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手腕
李承安是個聰明人，他暗暗觀察了一下女帝的臉色，意識到女帝其實早就知道了楚王之死的真相。
這足以說明，先鋒使大人不僅僅是陛下的得力幹將，而是心腹中的心腹。
看陛下的態度，明顯是對先鋒使大人極為信任的。
難怪陛下這些天什麽都不去查，原來早就心中有數了。自己人殺的，還查什麽？
“李愛卿，此番我回京之後，便要送你一份天功。”範思思臉色一正，提點道，“你親自把五百反賊的屍體，運往京城，示眾三日，等人來認領。”
李承安眼神一亮，道：“陛下高明，我懂了。”
他稍微一想，就理解了其中算計。
三皇子和楚王關係密切，這五百反賊，大概率是三皇子借給楚王用的。
但這隻是推測，並沒有鐵證。而且刺殺皇帝隻是“預謀”，還沒來及正式實施。
人都死光了，不可能開口供出背後的主子。
但，死人也有死人的用處。
如果將屍體示眾，‘等人認領’，會產生什麽效果？
三皇子肯定不能來認領，那樣等於是承認自己刺殺皇帝，讓自己走到絕路。皇權之爭，要麽有十成的把握，要麽是走投無路，否則沒人會公然造反。
可他若不來認領屍體，他的其他黨羽，會作何感想？
——為三皇子做事，原來這麽危險，說死就死了。
——死就死了，卻沒資格被好好安葬。隻能暴屍街頭，無人認領，背負反賊之名。
——跟著三皇子幹，真的合適嗎？
黨羽們對三皇子的信心、忠心，必將出現裂痕。
人心散了，團隊就不好帶了。
有人支持他、擁護他，他才是一方勢力，才有資格跟女帝碰一碰。
沒了擁躉，他就是孤家寡人。
李承安明白自己這項任務的重要性，這是陛下給自己的機會。
一旦這事辦好了，就是誅殺叛賊的大功，陛下便可理所當然地提拔自己，朝中大臣無從反對。
不過李承安也沒有太激動，又詢問道：“陛下，那回京之後，調查楚王之死一事，如何解釋？陛下大費周章來為楚王報仇，總歸要給朝堂、給百姓一個說法。”
範思思輕輕一笑，反問道：“李大人，可有什麽想法？”
李承安心裏其實早就有了決斷，於是試探性地道：“五百反賊，潛伏於楚王府，意欲刺殺陛下。結果他們與楚王發生衝突，雙方發生火拚，兩敗俱傷……如何？”
“很好。”範思思很滿意，然後說道，“你即刻去擬告示，將‘真相’公之於眾。還有，記得補充一條，楚王劉淳勾結逆賊，罪不容誅。由於他已經死了，朝廷隻沒收其所有財產，剝奪其爵位，不得以王公貴族規格下葬。”
李承安暗暗心驚。
難怪先皇敢將大位傳給女帝，好手腕啊。
對死人來說，剝奪爵位和身份，似乎是無所謂。
但對活人來說，尤其是朝中的大臣、貴族，這比死還嚴重。
曆朝曆代中，很多貴族、高官，被貶為賤民後，都是直接選擇了自殺。
他們爬到高位，活的就是個身份和優越感，身份被剝奪，是最大的恥辱，是愧對先祖，死都不能瞑目。
女帝此舉，根本是不在懲罰楚王，而是在殺雞儆猴。
三皇子的黨羽們，都該好好掂量掂量了，要不要重新選擇陣營？祖宗打下的家業和爵位，可不能敗在自己手裏。
…………
“下去吧。”範思思交代完李承安後，揮揮手道，她還有私事要跟楊羽說呢。
李承安的餘光瞥了瞥房間裏的幾個宮女、太監，欲言又止。
他一直有點擔心，女帝身邊的這幾個侍從，可靠嗎？
剛才說了那麽多大事，太監、宮女全聽去了。
宮中的這些下人，看似忠誠，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暗地裏有沒有跟誰聯係。
萬一這幾人是某位皇子的眼線，消息豈不就走漏出去了？
但女帝和先鋒使始終沒屏退幾人，所以李承安也不敢多嘴。
“李大人無需多慮。”楊羽看出了李承安的心思，笑著道，“不論他們之前跟誰，從今天開始，他們會成為陛下最忠實的仆人。”
“是。”李承安這才離去。
幾個太監和宮女也聽見了楊羽的話，心中又疑惑又慌亂：他既然懷疑我們的忠誠度，為何說話不避諱我們？他又憑什麽敢說，我們會背叛原主？
幾人心裏犯嘀咕，但作為下人，又不敢開口。
楊羽淡淡瞥了他們一眼，什麽都沒說，好似把他們當空氣一樣。
接著，他對範思思道：“安江城那邊，我都安排好了，他們去了北烈國，還有一個朋友保護，安全得很。”
“裂心蠱，竟被你這麽快就解了。”範思思目光忽然，驚奇地道。
楊羽笑著道：“我不懂蠱術，我那個朋友解的。事出突然，下次再找機會讓你見他們吧。”
範思思道：“五年都過來了，不急這幾天，隻要他們安全就好。”
楊羽點點頭，然後話鋒一轉，道：“剛才我跟陳超發生了一點小摩擦，你覺得，他能忍不？”
範思思擺擺手，道：“他是禁軍將領，掌握京城禁軍，跟三皇子走得很近，大皇子、二皇子也在拉攏他。這人有恃無恐，知道我不敢動他，對我都經常不太尊敬……”
“你這個皇帝當的，也不容易啊。”楊羽感歎道。
普通百姓或許都覺得，皇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殺誰就殺誰。
事實上並非如此。
一個帝國中，最重要的兩項權力是軍權和財政大權。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因為掌握了這兩項大權。
能自由調遣國中任何一支軍隊，能自由掌控一切財源，才是完全體的皇帝。
但範思思剛上位，大部分軍權、財權，被分散在先皇遺老手中。
就說這禁衛軍吧，聽陳超的話遠大於聽女帝。
範思思如果一個衝動，把陳超殺了。
姑且不說很難成功。
就算成功了，禁衛軍恐怕會直接掀桌子，發動兵變。
那些早就想讓她下台的大臣、皇子，也正好有了合理的借口，逼她退位。
“他這次帶了三萬禁衛軍，絕不可能受你的氣。”範思思有些憂心忡忡地道，“恐怕，他不會讓你輕易離開這裏的。”
楊羽笑了笑，道：“你的判斷很準，他不光是不想我輕易離開，而是想讓我死在這裏。大門兩側，已經有不少人守著我了，都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