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展廳裏的銅像

第二天一早,薑瑤帶著馮唐來到了學校門口。

馮唐抬頭看了看‘平陽市第三中學’的牌匾,心裏忽然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惡心和反感。他討厭這所學校,深入骨髓的厭惡。

“你確定那個人在學校裏麵嗎?”馮唐麵露愁容,上次教導主任訓斥他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讓他脊背一陣發涼。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薑瑤堅定的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問題你都問了我八百遍了!我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啦!我的好大哥!我們快進去吧!”

薑瑤把馮唐推進校門,拉著他的胳膊,連哄帶拽的拖到了一座宏偉的建築麵前。

這是學校的主教學樓,是一個由鋼筋混凝土搭建起來的十層樓高的建築物。它有著現代建築的一切特征,富麗堂皇且巍峨壯觀,特別是樓層外麵的那些粉刷了無數遍的赤紅色的塗料,讓人很難對它不產生一種來自於內心深處的敬意和畏懼。

可是,馮唐卻非常反感這裏。

他對於這個建築有著深入骨髓的厭惡,或者說,他之所以如此討厭這所學校,更多的原因就是基於這個令人作嘔的建築物。

當然,他的厭惡與反感並非針對這個建築物本身,而是它所體現出來的腐朽與刻板的教條,以及對於差等生的根深蒂固的偏見。

馮唐很早就意識到,學習和讀書是兩碼事,有些道理,你在書本上永遠也學不到。這也是他為何始終反對以學習成績評價一個人優劣的最根本的原因。

“薑瑤,你知道我對學校過敏。我一來到這裏就渾身不自在。所以,你最好賣關子了。告訴我,你說的那個人,他究竟是誰?”馮唐看著眼前的這個讓他反感到極點的建築物,心中不免有些懊惱。

“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薑瑤依舊不願意立刻解開謎底,“而且也是一個我最崇拜的人。別急,你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大人物?”馮唐哼笑了一聲,不懷好意的嘲諷道,“這棟樓裏能有什麽大人物呢?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太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馮唐的話讓薑瑤大為惱火,她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股強烈的反抗欲望在她的心底燃燒起來,最後變成了一發而不可收拾的熊熊烈火。

“你是看不起這棟樓呢,還是看不起裏麵的人呢?馮唐,不讀書是沒有什麽好處的,我早就提醒過你。難道你不知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句古話?你剛才說的話太過分了!我一直以為你和別人應該會有一些不同,現在看起來那似乎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薑瑤眼裏的怒火噴湧而出,好像要把馮唐原地火化了似的,“我知道,你從來也看不上我這種人。在你眼裏,可能隻把我當成是一個隻會讀死書的書呆子。你這麽想,我並不怪你。可是你因為這個緣故而質疑所有的讀書人是讓我無法容忍的!我可以非常負責任的告訴你,那個可以幫助你進入京都大學堂的人就在這棟樓裏。他之所以在這裏,並非因為他隻能在這裏,而是他甘於平凡!你應該好好的反思一下自己,不要把沒文化當成是理所當然,甚至沾沾自喜!或許你真的有一些獨到的見識。可是,這裏的人,你又怎麽能一一了解呢?許多人未必隻有你看起來的那一種身份,而他故意隱藏著的,別說是你,即便是最富有經驗的人,也未必看的出來!”

薑瑤的話尖銳且刻薄,但又不失道理,讓馮唐無法反駁。他低估了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也低估了她身體裏所迸發出來的那股不可阻擋的能量和氣勢。馮唐不得不承認,在這次較量中,他徹徹底底的輸了,並且輸的毫無脾氣,也毫無還手之力。

“或許吧。”馮唐聳了聳肩膀,說道,“希望是我搞錯了。”

“等著瞧吧,你一定會意識到自己是多麽的淺薄的!”薑瑤高傲的抬起頭,凝視著眼前的這個建築,好似一個虔誠的教徒瞻仰著純淨且聖潔的聖地一般。

樓裏的裝修遠不如它外麵看起來那般華麗,事實上,它已經有些過於寒酸且老舊了。

進入大門後是一個大概七八十平米的展廳,裏麵有這個學校濃縮的發展史。

這是一座悠久的校園,從建校到現在已經曆經了一百多個年頭了。在這裏走出去了許多傑出的人物,人物眾多且出類拔萃,甚至比整個平陽市的學校加起來還要多。這完全歸功於薑清。

與這些真貴的展品相比,有一件東西似乎更加吸引眼球,那就是位於大廳正中間的一個兩米高的銅像。那是一個憨態可掬的中年人,穿著中山裝,安詳的端坐於前。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這所學校的老校長薑清。

你可能會覺得可笑,哪有一方的領導人,在自己還未退休以前,就急於將自己的雕像樹立起來,而且還擺放在最為顯眼的位置呢?可是,這並不是事實。當你真正明白其中的緣由時,你就不會肆無忌憚的笑出聲或者在心裏翻騰起惡意的鄙視來。這所學校裏,無論是再讀的學生,還是已經離校的人,當他們看到這尊銅像時,在內心深處,都不會產生一絲一毫的嘲笑和鄙視。哪怕是馮唐這種在外人看來不學無術的人,也無一例外的認同這一點。

銅像本身並非由薑清自己所立,而是由一個更加古老且資曆深厚的人樹立起來的。那是上一代人的故事。

三十年前,平陽市出現了一次曆史上罕見的重大災害。那是一場鼠疫。在那場災難裏,沒有人能夠幸免,所有人都被感染了,而且有一半的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關於那場災厄,即便現在提起來,也同樣讓人膽戰心驚,有些人甚至已經完全沒有勇氣去麵對‘鼠疫’這個詞匯了。對於那些受害者來說,它就等同於地獄的代名詞,恐怖且詭異。

它的恐懼是不言而喻的。

鼠疫讓整個平陽市變成了一座死城,比任何一種屠殺式的戰爭都要來的慘烈。可是,它不僅僅隻有恐怖這麽簡單。你必須要知道的是,有些人是不懼死亡的,在他們看來,死是一種解脫,是一個重生的開始。所以,當災難來臨的時候,很多人會去選擇直麵死亡,擁抱死亡,因為在那種極端的環境下,死比活著要容易的多。

可是,在那場慘絕人寰的災難裏,即便是那些對生命毫無敬畏的人,也全然沒有想要輕生的念頭。他們並非懼怕死亡,而是他們深深的知道,想要痛痛快快的死去已經變成了一種奢望。這就是那場災厄表現出來的如此詭異且恐怖的原因。

雖然人們習慣上把那場災難稱為鼠疫,但實際上它與一般意義上的鼠疫卻有著本質的區別。這種差別是不言而喻的。一般意義上的鼠疫其實是一種傳染病,有著傳染病固有的特征,最嚴重的結果也不過是死亡罷了。可是那場災難是完全不同的。人被感染以後是不會死去的,而是變成一具沒有意識的軀殼,或者更加直白的說法是——行屍走肉。沒錯,被感染的人全部變成了僵屍!變成了貪婪、嗜血且無比恐怖的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