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女柳如是

楊嗣昌重新看向楊山鬆的胳膊,錢謙益年紀大了,錦衣衛要抓他,他自詡風流雅士,應當不會動手。

而且去年他進過詔獄,因為背後有人,最後還是平安無事從詔獄出來,這次,他應當也不會太過於擔憂。

所以,打傷鬆兒的人,隻能是錢謙益的擁躉。

“複社的人?”楊嗣昌隨時提問,可語氣卻是篤定。

楊山鬆點了點頭,“是啊,一幫書生,看著文文弱弱的,打起人來卻是厲害,真是可笑,居然敢對我們錦衣衛動手!”

“嗯?”楊嗣昌皺眉,“你們...”

“都殺了,真當我們吃素的。”楊山鬆眉間戾氣一閃而過,“鬧事的可不止那些人,要不是後來周廷儒出麵,我們定一個不留。”

“周延儒...”楊嗣昌眼睛突然一亮,“是啊,周延儒在宜興,還有他在啊!”

“爹想到了什麽?”楊鬆山見自己父親臉上綻放神采,好似遇到難題迎刃而解,全身輕鬆了下來。

楊嗣昌拍了拍楊鬆山的肩膀,溫和說道:“我兒是有大才的,假以時日,坐到指揮使之位也不是不能!”

楊山鬆“啊”了一聲,不知道父親怎麽突然說了這個,有一個作閣臣的爹,錦衣衛指揮使不一定,但再升一升,也不是什麽難事。

楊山鬆見楊嗣昌取了紙筆,不好再問,起身出了書房,想了想,繞過花園就出了楊府。

還是去衙門看看,錢謙益這事,總透著股蹊蹺,既然父親對江南這事有興趣,多探聽消息回來也是好的。

此時錦衣衛衙門門口,一個滿身傷痕的人被狠狠推了出來,朱能對著地上那人“啐”了一口,“趕緊滾!”

被推出那人頭發披散,沾滿了草屑和灰塵,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裏衣,鞭痕將衣裳扯碎,露出裏麵綻開的皮肉,血跡開出刺目的花兒,映照得整個人兒煞是狼狽。

周圍的人見了這一幕不由退後幾步,想著錦衣衛又是抓了哪個倒黴蛋,打成這副模樣,家裏人沒有送些金銀打點一下?

能進詔獄的,非富即貴,不會就少了這些錢啊!

竊竊私語響在耳邊,地上那人伸手撩開額前頭發,目中露出凶光。

“看...看什麽看,你以為你還是南堂指揮同知?”

被推出來的,正是李若璉,他謹記使命,努力演好一個對錦衣衛恨之入骨的人。

不過三分靠演技,剩下七分,是真的氣啊!

下手也太狠了,身上就沒一處好的地方,還有這個朱能,原先見著自己點頭哈腰的,卻原來是這麽一個勢利小人。

“老子總有一天,要讓你們後悔!”李若璉顫顫巍巍從地上站起來,在錦衣衛衙門口吐了口血沫子,引得朱能又要提刀來打。

“行了,一個廢物,也不怕被人笑話!”院中,駱養性的話淡淡傳來,看向李若璉的這一眼,也忍不住露出了些同情。

這苦肉計也太過真實了一點,招招到肉,刀刀見血,也就是李若璉,換作自己,說不定就不幹了。

朱能忙回頭應“是”,朝著李若璉“哼”了一聲,回身走進了衙門中。

李若璉站在錦衣衛衙門口,默默看著門頭牌匾上“北鎮撫司”幾個字,感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來。

而這副情景,在旁人眼中,便是應和了他適才那句話,這人啊,等著哪一日回來報仇呢!

一陣風吹來,李若璉打了個寒顫,抱著胳膊用力搓了搓,才轉身走開。

下一步,回家收拾些東西,就要離開京城了。

李若璉在心中盤算著計劃,突然腳步一停,偏頭朝後看了一眼,一個身影快速轉身,裝作在看街邊攤販上的貨品。

“為什麽要跟著自己?難道發現了什麽?”李若璉心頭一緊,左右瞧了幾眼,閃身進了一條胡同。

身後影子當即跟了上去,可走進胡同,哪裏還有李若璉的身影。

“不愧是錦衣衛,受了傷還跑這麽快!”

那人嘀咕著,小跑著朝胡同底跑去,左看右看,也看不到李若璉的影子,歎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啊!你——”那人剛轉身,就見李若璉冷著臉站在自己身後。

“你跟著我做什麽?”李若璉皺了眉頭,又細瞧了幾眼,問道:“你是女人?”

眼前的人穿了一身男裝,離得遠隻以為是個矮個子男人,可此時走近了,才見對麵這人細皮嫩肉的,又沒有喉結,胸前鼓鼓囊囊的,總不會是塞了東西進去吧!

“你往哪兒看呢,登徒子!”那女子後退了幾步,突然後悔自己所為。

這原來可是個錦衣衛呀,自己怎麽就腦子一熱跟上來了呢!

“嘿,是你先跟蹤我的,還惡人先告狀了,阿嚏——”李若璉說完,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這天可實在太冷了,他穿著一件單衣,可受不住。

“說,為什麽跟著我,不然我就在這裏——”

“怎麽樣?”那人嚇得臉色一白,雙手抱著自己又後退了幾步,可身後就是牆壁,退無可退了。

“你想怎麽樣,我就能怎麽樣!”李若璉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人,那人後退,他就上前,直到那人後背抵住了牆壁,他低下頭,伸手勾了那女子下巴,又端詳了片刻,露出一抹笑來。

“長得倒是好,老子正好從詔獄出來沒銀子,把你賣到窯子裏去,也能賺幾個錢花花,”李若璉惡狠狠得盯著眼前的人,“說,跟著我幹什麽?”

“我...我也沒辦法了,”那女子一瞬間的害怕之後,卻是突然冷靜了下來,避開李若璉的目光扭過頭去,感覺到下巴的鉗製鬆開了,才又繼續道:“我想打聽個人,可詔獄,我進不去。”

“所以看我從詔獄出來,就跟著我了?”李若璉哼笑一聲,“你當我傻呢?我一個詔獄的階下囚,你來問我?”

“我知道你,你是錦衣衛南堂指揮同知,”那女子急急道:“你一定知道。”

“我就算知道,憑什麽要告訴你!”

“大人,求求你了,小女子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有錢,我給你錢!”那女子解下腰上錢袋,一股腦得塞進李若璉手中。

李若璉掂了掂,錢袋挺有分量,應該是裝了不少,可既然有錢,為什麽不去打點錦衣衛?

李若璉又看向對麵那女子,咦,臉龐的顏色和脖子的顏色似乎有差呀,這是為了遮蓋自己容貌?

那她真實麵貌,該是有多好看?

原來如此,李若璉明白了,錦衣衛惡名在外,這女子定然是擔心錦衣衛覬覦她的容貌,做出些什麽不好的事來,才鋌而走險跟著自己這個受了傷的。

李若璉想著將錢袋擱在懷裏,問道:“說吧,你要打聽誰?”

那女子聞言,終於露出笑來,朝李若璉福了福身,說道:“小女柳如是,想要打聽虞山先生,哦,就是錢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