世興淡淡望他。
那目光沉穩深邃，叫帶疤漢子很快冷靜。
撓撓頭，有些羞赫，“俺一個人打一個村，那肯定是不行，但是讓俺一打三，那絕對沒問題。”
細長漢子冷嗤一聲，“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得來怒目而視，兩人又要打起來。
“如今是誰通風報信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如何守住咱們的糧食。”
李世興晃晃手裏的信，“鄉上狗官中午就能到咱們村口，到時候如果不交出糧食，整個村子都得被抓。”
有婦女柔聲開口：“那該怎麽辦？他們有武器，我們打不過啊…”
“打不過也得打！”李世興忽的冷聲，神色沉穩，“若我們還想要神明大人的恩賜，便要學會抵抗來自命運的不公！”
“說的對，咱們連神明大人賜給咱們的糧食都守不住，那以後神明大人又怎麽可能放心的給咱們更多的食物！”
帶疤漢子振臂一呼，激的不少年輕漢子都激動。
反倒是村裏的老人家們都比較冷靜，更多的還有憂慮。
李世興望著這片生他養他的故鄉，今日在此地或許會有喋血。
一時心頭滋味萬千。
“將糧食都放入地窖，老幼婦孺先去後山山洞。”
“今晚若是能解決此事，村口會點起煙，方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