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殿下的往事,故人相見!

而就在燕羽墨匆忙步入大廳之時,另一邊山下,燕文軒也已經帶著自己的貼身侍衛小肖遙走進了密道內。

肖遙不大的年紀,看似比唐小誌還要小上幾歲,但少年老成,頗顯英氣勃發。

白衣款款,手中一柄通體紫青長劍,少年俠客的風範。

當然,能成為堂堂大皇子的身前侍衛,必然也是小有本事。

肖遙舉著火把在前方引路,密道蜿蜒,坡度漸上,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悶燥的氣息。

一邊走著,肖遙一邊開口道:“殿下,其實你又何必以身犯險?或許...故人已逝,緣分殆盡,此間之事並不是他們所為呢?”

他不僅人長得老成,說起話來也是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身後的燕文軒聽了,苦笑一聲:“阿遙,你十歲開始跟著孤,要是孤沒有猜錯的話,至今已有七年了吧?”

肖遙卻道:“準確地說,應該是五年才對。那時候殿下還是世子的身份,而陛下舉事後不久,殿下便流落民間兩年。這兩年之間,你被九狼山山賊所救,阿遙並未陪在你身邊,所以隻能算五年。”

他說著話,中間略有停頓,恍似不願提及此事,但最終仍是說出了口。

燕文軒啞然失笑道:“你這小子還真是較真,其實不用算得那麽準確。”

“為何不用?殿下就是在這兩年期間與賊首應問天之女應飄飄,產生了糾葛。也才有了今日的鬱結,而若是阿遙在,必不會讓殿下深陷其中!”

“阿遙,你也覺得孤錯了嗎?孤不該對她用情?”

“殿下難道還不覺得自己是對的嗎?應問天父女的救命之恩,殿下自當湧泉相報。但大可不必深陷其中,更不該對應飄飄動情。你是龍嗣,而她隻是一介山賊,始終登不了台麵。身份有如雲泥,本就注定了是一場悲劇。換句話說,殿下當年若能深思熟慮,離開九狼山之後,便與他們父女徹底斷絕關係。又何至於發生後來的悲劇?殿下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強行結合,隻會犯了聖怒。”

聽此,燕文軒幡然語塞,麵色沉重了起來。

頓了許久之後,這才苦悶一笑:“阿遙,你未及弱冠,為何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外人不知,還以為你是某位返璞歸真的世外高人呢。你說得對,孤...或許錯了,但他更錯!不是嗎?”

聞言,肖遙卻止住了腳步,回身正襟道:“殿下指的是陛下嗎?阿遙卻覺得陛下當年如此決定,無可厚非。若說錯,隻能是殿下一人之錯。你若徹底斷了念想,不再與應飄飄來往,摒棄將她冊為皇子妃的想法。陛下又怎會忍心剿滅九狼山?畢竟他們始終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都不該死。但為了掐斷殿下的執拗,陛下卻也不得不為。”

燕文軒聽了,頓時有些激動起來,語氣變冷:“連你也覺得他做得對?他借以孤的名義,派兵剿滅了九狼山,誅殺了孤的救命恩人,將孤的至愛驅逐於千裏,至今生死未卜。難道這樣的行為,在你心中也是對的?”

肖遙卻淡然之色,麵對燕文軒的微怒,不卑不亢。

即便是在堂堂大皇子麵前,也絲毫不顯忌諱,用一種好比“老朋友”之間交談的語氣,道:“要說錯,錯的隻有殿下。而且非但是以前錯了,現在仍在錯。”

“你什麽意思?”

“殿下是嫡長子,又有賢明之風。按照祖製,不論是立嫡立長,還是立賢立才,這儲君之位都非你莫屬。但你可曾聽說過,哪朝哪代的國母是一介山賊出身?”

“那又如何?就因為古無先例,就該事事泯滅嗎?若無首次,何來效仿?此等門戶歧視,榮古陋今之見,本就該廢除。飄飄雖有山賊之名,但背後也有隱故。若非前朝暴政,百姓艱苦,世人誰又想占山為匪,行此作奸犯科之事?當年,應公已經答應了孤,待天下大定之後,便會徹底從良。飄飄因何不能成為孤的妃子?”

“殿下覺得能,那是自己認為。你縱然有再多理由和見解,在陛下和朝臣麵前,都會隻是邪理歪念,萬難說通。而殿下問問自己,是想要讓應飄飄成為你的妃子重要,還是與之長相廝守更加實在?在此之間,殿下已有三錯!”

“三錯?哪三錯?”

“其一,殿下已知朝廷門戶之風盛行,尤其是在帝王家,更講究門當戶對,體麵堂皇。而殿下的目的不過是想與愛人廝守,當年又為何要執意將應飄飄冊為正室?若能妥協一步,哪怕改立她為側妃,陛下也不至於會震怒如斯。不惜背負罵名,也要剿滅九狼山。”

燕文軒聽此,再次語塞。

肖遙的話不無道理。

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若隻是單純為了長相廝守,又何必在乎名分?尤其是在這樣的帝王之家,根本就不會接受一名山賊為妃。

而當年燕文軒的執拗與倔強,似乎已然偏離了所謂的“相愛”。

若能退後一步,放棄名分,哪怕是將應飄飄留在身邊做一名“丫鬟”,皇帝也不至於瞞著他,對九狼山下殺手。

令此刻的燕文軒竟無法反駁肖遙此言。

“那其二呢?錯在哪?”

“其二,錯在當年事情發生以後,殿下歇斯底裏,不惜得罪陛下與眾多朝臣反目。”

肖遙淡淡地說道。

燕文軒目光一冷,道:“這也錯了嗎?他們要殺了孤的心愛之人,孤還不能反抗,任由他們宰割?若非孤當年極力阻止,九狼山恐怕會雞犬無生。好在,飄飄當年已經突圍而出。雖這些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總歸給孤留下了一絲念想...”

肖遙卻冷笑道:“非但錯了,而且還是殿下最錯之處。我若是殿下,當年便會去跟陛下和內閣請罪,請求他們的諒解。”

“為何?”

“理由很簡單!殿下以為,你憑什麽能救下九狼山之人?用什麽手段?你隻是頂著一個大皇子之名,空有賢明之名,而手中無權無兵,怎麽救他們?阿遙若是殿下,便會先向陛下和內閣妥協,先獲得儲君之位,手掌大權之後,再設法救人。”

燕文軒愣住,麵對肖遙這話,再次無言以對。

不可否認的是,他當局者迷,潛移默化之間竟無法比一個少年看得通透。

救人,自己必先有實力。

他當年不過是一介皇子,空有虛銜,而無實權。

貿然與皇帝和內閣對立,隻會適得其反。

聰明人的做法,則會如肖遙所說,先學會妥協,再伺機而動。

而他若能隱忍,如今的應飄飄等人,也不至於四處躲藏,人人喊打,至今還是朝廷的首要重犯。

“三錯呢?”

燕文軒臉上露出了一絲悔意,黯然說道。

肖遙道:“三錯,則就是現在。殿下認為,應飄飄還活著嗎?”

燕文軒微微抬眼,目光中有一絲篤定,道:“自然是活著!這條密道中有人為活動的痕跡,山下的那支賑災隊被劫,恐怕就是飄飄他們所為。說明,她必然活著...”

孫鈺和馬戶的隊伍,乃是鄭、麻二人所劫,燕文軒雖然猜錯了這點。

但因此聯想到應飄飄還活著,並已回到山中,倒是事實。

“那殿下此時要上山,是想做什麽?見見應飄飄?”

肖遙一笑道。

對此,燕文軒並未否認,“是的!我想確認她是否安好...”

“然後呢?讓她再次陷入被陛下追殺的局麵?這兩年來,陛下雖然對你有所放鬆警惕,但你不會不知,他在你身邊安插了眼線。此番,若得知你借以賑災之名,在九狼山附近逗留,就必能想到應飄飄折返。那麽,後果如何就不必多說了。”

說完,便不再停留,再次舉起火把向前走去。

而留給燕文軒的問題,便是:皇帝在你身邊安插了眼線,而你猜到應飄飄已經回來,就不該貿然來見。因為皇帝若得知此事,必會再次追殺於她。你要見她,便等同於將她置於死地。

燕文軒本就聰穎,隻是當局者迷,一時糊塗罷了。

此時,被肖遙點破了“三錯”,已然恍然大悟,茅塞頓開。

趕忙叫住了肖遙,既驚又喜道:“阿遙,你站住。孤不上山了,我們馬上回營。去幽都,找墨兒。”

肖遙輕輕一笑,倒是幹脆利落,“嗯”了一聲後,立即回身。

兩人及時折返,相當於為應飄飄等人留了一條活路。

而回營的路上,鬱結頓解之後的燕文軒心情大好,拍了拍肖遙的肩膀,笑道:“阿遙,你們琅琊山長蘇閣的人都這麽老成深算的嗎?當年老宗主將你留在孤身邊,看來是給孤留了個寶...聽你一席話,令孤茅塞頓開,心中也已有了打算...”

肖遙一邊往回走,一邊雲淡風輕道:“哦?那不知殿下的打算是什麽?”

燕文軒正色道:“孤要坐上這個儲君之位,孤要手握權柄,領天下百官之銜。唯有如此,孤與飄飄方有一線可能。而在此之前,孤離她越遠,她就越安全。”

肖遙聽後,卻是搖頭一笑,一副既有認同,又並非完全認同之色,道:“殿下有此想法,倒也算已經迷途知返...”

但話未說完,他突然臉色一變,轉身護在了燕文軒前麵,警惕的樣子。

二人邊走邊說之間,實際上已深入密道很遠。

而應飄飄在得知官兵進入密道探查後,以為自身暴露,退無可退,已經率領眾匪衝來,試圖拚個魚死網破。

此時二人再想折返回去,時間上恐怕已經來不及。

肖遙便是察覺到了密道中有腳步聲隱隱傳來,這才會警惕轉身。

“殿下,山上來人了。看來是命中注定,你們在此必有一見。現在即便我們想走,也來不及了。”

他半開玩笑的樣子,提醒道。

燕文軒一皺眉,還沒來得及反應。

已見山賊衝到了近前,排頭當先的,便是應飄飄和唐小誌。

隻不過,有些“滑稽”的是,唐大裏正竟被當成肉盾來使用。

雙方打了一個照麵,各自在用眼神試探。

對峙了數秒後,肖遙當先拔出了長劍,冷靜異常道:“公子先走,讓阿遙斷後。”

想必是藝高人膽大,此時麵對氣勢洶洶的數十悍匪,肖遙竟沒有一絲懼怕之色。

而他不稱“殿下”,改稱“公子”,顯然是有意隱瞞燕文軒的身份。

應飄飄見此,卻直接喊了一句:“砍了他們!”

在她想來,手下的山賊探子已經確認營地中的人是官兵。

麵前二人雖沒有身穿官服,也並未披甲,但此時能到此間的,必是官府的人無疑。

反正都已決心要拚死,應大當家也就無謂多費唇舌,直接就下令衝殺。

身後眾匪得令,開始蜂擁向前。

肖遙提醒身後的燕文軒先走,自己則留下暫時擋住山賊。

密道相對狹窄,山賊雖人數眾多,但無法有效展開隊伍,形成合圍,倒是給了肖遙一些取巧的契機。

然而,此時的燕文軒在看到他那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時,已然愣住,眼眶含淚,陷入了某種悵然思緒之中,哪裏還聽得進肖遙的話?

因為一些特殊而隱晦的緣故,當年二人交心,雖近在咫尺,卻是以書信的方式往來。

應飄飄並未親眼見過燕文軒的真麵目,這才會以腰牌,將唐小誌錯認成了他。

但燕文軒卻不止一次單方麵見過應飄飄,對之的印象極為深刻,此時一眼便認出了對方。

隻是,故人相見,卻道是伊人不識。

話說之間,肖遙已經衝向前去,手中長劍如毒蛇般刺向山賊。

就在即將短兵相接之時。

忽聽燕文軒大喊道:“阿遙住手!”

肖遙一劍已經刺出,迅雷之間聽見燕文軒的話後,便猛然收勢。

改由一腳橫掃,瞬間竟踢倒了衝在最前麵的三名山賊。

而後,收劍回到燕文軒身邊,凝神而立。

而密道狹窄,前麵的山賊被踢倒之後,便暫時阻斷了身後之人的衝勢。

燕文軒不顧肖遙的阻攔,執意走向前,沉聲道:“他們人數眾多,你我隻有二人,我若先走,你豈非必死?”

肖遙聽此,剛想說話。

卻見燕文軒打斷道:“肖遙聽令,本官命你即刻退走。一個時辰後,再到此處接我,不得抗命。”

他說得正襟嚴肅,不僅是令肖遙一愣,就連不遠處的應飄飄也有些莫名疑惑起來。

話語間,他自稱“本官”,想必也並未打算和應飄飄此時相認。

而唐大裏正聽此,卻覺自己的“救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