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小鬼大

翌日清晨。

在結束了朝會後,劉宏拖著自己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德陽殿,然而在他剛一下轎便注意到了那守在殿門口的矮小身影。

“協兒?”

劉宏有些詫異。

“父皇。”

劉協揉了揉眼眶打了個哈欠。

“您可算是下朝了。”

“你怎麽在這?快快快,先進殿。”

劉宏上前抓住了劉協的小手,二話不說就將其帶進了殿內。

靠在火爐旁,隨著溫度的回升劉協的小臉也總算是恢複了一些紅潤。

從一旁太監手裏接過了一碗熱湯,劉宏趕忙將其遞給了劉協。

“快喝一些暖暖身子。”

看著劉協接過熱湯小口小口的抿著,劉宏這才開了口。

“這大清早沒事來朕這裏做什麽?外邊天寒地凍的昨日夜裏剛下了雪,你也不知道多穿一些。”

言語之中,劉宏略帶責備的意思看向劉協。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小兒子主動來德陽殿。

然而劉協這時卻是起了精神,他興致衝衝的看向自己這個便宜老爹。

“父皇,兒臣今日前來,是來為父皇分憂的。”

“分憂?”

劉宏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劉協。

自己沒聽錯吧?

可能是感覺出來了老爹眼神中的不信任,劉協咧嘴嘿嘿一笑。

“昨日父皇不是與我說了前朝那些大人們想要解開黨錮的事嘛,兒臣今日前來正是為了要為父皇解憂與此的。”

劉協的這話一出口,倒是驚到了劉宏。

隻見他從臥榻上直起身子來有些狐疑的眼神看向劉協。

自己這個小兒子在說什麽?

分憂什麽的也就算了,他竟然開口說要幫自己解憂黨錮之事?

劉宏笑著搖了搖頭。

“協兒若是最近無事可做的話,可以去找辮兒解解悶。”

然而劉協卻是將熱湯放置一邊,在爐火的映射下,那對眼睛中的渾濁逐漸清澈。

“父皇,我不是在開玩笑。”

劉協頓了頓:“兒臣是真的有法子,雖不至於徹底解決黨人之患,但也可使漢室幽而複明。”

“協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劉宏從臥榻上站了起來,來回在屋子內反複踱步著。

時不時將眼神低頭瞥向劉協,然而自己這個小兒子神情中的堅毅卻是讓他感到有些吃驚。

一個三歲孩童突然蹦出來跟他說可以使漢室幽而複明?

這話傳出去放眼天下誰又會相信?

“兒臣雖是稚童,但兒臣也是漢家子弟,父皇莫不是因為兒臣的年齡便小瞧了我?”

劉協抿了抿嘴,緊接著隻見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路走到了書桌旁。

從中隨意抽出一本已然落灰的上書,雖然未曾打開,但既然落款是司徒遞上來的,在自己記憶裏,也就應該是袁家的那個老頭子了。

“這份上書昨日起就放在這裏了,若不是兒臣剛剛將其拿起的話,父皇又打算何時處理呢?”

手中搖晃著這東西,劉宏見狀卻是上前一把將其奪了過來隨手扔到了書桌上。

若不是因為劉協乃是他的兒子,更是王美人留給他唯一的子嗣,光是這般逾越的舉動就足夠讓劉宏揍這小屁孩一頓了。

”協兒,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站在劉協的麵前,劉宏口吻淡漠的低頭瞧著這個兒子,眼神之中的冰冷再無片刻前的溫情。

“朝堂政事,你一個三歲孩童卻要發表意見?”

“不是為父不信你,也不是為父小瞧你,但是你去看看,公然之下將河南尹的獨子毆打一頓,能辦出來這種事的人,你讓我怎麽聽你的話?”

說著,劉宏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書桌上。

響聲引起了屋外太監的注意,然而在他們剛要準備進來看一看發生了什麽時,劉宏的一道眼神卻是將他們逼退了。

他是一國之君,是這個漢室的天。

即便在朝堂那些士大夫眼中他隻是一個窮鄉僻壤來的旁係傀儡。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這話並不是說假。

也是在這一刻的劉協才從自己這個便宜老爹的身上感受到了這八個字到底代表著什麽。

他將這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先入為主的心思讓他以為隻要帶著現代人的頭腦和知識,他就可以在這漢朝混的風生水起。

但是實際上呢?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的身份不是皇子的話,光衝著自己剛剛那逾越的舉動,劉宏會立馬吩咐人將他推出去分屍。

劉宏喘著粗氣重新坐在了臥榻上,他額頭青筋暴起,雙眸有些不悅的緊盯著劉協。

在抿了一口茶水後他清清嗓子,勉強將自己心中的怒火壓製下來。

聯想到自己剛剛確實是一時之間沒有控製好情緒,隨即看向劉協的眼神也是變得逐漸平淡了下來。

“行了,既然你這小子有鬼點子那就說吧。”

反正聽不聽是自己決定的,權當解個悶得了。

啊?

轉變態度這麽快的嗎?

都快被嚇尿的劉協這時有些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自己老爹。

自己沒看錯吧?

上一秒那個看架勢都快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老爹不見了?

“愣著幹什麽,有點子就說,沒點子就回寢宮歇息去。”

揉了揉額頭,劉宏有些不太耐煩了。

“啊,有,有有。”

劉協趕忙上前一步。

“其實說來也簡單,那些遭受了黨錮而下獄的士大夫們,父皇其實很想將他們放出來吧?”

“廢話。”

劉宏重新躺了下來,側著頭看著劉協。

問題是該怎麽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將那些人放出來。

他堂堂天子,總不能隨隨便便就將這些人放出來吧?

嗬。

承認他當初做錯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父皇,既然如此的話,您昨日不也說了,東羌劫掠,鮮卑叩關,就利用這個由頭讓那些下獄的黨人戴罪立功發配邊境不就好了?”

劉協頓了頓,在看見自己老爹聽到這話後雙眸一亮也是趕忙繼續說道。

“當然了,若是這般輕賤對待他們的話,讓他們重掌大權恐怕又會對皇室不尊。”

“兒臣的意思就是,從宗室中則取一無根親信同樣前往邊境,與這些罪臣同甘苦共患難。”

這可是劉協昨天晚上琢磨一晚上才想出來的法子。

而且他這也是在為自己做準備。

從宗室裏麵挑一個無後且在朝中沒有勢力的家夥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呐,讓他去,他堂堂皇子,這地位妥妥的吧?

而且黨錮被下獄的那些人裏可是有著不少青史留名的能臣悍將。

但凡是讓他勾搭上了幾個。

光是想想就開心的不行。

然而劉協正在為自己的機智而感到喜悅的時候,迎麵卻是一道寒光在他的麵龐上掃了過去。

“吾兒年紀輕輕,心思倒是不淺。”

劉宏摸棱兩可的如此回答著。

“心思深重的人,可活不久。”

又道出了這句話,劉宏手掌撤下,整個人平躺在了臥榻上。

“退下吧,為父倦了。”

什麽情況?

直到被趕出德陽殿的時候,劉協整個人都是處於懵逼的狀態。

他不敢相信的站定步子看向那間屋子。

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麽嗎?

這個老爹怎麽把自己攆出來了。

隻是劉協不知道的是,在德陽殿內的劉宏這時已經是下了榻並一路走到了窗戶旁。

透過縫隙,這位當今的天子正在注視著自己兒子此刻的一舉一動。

眼神清冷但卻閃過一抹溫情,複雜的情感在這位天子的內心不停的掙紮著。

“鬼點子。”

喃喃的丟下了這句話,劉宏長歎了一口氣重新喚來了守在門口的太監。

“擺駕長樂宮。”

灰頭土臉的走在過道上,劉協內心不斷的回想著剛剛自己說的那些話。

也沒什麽錯啊,按照自己這個想法來弄的話肯定行的。

總不能是便宜老爹看出來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吧?

待得劉協回到自己的寢宮後,曹昂此時也已經是守在殿口等待多時了。

“殿下。”

這時的曹昂一臉欣喜的跑到了劉協的身側。

從今日開始他可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子伴讀了,

“啊,你來了。”

劉協這時哪裏有興致跟曹昂說些什麽,回了一聲後便自顧自的轉身要回去。

“殿下心情不太好嗎?”

曹昂跟在對方的身後有些疑惑。

“我聽靈兒姑娘說殿下一大早就出門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事,怎麽可能會有事。”

劉協擺擺手,他這時也懶得進寢宮了,幹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

因為昨夜大雪的緣故,他的這處寢宮偏殿在此刻一眼望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過劉協倒是沒心思去賞什麽雪景。

他現在的腦袋裏還在不停的回想著剛剛在德陽殿的事情,他著實是有些想不通,自己老爹最後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是沒答應嗎?

靈兒從殿內取來了一件絳紅緞子襖給劉協穿上,一邊穿著,她還用自己的手掌貼在劉協被凍得冰涼的臉頰上。

“小殿下也不知道多穿一些,這臉都快凍出霜來了。”

扭過頭看向靈兒,劉協搖了搖頭,伸出手將緞子襖裹緊了一些。

“靈兒,你有沒有感覺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啊。”

靈兒聞言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另外一件裘衣遞給了曹昂並開口回答著。

“還好吧其實,殿下您出生的那一年可比現如今要冷的更多。”

“太史令那時還向陛下上書請求調些物資賑災呢。”

聽到這話的劉協不免的翻了個白眼。

賑災?

按照自己老爹的那個風評,這事估計到最後也沒辦成吧。

不過這麽冷的天,如果要是能吃到一頓火鍋就好了。

腦海裏突然蹦出來了這個想法之後,劉協舔了舔嘴唇,緊接著也是有了想法。

他抬起頭看向曹昂。

”大清早的過來,沒吃飯呢吧還?“

曹昂木訥的點了點頭。

“走,我帶你去找好吃的去。”

劉協莞爾一笑。

不是說我都是鬼點子嗎?

行啊,那我現在就再搞出來個鬼點子給您老看看。

“殿下,您這才回來又要出去嗎?外麵冷的緊。“

靈兒看著這倆人又要出去不免有些擔憂。

”哎呀,放心放心,我又不傻。“

劉協陰笑著擺了擺手,然後一把拽住了曹昂的胳膊,倆人快步走出了殿宇。

在小道上,曹昂彎下身子看向劉協。

”小殿下有什麽吩咐嗎?“

”濯龍園知道不?”

“聽說過。”

“走,咱們抓魚去。”

“啊?殿下,但那可是陛下的禦花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