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可用之人

朱由檢這話剛落地,楊嗣昌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一身冷汗也似乎幹爽了不少。

賠款事小,割地和親若是傳出去,一眾老臣定然又要長跪宮門了。

款和好,款和好!

“這事,便交由你去辦吧!”朱由檢朝楊嗣昌揮了揮手,命他可以出去了。

楊嗣昌忙應“是”起身,這才感覺腿腳已是麻了,忍著酸痛挪出乾清宮,才“唉喲”一聲靠在了石欄上。

作為內閣大學士麵聖,也算有幾個年頭了,卻從來沒有今日這般憂懼。

好在虛驚一場,陛下還是想著議和呢!

楊嗣昌跺了跺腳,喚來一個小黃門扶著,一瘸一拐得朝宮外走去。

穿過奉天門,沿著長長的甬道走到午門,楊嗣昌徑自進了兵部值房,看了屋中一眼,揮手將伺候的人全部打發了出去。

“楊閣老,如何?”值房中,山海關監軍太監高起潛迎了幾步,焦急開口問道。

楊嗣昌腳步虛浮,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盞茶,一連喝了三盞才將茶盞放下,說道:“陛下暫且同意了,隻是......”

高起潛臉上剛露出一抹“果真如此”的笑意來,可楊嗣昌的一個“可是”,讓他笑意一收,追問道:“隻是什麽?”

楊嗣昌回想起在東暖閣的奏對,對於議和一事,陛下起初的確是反對,可為何最後改了主意?

再者,陛下的淩厲和威勢,也似乎比以往更勝了一籌,讓他不敢直視。

楊嗣昌想不明白。

“閣老?”

高起潛見楊嗣昌沒有回答,又輕聲提醒,楊嗣昌回過神來,“沒什麽,陛下已是同意議和,待會盧閻王進宮,本官也先同他透個氣,免得他那個倔脾氣又衝撞了陛下!”

“還是閣老想得周到,”高起潛略微躬了躬身,“如此,奴婢先回軍營!”

東暖閣中,朱由檢打發走了楊嗣昌後,腦中仍舊盤旋著靈光一閃而來的計劃,此計太過冒險,也需要得力之人配合,而眼下時間過於緊急了一些,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但願在議和這事上,楊嗣昌能如他所言得急迫起來,盡早將這個消息傳到皇太極的耳中去。

殿外天色漸明,朱由檢坐了半夜,身上也覺得疲憊。

桌案上,王承恩已是將散落的折子拾起,朱由檢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心下哀歎一聲,崇禎這工作量可真是名不虛傳,比起自己在博物院看的文獻資料,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頓覺身邊少了可用之人。

呈給皇帝的奏折,還隻是內閣票擬過,司禮監秉筆太監朱筆審批過,才能出現在禦案上。

這些折子分了幾類,對上建奴需要援軍的,又有援軍要錢要糧的,各地天災需要賑災的,朝中官員互相彈劾的。

這些折子,閣臣們會先看一遍,給出具體的處理意見,便是票擬,票擬之後送入司禮監,由秉筆太監看這個意見是否可行。

可以說,這個製度讓閣臣和司禮監相互製衡,算得上先進了。

可是,再好的製度也是人來執行,不管是飽學之士的閣臣,還是一心為皇帝的秉筆太監,不管哪一方的人出了問題,製度再好,也會帶來災禍。

而按照朱由檢後世的眼光和閱曆來看,崇禎皇帝其實對民生和百姓並不熟悉,所知都是聽閣臣或者身邊人所說,這便使得他做出的某些決策發生了偏差。

這一點,朱由檢通過自己掌握的知識和閱曆可以得以彌補,可不足的是,自己所知的明朝,也是通過文獻資料,並不是所有細枝末節都清楚,這也需要自己在今後的日子裏慢慢摸索和熟悉。

看著看著,朱由檢又忍不住眉頭緊蹙起來,著實體會到了崇禎皇帝為何會日複一日的暴戾,若是自己連續十一年看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自己估計也是要氣得發瘋。

內憂外患之際,還有大臣忙著傾軋,忙著給自己牟利,排擠旁人,更有不知廉恥的監軍謊報兵力,領空餉中飽私囊。

若再不變革,自己就算熟知曆史,遲早還會走上煤山自盡的老路。

而亂世之下的改革,無外乎錢、人和武器。

錢,這個時候的納稅政策極不合理,宗室、士紳階層不納稅,宗室呢不斷兼並土地。

大量地主和富商呢,都掛靠在士紳名下逃避稅收,導致稅收都壓在農民身上。

而烽煙四起,朝廷不斷提高稅率以支撐軍餉,也是逼得農民工走投無路,最後壯大了流賊力量。

而武器這方麵,雖然大明通過學習和同西方的交流,創造出不少新進的武器來,可官員思想守舊,加上製造武器也是燒錢的行為,拿到手的火器質量保證不了,時不時得炸膛,怎麽敢拿著去打建奴。

對於這些積弊,朱由檢心中多少有些想法,比如財政,實際上大明不窮,錢都集中在江南士紳、豪商手中,隻需改革稅製,便能交上來一大筆銀子。

其次,如同癌細胞一樣野蠻生長的宗室們,得想個法子將他們從大明身體上割去才好。

最後,還是海外貿易的問題,海禁不僅讓朝廷缺少了一個賺錢的方式,更讓朝廷缺失了對變化著的世界了解的機會,萬國來朝的世界觀,更讓明朝在朝貢貿易上吃了大虧。

不過,朱由檢盤算的這些政策,可都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施行的,飯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件一件處理,不可操之過急呀!

盧象升腳步沉重,午門外那道目光如芒刺背,心生不安,又怒意滔天。

議和?

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楊嗣昌企圖將自己拉入主和陣營的言辭?

盧象升抬頭,不遠處乾清宮明黃琉璃瓦在朝陽中耀眼奪目,領路的小黃門停下腳步,笑著說道:“勞煩盧總督略等片刻,奴婢前去通稟!”

盧象升點了點頭,道了聲“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