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臨安君臣議裁軍
臨安,皇城,垂拱殿。
趙構一身素色常服正坐殿中。
下首左右各坐朝官兩人,均著紫衣,配金魚袋,乃是宰相秦檜、樞密使張俊、參知政事孫近、太傅張浚。
“依卿所言,金使攜盟約已過泗水,不日便回汴京,兩國和議再無任何意外。”
“此番和議能成,諸位愛卿,皆有大功。”
趙構雖然清瘦,麵上氣色卻是極好。
秦檜道:“兩國征戰十幾年,百姓困苦,如今能休戰,全賴皇上英明。”
樞密使張俊道:“皇上洪福齊天,大宋從此以後,定能日益昌盛。”
張浚、孫近聽他們顯功擺好,卻是不言不語,僅把目光投向趙構。
“和議已無意外,荊湖之地十萬大軍該如何處置,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嶽飛雖死,但那十萬大軍有他的鮮明烙印,依舊是趙構心頭之患,一日不解決,便一日睡不安穩。
“荊湖十幾萬軍隊,每日耗費錢糧巨大,如今天下初定,急需休養生息,臣以為應當立即裁撤,放還歸田。”秦檜道。
太傅張浚急道:“金人反複無常,盟約雖定,但仍有可能違約背盟。依老臣所見,鄂州大軍不宜裁撤。若擔心生亂,多派監軍,嚴控錢糧供給即可。”
“從去年春天金國大軍南下的戰力來看,金國已無力再戰,有淮西、淮北兩路大軍在,金國必不會生亂,荊湖大軍當撤。”
樞密使張俊見趙構向他看來,便接著道:“軍隊訓練不易,荊湖大軍更是耗費朝廷無數錢糧供養出來的,全部遣散著實可惜。老臣以為,可以從中挑選一部分精兵強將充實各軍,其餘放還。”
“臣以為不宜操之過急!”參知政事孫近道,“嶽飛、張憲新死,軍心不穩,現在裁撤軍隊,恐怕會生禍亂。再者,金人少信義,不得不防。”
“嶽飛軍數年來一直揚言北伐渡河,大軍不撤,金國豈敢信盟約?”秦檜銳利的目光從張浚、孫近臉上掃過,言道:“軍變之慮,朝廷早有部署。”
“去年六月,林大聲任湖廣總管,總領諸路財賦,九月軍器少監鮑琚已到鄂州統管大軍錢糧。”
“荊湖禦前諸軍各自成軍,各軍監軍已得詔令,無詔令不得出營。”
“此外,為防不測,早在去年七月,淮北宣撫判官劉錡便被免軍職,調往荊湖地區,知荊南府。鄂州若有變,劉錡盡可調撥旁郡兵將平亂。”
“諸般部署早已妥當,豈能一拖再拖?”
張浚從福州調回朝廷不久,實不知趙構已有這般部署,當即不再堅持,退讓一步道:“既然如此,就依張大人所言,裁撤大軍,挑選精銳,充實江淮駐軍。”
“孫愛卿,你以為如何?”
孫近被點名,眼見局勢明朗,忙道:“皇上既有部署,臣讚同立即裁撤。”
“好。那麽誰去荊湖主持大局?”
趙構隨即拋出第二個問題,眾人一時沉默不語。
裁撤大軍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辦好了也落不到好,辦壞了引起兵變,輕則丟官罷職,重則治罪。
還有,一旦遠離朝堂,政敵捕風捉影,隨隨便便參你一本,便要吃不了兜著走。
見四人不開口,趙構正要點名,孫近忽道:“張大人久在軍中,威望甚重,可擔此重任。”
一聽這話,張俊一個激靈,急道:“老臣到任樞密院不久,諸多事務纏身,宋金議和,江淮諸軍也需調整,實在分身乏術。”
“臣以為張大人最合適不過。”
秦檜的目光從張浚臉上掃過,言道:“數年前荊湖叛亂,多次圍剿,數年不靖,糜爛數十州縣,正是張大人坐鎮鄂州,都督嶽飛平定叛亂。”
“經此一役,張大人在荊湖軍民之中頗有聲望,再次坐鎮鄂州都督撤軍,當地軍民定然掀不起風浪。”
“秦相此言差異!”
秦檜當真是忘恩負義之徒,我剛回臨安,就想把我踢開?
其人如此短視,一張一弛的道理都不懂,當初真是瞎了眼舉薦提拔他!
張浚心裏暗罵,急道:“皇上也知道,老臣因嶽飛之事,跟其部將多有矛盾,若去鄂州,恐生事端。”
“老臣在福州數年,濕寒入體,近日雙腿疼痛愈發嚴重,步履艱難,若以此病體赴鄂州,恐怕人未到軍營,便已命隕半途。”
“還請皇上另擇賢能,老臣願以病軀輔助。”
趙構眼見兩人推脫,有些不悅,但二人所言也不無道理,不便當眾駁斥,便道:“此事稍後再議,眾卿先陪我用膳吧。”
四人起身拱手謝恩。
早已等候的宮人將熱粥端來,一一送在四人手中。
四人捧粥再謝,而後便與趙構共食米粥。
隔日,傳出詔令:以樞密使張俊為正,殿前都指揮使楊沂中為副,巡視鄂州禦前諸軍。
同日,孫近被貶為分司閑職,張浚授萬壽觀使,歸家賦閑。
荊湖南路,潭州,巡檢司。
“爹,我兄弟在湘陰被賊人所殺,你得替我做主,不然丟的可是你的麵子。”
潭州步軍總管兼領沿湖巡檢司高遷的兒子高敢,站在父親公案前,伸手翻動案上公文、卷宗。
“還有沒有規矩?你一介白身闖我的衙門?”
高遷一把將公文收回,將兒子的手打到一邊。
“爹你就別裝了,又沒外人。”高敢走到一旁坐下,“我兄弟來潭州找我玩的,半路死在湘陰,你不把賊人抓到,兒子我在荊湖可就沒法混了。”
“老子就你一個龜兒子,你哪兒來的兄弟!”高遷看著不爭氣的兒子就火氣升騰。
高敢翻個白眼,回道:“嶽州楊三少,嶽家軍水軍統製楊欽侄子,夠做我兄弟吧,他被人殺了。”
楊欽侄子死在湘陰?
這可是大事,怎麽沒聽湘陰衙門上報?
眼下朝野風雲變幻,嶽家軍正處在風口浪尖,此時出了這等事,絕對是禍不是福。
高遷腦筋一轉,回道:“他是嶽州人,即使被人殺了,也該是嶽州管。等嶽州發來公文,巡檢司才能出動。”
“他在湘陰被殺,就該是潭州管。潭州到湘陰也就百裏而已,你發個簽,把人抓來不就完了,哪有那麽麻煩!”
“你說的輕巧!辦案有辦案的規矩,沒有公文我如何拿人?”高遷道,“再說了,百裏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兵馬一動就要耗費錢糧,這錢是你出?還是我出?”
“家裏那麽多錢,你為我兄弟出點錢又怎麽了?”高敢急道。
“你真是...爹的好兒子!”高遷氣得夠嗆,收起公文、卷宗,起身而走。
“爹你去哪兒,我兄弟的事到底怎麽辦?”高敢起身追趕。
“待我跟知州大人商議過後再說。”
“謝謝爹,我兄弟會感謝你的!”
高遷聽得一陣惡寒,一再謹慎小心,還是跟嶽家軍扯上了關係,但願能全身而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