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收獲

安家衝北門之外,幾顆猙獰的人頭,浸著鮮血,滾落一地,駭得剩餘的流民若受驚的雛雞一般,鴉雀無聲,與剛剛叫囂著殺進安家衝,為同伴報仇的喧鬧截然相反,更有不少‘聰明人’見勢不妙,早已撒丫子逃竄得無影無蹤。

如今首惡已除,剩下的就是考慮這些流民如何處置了。

安永淳並非弑殺之人,這數千流民不過是背井離鄉,求條生路的可憐百姓罷了,縱使其中有幾個強悍之輩,以其如此粗糙的手段來看,也才是剛剛走上了這條路,距離明末那流竄數省,橫行無忌的流寇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更何況,安永淳的內心之中隱隱有一種渴望,這幾千人的流民,或許就是他最佳的墊腳石。不過,再細的沙子,也可能隱藏著一些紮手的渣子,更別說剛剛還有人鼓吹殺進莊子呢。不將這些渣子剔除出來,用起來說不定就紮了自己的手。

思索片刻,安永淳轉身便走,帶著剛剛廝殺,身上還帶著血漬的少年,出了莊子,來到流民之前。

隨著安永淳的前進,聚集起來的流民開始驚恐得向後退縮。安永淳最終停在了距離五步的地方,舉目四望,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畏懼地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安永淳冷笑:“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活,或者死!”

當死字一出,在場的流民更是驚駭萬分,位於人群最後的流民轉身便逃。但安永淳僅僅稍一抬手,身後幾十個煞氣十足少年,便繞過人群,將那逃亡的流民重新堵了回來。

眼看退路被斷,流民之中,突然有人朝著安永淳跪了下來,高聲叫喊:“這位小老爺,我們要活,我們要活!”

這一舉動,引起其他所有人紛紛下跪,磕頭不已。

“好,既然要活,很簡單。”安永淳看著那說話之人,“剛剛有人鼓噪,說要攻入我安家衝,隻要你們能將其指認出來,便可留在我安家衝,我會給你安排住所,讓你們在安家衝做工,給你們一口飯吃,不至於餓死。”

“這位老爺您說的當真?”那人驚喜道。

“自然是真的。”

“好。”那人咬咬牙,猛地站起身,指著一個精瘦的青年,道:“老爺,就是他,就是他鼓噪我們冒犯老爺。”

那指認的青年瞬間猶如一個被揭開麵目的小醜,跳將起來,指著那人破口大罵:“孫老三,你敢滿嘴噴糞?你誣陷我,看老子不打死你。”說著,就要動手打人。

隻是,還沒等他靠近,便已被安永淳身後的少年所控製,壓到了一旁。安永淳一指那剛剛指認之人,道:“你很好,你且站在這邊,等一會自會有人帶你去找一個住所。”

那孫老三大喜過望,連聲道:“多謝小老爺,多謝小老爺。”說吧,便脫離了流民,站在了安永淳的背後。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有了第一個人為表率,越來越多的人,裝著膽子站了出來,將剛剛肆無忌憚鼓噪攻安家衝的人指認了出來。

隻是,這部分人畢竟是少數,隨著人越來越少,甚至有幾人因同時指認了同一人而產生了爭執。

見此,安永淳笑道:“都不用急,凡是他們一夥的,都算。”

聞言,人群之中更是熱鬧非凡,被指認出來的人麵露凶光,好似要吃人一般,隻不過被繩子捆著,無法動彈,而站在安永淳背後之人則喜氣洋洋,仿佛獲得了新生。直到最後,隨著最後一個凶悍之輩被指人出來,依舊有數千人留在原地手足無措。

見此情形,安永淳沉吟道:“既然如此,”

“這位少爺。”流民之中,忽的一道女聲傳來,緊接著,一道身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安永淳麵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安永淳身前,抽泣道:“少爺,小女溫秀荷,願跟在少爺身旁,端茶倒水,鋪床捶背,懇請少爺收留。”

“嗯?”安永淳沒想到還能出現這一幕,本能的後退了一步,這才看清了此女的全貌。卻見此女雖同樣衣著破爛,但破舊的衣衫下,卻是該凸的凸,該細的細,尤其是一對傲人的玉兔,頗具規模。

這,安永淳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有些怪異。伏在地上的溫秀荷,遲遲沒等到安永淳的回應,悲苦之色更甚,哀求道:“少爺,求求您留下我吧。要是您趕我走,那我真就沒什麽活路了。求求您,發發善心吧。”

說著,一張秀麗的臉,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直到額頭上滲出鮮血。

身旁,一直跟著安永淳的安長福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出言勸道:“少爺,要不您就留下她?她畢竟一介女子,要是離開了這兒,還能去哪?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要不被餓死,要不就會被人捉去,賣到窯子,那可真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安永淳有些猶豫,單看那女子豐腴妖嬈的身姿,俏麗俊美的臉龐,說不心動,那肯定是騙人的,但她畢竟是一個來路不明之人,放在身邊真的好麽?

或許是察覺到安永淳內心的糾結,溫秀荷跪行到安永淳麵前,一把抱住安永淳的大腿,哀求道:“少爺,我能幹活,您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隻求少爺能救我一命。”

溫秀荷這一突然的舉動,引得周圍的流民一片喧嘩,那剛剛被之人出來的流匪也變得有些不穩。

安永淳剛想將她推開,卻忽然好似發現了什麽,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眼睛微微眯起來,看了看溫秀荷,又看了看群情激動的流匪,改口道:“好吧,你日後就在我身邊做事,切記萬不可逾矩。”

“謝少爺。”溫秀荷舒然一笑,有如梨花帶雨,不可方物。

“至於剩下之人。”處理外雜事,安永淳的目光落在了其他流民身上。這些人才真正是流民中的絕大多數,他們老實,憨厚,甚至怯懦,這樣的人不正是理想中的勞力?

剩下的流民或許也感受到了命運的抉擇,他們跪著地上,抬起頭帶著希冀的眼神看著安永淳做出最終的決定。

“將他們也收攏起來,讓他們留在安家衝做事。”安永淳向身旁的安長福交代一番,轉身便要離開。卻沒想到,身後的孫老三突然站了出來,將他攔下。

“少爺,少爺。”孫老三跪在地上向安永淳叩首,“您剛剛不是說隻有指認出流寇之人才能留在安家衝?他們這些人什麽都沒幹,為什麽也能留下?這不公平。”

聽到此言,安永淳頗為意外。他走到孫老三的麵前,抬腳用腳尖勾起孫老三的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渾身顫抖,卻又硬著頭皮叫嚷著不公平的孫老三。

心中忽然想到自己在後世所聽過的一個觀點,擠公交車的時候,當大家都沒擠上去之前,都想著公交車門開得再大點,讓自己能擠上去,等真正坐上了公交車,卻希望車門趕快關閉。或許這就是人性吧!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安永淳想了想,決定順應人性。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會去珍惜。倘若讓一前一後兩群人獲得同樣的待遇,恐怕下次就不會這麽積極地為自己效力。善用人心,順應人心,方是正道。

“把那些流民分為幾隊,由先前指認流匪的人分別統領。就這麽定了。”說罷,丟下匍匐在地的孫老三,頭也不回地向安家衝走去。

安永淳一動,溫秀荷瞥了如蒙大赦的孫老三一眼,之後又不可察覺的朝被羈押的流匪瞥了一眼,轉身亦步亦趨地跟上了已經走遠的安永淳。

安永淳走後,先前指認流匪的流民猛地爆發出一陣歡呼,他們衝上前,將已經癱軟在地,渾身冷汗直冒的孫老三扶了起來。孫老三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笑容,他知道這一次他又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