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古神君的煩惱

行止做的東西,或者說行雲做的東西確實有幾分讓人想念。

山裏這戶人家正好在路邊,似乎習慣了有路人在這裏借地休息,在屋子外邊還擺了幾張桌子,一塊寫著大大的“茶”字的招牌在一邊掛著。沈璃與行止還沒坐下,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女子便從屋裏出來了。“哎,兩位喝茶啊?”她熱情地招呼著,“坐坐坐。”

“大娘,我們趕路餓了,可否借您廚房一用,弄些吃食?”

農婦眨了眨眼,在兩人之間一打量,忙笑道:“你們要吃什麽,我幫你們做就是。”

行止笑道:“我妹妹嘴刁,怕您弄得不合口味,回頭報酬還是會給您的。”

農婦沉默了一瞬:“呃,那好吧,我去把廚房收拾一下。你們先喝茶。”說著,她殷勤地把杯子拿來,給他們倒上茶,然後急匆匆地往廚房走去。

“黑店。”沈璃摸著茶杯杯沿下了定論。

“王爺可是怕了?”

沈璃一仰頭便喝下了手中的茶。“我以為,他們還是黑不過神君的。”

行止淺笑:“王爺抬舉。”

待農婦收拾好了,再從屋子裏出來,見兩人還筆挺地坐著,麵上閃過一絲疑慮,但又堆起了笑走過來。“已經收拾好啦,公子去吧。”她將桌上的茶壺一提,感覺裏麵隻剩半壺水,表情有些詫異地望向兩人。

沈璃當著她的麵抿了口茶:“怎麽了?”

農婦笑了笑:“沒有,隻是走到這荒山野嶺也不見疲色,我覺得姑娘的身體很好。”

沈璃一笑:“還行,殺過千百隻妖獸怪物而已。”

農婦眼中幽綠的光一閃而過:“姑娘可真愛開玩笑。”沈璃不如行止這般沉得住氣,也不像他那樣喜歡賣關子,當下一把抓了農婦的脖子,將她往桌子上一摁。“我不愛開玩笑。”言罷,她將那壺茶一提,徑直灌進了農婦嘴裏。

農婦手腳拚命掙紮,隻是哪兒還有她說話的份兒,被沈璃一陣猛灌,農婦當即便暈得找不到方向了。沈璃提著她,將她一抖,農婦四肢縮短,皮肉慢慢蛻變成光溜溜的蛇皮,尾巴拖在地上來回甩動,竟化作一條青蟒。

把渾身已經無力的蟒蛇往地上一扔,沈璃冷聲道:“都出來,再躲我就殺了她。”

沈璃話音一落,一個少女連滾帶爬地從一旁的草堆裏跑了出來。“別!別殺我娘!”她聲音軟糯,路還有些走不穩,下半身一會兒是蛇尾,一會兒是人腿,來回變換,還沒跑到青蟒身邊,她便自己把自己絆摔在地上,撲了一臉的灰。

行止一笑,剛想調侃幾句,忽見沈璃猛地上前兩步將少女扶了起來,她不嫌髒地拍了拍她的臉頰,欣喜道:“小荷!”

少女愣愣地看著沈璃,因為害怕,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是小荷……對不起……”

少女的身體實在是抖得厲害,沈璃隻好暫且放開她。

方才一時欣喜,沈璃竟然忘了自己認識的那個小荷已經為她喜歡的人犧牲了自己,且不論這少女是不是僅與小荷長得相像,就算她真是小荷的轉世又如何,不是人人都是行止,孟婆湯對普通人來說,是毒藥也是解脫,這一世,她不再認識那個被稱為睿王的人,也沒有因被那般算計而傷心過。

沈璃一時沉默,行止上前一步,問少女:“你們道行也不高,卻敢明目張膽擺攤害人,委實有些放肆,就不怕此處山神問你們的罪?”

少女戰戰兢兢地將青蟒的脖子抱在腿上,小聲答道:“此處的山神早就被抓走了。”

聞言,沈璃與行止對視一眼,沈璃問道:“什麽時候被抓走的,你是否看見他們被抓去了哪兒?”她問話時,聲音不自覺地微微嚴厲起來,嚇得少女更是抖得不行,兩片粉嫩的唇顫了半天愣是沒擠出一個字來。

“我沒揍你啊……”沈璃一聲歎息,有些頹然。行止在旁邊悶笑。

沈璃正無奈之際,趴在少女腿上的青蟒動了動腦袋,微啞著嗓子道:“大仙饒命。”青蟒費力地撐起腦袋,沈璃方才隻抖了她兩下便讓她如此吃不消,她心裏知道自己與沈璃實力的差距,態度更是恭敬:“我們母女本也不想做這種害人生意,但實在是被現實所逼,無可奈何之下才做出了這樣的事。但是在這幾月當中,我們絕對沒有害人性命啊!隻是取走錢財便將人放了,不曾害過一個人!還望大仙饒命。”

“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這裏擺攤的?”沈璃換了問題問道,“又是為什麽被迫做出這種事?”

談到此事,青蟒一聲歎息:“說來也是四處的山神不停消失的原因,我們本住在揚州城三十裏地外的山林中。這孩子的父親是個凡人。此前我們靠她父親自己種的糧食和我從山上帶回來的野味也勉強能生活。但是三個月前,我們居住的那山林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樹木凋敝,瘴氣四起,寸草不生……”想到那樣的場景,青蟒好似還心有餘悸。她歎了口氣道:“山神一個都不在,後來才聽山上別的妖怪說,他們被一些來自浮生門的家夥帶走了。”

又是浮生門。沈璃皺起了眉頭,看來他們不隻抓了京城周圍的地仙。一個近年剛崛起的小修仙門派到底是哪兒來的本事將這麽多地仙皆擒住,而且還有那樣的魔氣,此時甚至連沈璃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魔界有了什麽圖謀不軌之人。

“所以我隻好帶著這孩子躲到此處來。哪承想這山裏可以吃的東西也少得可憐,無奈之下,我們才想到此下策,打劫路人的銀錢食物,用於維持生計。”

“你丈夫呢?”行止輕聲問著,卻不是關於浮生門的事,“他不跟來,一個凡人如何生活呢?”

“他……”青蟒稍一猶豫,還是老實說道,“他與我成親之前是個道士,雖然平時與我在一起生活,但是他心中除魔衛道的責任卻一直沒放下,這次山裏瘴氣四溢,他早在我們母女跑出來之前便帶著他收的弟子去揚州城了。他說瘴氣那般厲害,城裏肯定會受到影響……”

沈璃聞言一怔,這個蛇妖與凡人在一起生下子嗣便罷,那男人竟還是個道士?人妖本就殊途,再加上身份的束縛,一人一蛇在一起必定極為不易。沈璃一時間竟有些佩服起這條青蟒來。

沈璃沉默的這一刻,行止忽然做了決定:“既然如此,我們現在便去揚州吧。”他淺笑:“這頓飯,改日再做給你吃。”他的語氣不自覺地親昵,沈璃聽得一愣,然後扭過頭,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大……大仙!”少女突然道,“你們可以帶我一起去揚州嗎?我很想念爹爹和景言哥哥。”她臉頰微紅,不知是急的還是害羞。

城中若有瘴氣,對這種小妖的影響還是挺大的,行止剛要拒絕,沈璃卻一口應了下來:“走吧。”她回頭看了一眼行止。“給她一個避瘴氣的符紙便行了。”語氣果斷,完全不帶商量的口吻。她是不想再單獨與行止走下去了。

行止望著沈璃,稍稍怔然,隨即一笑,走到少女麵前,在她腦門上寫了個字,道:“入了城,若有不適,記得與我說。”

少女極為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身體一變,化作一條小青蛇,鑽進了沈璃的衣袖,她露出個腦袋來,看了看沈璃,沈璃一笑:“走吧。”

到揚州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但卻不見夕陽美妙的影子,城上空籠罩著黑蒙蒙的瘴氣,不仔細看,沈璃還以為自己到了魔界的哪個地方。據小青蛇景惜說,揚州城裏城外的地仙被抓得一個不剩,外圍的山林中又瘴氣四溢,每日從山上飄下來的瘴氣在城中積累,便成了這個樣子。

沈璃皺眉:“魔族之人天生對瘴氣有一定的適應性,但是凡人之軀必定受不了這樣的瘴氣。”

如她所言,城裏興起了疫病。老幼無一不患病,偶爾有幾個身體強健的人還能在街上走幾步,但這傳說中繁華富庶的江南儼然已變成一座死城。

小青蛇在沈璃的衣袖裏顫抖,沈璃安撫似的摸了摸她。“我們會找到你家人的。”

他們沿街走了一段路,沈璃問行止:“可有辦法驅除瘴氣?”

“自然可以,隻是城中瘴氣乃是受山林之害,清此處瘴氣隻治標,清林間瘴氣才是治本。”

“先治標,再治本。”沈璃果斷道,“緩一緩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好。”

沈璃話音未落,斜前方忽然橫衝出一個人來,他一身衣服灰撲撲的,滿頭頭發奓開,一臉黑灰。“終……終於有人來了!”他激動得捂臉,幾乎要喜極而泣,“終於熬到人來了!”

沈璃問:“你是何人?”

來人將臉一抹,幾乎哭了出來:“我是拂容君啊!”他用髒兮兮的衣服擦了擦髒兮兮的臉,弄得臉更髒,然後指著自己的臉道:“拂容君。”

沈璃眉頭一皺,極是嫌棄:“走開。我現在沒空理你。”

拂容君一愣,望了望一旁也扭過頭不看他的行止神君。“太過分了!”他怒道,“本仙君舍命救了一座城,你們就這樣對我!要不是本仙君趕到揚州城,這裏的人早被瘴氣給吞了!是本仙君用淨化法術才把局麵控製下來了!你們這種嫌棄到底是怎麽回事!”

行止仰頭看了看天:“是有被淨化過的痕跡。”

聽行止肯定他,拂容君的憤怒中轉出了一點委屈來:“本是來尋一點逍遙,可是卻撞見了這樣的事,但撞見了,總不能撒手不管吧。我費盡全力淨化了城中瘴氣,可不到一天,瘴氣又彌漫開來。城裏病號太多,生病太重的管不了,我便把病情稍輕之人一起帶到城北廟裏麵,設了個結界把他們圈住,自己每天出來淨化瘴氣,可這些日子瘴氣越來越重,我也沒法了。”

他說得極為心酸,沈璃一語點破:“為何你發現的時候不上報天界?你是怕自己被抓回去吧。所以硬撐著想以一己之力淨化瘴氣,現在擔不住了,才想起找人了吧。”沈璃瞥了他一眼:“什麽救了一座城,也好意思說。”

拂容君噎住,正難堪之際,隻見一道青光一閃,妙齡少女忽然站在他的麵前,因為腳站不穩,踉蹌了兩步撲進拂容君懷裏,又連忙退開:“仙君,你可有在城裏見過一個道士帶著一個徒弟?”

這聲軟軟的呼喚喚得拂容君渾身舒暢,他上下打量了景惜一眼,桃花眼一眯:“自然有看見,都在本君設的那個結界裏麵。”

“可以帶我過去嗎?”

“當然。”說著,拂容君伸出手,“我牽著你吧,這裏瘴氣遮眼,當心看不見。”

沈璃將景惜攔腰一抱,徑直扛在肩上,而後吩咐拂容君:“去,帶路。”

拂容君悻悻然地瞪了沈璃一眼,扭頭走在前麵。

沈璃沒想到一直被她當作花瓶的拂容君竟真的有本事在城北廟裏設一圈結界,護住了其中至少數百人的性命。待進了結界,民眾對拂容君皆是笑臉相迎,像是感激極了。

拂容君得意地扭頭瞅沈璃,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功德。沈璃扭頭不理他,倒是景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路上不停地誇:“仙君好厲害,仙君真是大善人。”拂容君高興得哈哈大笑。

走到廟裏,景惜一眼便掃到了角落裏的兩人,大喚一聲,跑了過去。“爹,景言哥哥!”

沈璃聞言看去,微微一怔,景惜的爹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道士,但她那景言哥哥竟與上一世的睿王長得十分相似。而此時,景言身邊正躺著一個粉衣女子,看樣子是生了病,正昏睡著。那女子的模樣居然與上一世的葉詩也有所相像。

景惜急匆匆地跑過去,卻換來景言一聲低喝:“別吵,沒看見有人睡著了嗎?”

景惜一愣,委屈地往後挪了挪,走到一旁拽住了她爹的衣袖。

這一幕場景卻讓沈璃莫名想到了那個地室當中三人微妙的關係。難道這一世那種事情又要上演?沈璃不禁問道:“他們是在重複自己的宿命嗎?”

行止搖頭:“不過是巧合罷了。”

看著景惜有些委屈的模樣,沈璃突然想到了小荷,不由得自語道:“睿王稱帝之後,在他一生中那麽多個日夜裏,有沒有哪怕一個瞬間,會回想起曾經有個才露尖尖角的小荷,為了成全他而再無機會盛放。”

“會想起的。”行止答道,“在他稱帝後,禦花園裏,種滿了荷花。”

沈璃一怔,沒想到行止會回答她,但怔愣之後,又是一聲輕歎:“雖然沒什麽用,但小荷若知道了,應該會高興的。至少,她被人記住了。”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景惜的爹聲音微厲,“你娘呢?為何放任你到此處?”

景惜拽著她爹的衣袖,有些委屈:“娘也擔心你,可她受了傷,怕受瘴氣影響,所以沒敢來。”

“胡鬧!”他衣袖一拂,“你便不怕受瘴氣影響?快些離開!”

景惜回頭看了景言一眼,見景言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景惜喉間一澀,沒有說話。正是沉默之際,拂容君突然橫插一手,往景惜跟前一站,隔開她與她爹,笑道:“此結界之中無甚瘴氣,道長大可不必如此急著趕令千金走。她也是思父心切,道長莫要怪罪。”

拂容君回頭看了看景惜,見她一雙眼亮亮地盯著他,拂容君心底不由自主地一軟,也隨之柔了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一笑,盡管他如今滿臉的灰,但眼中的溫暖仍舊讓景惜心中升騰出感激之意。

道士見拂容君開口,便沒好再說話。

沈璃在地上昏睡的姑娘跟前蹲下,打量了她一會兒,見她唇色泛烏,白皙的皮膚之下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像一條條潛伏在皮膚之下的蟲子,看起來令人生畏。沈璃問道:“這便是此次揚州城因瘴氣四溢而出現的疫病?”對麵的景言看了沈璃一眼,不滿於她的打擾,沈璃毫不客氣地回望他,語氣微帶不滿:“如何?你不知道,那你守著她作甚?不如讓懂的人來看看。”她一轉眼看向行止:“神君有勞。”

行止看到她這種為景惜打抱不平的舉動,有些歎息,不管理智再怎麽約束,沈璃還是沈璃,忠於自己內心的感情,不喜歡的、看不慣的,都忍不住在麵上表現出來。

心裏雖然這樣想,但行止仍是走了過去,將這女子仔細一打量,眉頭一皺,把著她的脈搏。隔了一會兒,他道:“我去看看別的患者。”他神色微凝,在廟裏轉了一圈回來,眉頭蹙起,轉而問拂容君:“仙君在此處數日,可有發現哪個方向的瘴氣最為濃鬱?”

拂容君一琢磨:“西邊。城西的瘴氣總是最為刺人。”

行止沉吟了一會兒:“若我沒猜錯,瘴氣或許並不是從城外溢入城內,而是由城內向城外溢出的,而這樣的溢出,怕是已有一段時間了。”

聞言,廟裏的人皆是一驚。道士首先反駁道:“不可能,我雖隱居山林,但偶爾也會入揚州城購買生活所用之物,上個月我才來過一次,那時城外已經有了瘴氣,而城內卻是比較幹淨。”

“他們這樣的表現並非得了疫病,而是吸入太多瘴氣導致經脈逆行。”行止將衣袖往上一挽,在他手臂上,也有隱隱泛青的血管在皮膚下顯現。他道:“說來慚愧,數日前我不慎被瘴氣入體,它們在我體內便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沈璃知道,那是行止在墟天淵時被妖獸偷襲之後留下的傷口,隻是沈璃不承想,那妖獸留下的痕跡竟然至今還在,而這段時間行止竟然一聲也沒吭。

“這樣的痕跡,若不是受過身帶瘴氣之物的襲擊,便是常年吸入瘴氣致血脈逆行,瘴氣積累到一定程度之時,終於爆發。”行止放下衣袖,“各地地仙消失,神秘的修仙門派,瘴氣肆虐不止,此事的答案或許就在城西。”

事關魔族聲譽,沈璃心覺耽擱不得,當下也不想管這裏的男女之事,“去城西。”她起身便道,又吩咐拂容君,“好好守著這兒。”

越是靠近城西,瘴氣果然越發刺人,沈璃渾身戒備起來,她對行止道:“若發現此事真凶,必交由我魔族來處置。”

行止一默,在沈璃滿心以為他沒有異議之時,行止卻道:“不行,此事與眾多山神、地仙有所牽扯,天界必當追究到底。”

沈璃腳步微微一頓,轉頭看向行止,見他唇角雖是與平時一樣淡淡的微笑,但眼神中卻是不容否決的堅定,沈璃此時忽然有一種終於看見了行止真實一麵的感覺,原來看似漫不經心的神態之下,他的立場是那麽清楚,在涉及天界的問題上,他不會退步半分。

“好。”沈璃點頭,“聯審。”她提出意見。

行止側眼看她,還沒說話,忽覺兩人走到了瘴氣最濃鬱之地。其氣息刺人的程度讓已經習慣了瘴氣侵襲的沈璃也微微不適,更別說在人界生活的凡人了。

眼瞅著快走到城西城牆處,仍舊沒見到可能溢出瘴氣的東西,沈璃心頭覺得奇怪:“找的都快撞上城牆了。”

行止順手扯了沈璃一根頭發,沈璃不覺得痛,隻是奇怪地看他:“作甚?”但見行止輕輕一笑,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將她這根頭發卷成了蝴蝶的形狀。“變戲法給你看。”言罷,他手一鬆,隻見沈璃這根頭發化作一隻白色的蝴蝶,撲騰著往空中飛去,所過之處瘴氣盡消。兩扇朱紅色的大門開在城牆處。而這朱紅色的大門,與他們在京城郊外解救地仙時看到的那個妖怪洞府的大門一模一樣。

行止一笑:“看,出現了。”

沈璃斜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手中銀槍已經緊握。“下次拔你自己的頭發。”

心知此處必定是那什麽“浮生門”的老巢,沈璃半點沒客氣,一腳踹在朱紅色大門之上,兩扇大門劇烈震顫,但卻沒有打開,沈璃將法力灌入腳底,隻聽“哐”的一聲巨響,兩扇大門打開,一股瘴氣撲麵而來。白色的蝴蝶極為配合地自沈璃耳後飛過,飛得不複先前那般悠閑散漫,而是如箭一般直直地往門裏尋去,一路將瘴氣驅除得徹徹底底。

沈璃走在前麵,她沒想到這城牆裏麵,或者說依靠法術附著在城牆上的朱紅大門後竟是一個富麗如皇宮一般的地方。

自她闖入的那一刻起,便不停地有黑衣人從四麵八方的牆壁裏如鬼魅一樣冒出來,欲將沈璃殺掉,而沈璃手中銀槍一揮,便是殺敵的招數,鮮血流了一地,沈璃麵無表情地踩踏而過。

在她看來,令魔族蒙此誣蔑和羞辱是不可原諒的。

一路毫不留情地殺敵,直至岔路口出現,沈璃隨手抓了一人,當著他的麵,冷漠地將一個黑衣人自心口處紮穿,法力震**,自銀槍上祭出,徑直震碎了那人五髒六腑,讓他張大著嘴,在沈璃抓來的這人麵前灰飛煙滅。

“說。”沈璃的聲音好似來自地獄,“主謀在何處?”

被抓的黑衣人渾身顫抖,終是抵不過心底恐懼,道:“右……右邊。”

“左邊是何處?”

“關押各地山神、地仙之處。”

沈璃放了他,卻在他逃離之前的最後一刻將他頭發一抓,拽著他便往旁邊的石壁上一磕,磕得那人暈死過去。

其時,行止剛從後麵跟來,見沈璃如此,他眉頭微皺:“嗜血好殺並非什麽好事,即便對方是你的敵人。”

沈璃銀槍上滑落下來的血已經染紅了她的雙手,沈璃冷冷瞥了行止一眼:“不勞神君說教。此路左方乃是關押各處山神、地仙之處,沈璃法術不精,便不去了,神君且自行去救你們天界的山神、地仙們,待沈璃擒得此案真凶,還望神君在兩界聯審之時還魔界一個清白,休叫他人再胡言亂語。”

行止眉頭微皺,沈璃一轉身,往右方疾行而去。

行止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許久,最後腳尖仍是沒轉方向,往左側行去。

越是靠近最後一個房間,前來阻攔的人便越多,當沈璃單槍刺破最後一道大門時,金光閃閃的大殿出現在沈璃眼前,她左右一望,殿中已是無人,她帶著戒備,小心翼翼地踏入殿內。

四周皆靜,連攔路的黑衣人也沒有了。

忽然之間,腳下一陣顫動,沈璃頭微微一側,三個如山般偉岸的壯漢從天而降。他們**著上身,呈三角之勢將沈璃圍在其中,其麵目猙獰,獠牙尖利如狼,眼底赤紅,儼然已是一副野獸的模樣。他們衝著沈璃嘶吼,唾沫飛濺,滿身腥氣。

沈璃麵上雖鎮定自若,但心底卻有幾分震驚,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對手,似人似獸,簡直就像是……人變成了妖獸的模樣。

四人僵持了一段時間,忽然,一個壯漢猛地撲上前來,沈璃舉槍一擋,槍尖徑直紮向那人眼珠,但那人卻不躲不避,伸手往槍尖上一抓,憑著蠻力將沈璃手中的銀槍握住,他的手也因槍刃的鋒利而被劃得鮮血直流,而他卻似沒感覺到一樣,嘶吼著往沈璃脖子上咬來。

即便是如沈璃這般喜歡在戰鬥中硬碰硬的人,此時都不由得一怔,鬆開銀槍往旁邊一躲。而另一個壯漢此時又從另一個方向攻來,沈璃一時不慎,後背被硬生生擊中,她往旁邊一滾,沒有一點喘息的時間,手指一握,本來被其中一個壯漢握住的銀槍再次回到沈璃的手裏。

三角之勢已破,大門在三個人背後,她被圍堵在大殿之中。

這三個人,極不好對付啊……

氣息在房中沉澱,沈璃冷眼打量著三個壯漢,她周身殺氣四溢,而那三個人張著血盆大口,獠牙尖利,黏膩的唾液不受控製地往下滴落。沈璃的目光落在一個壯漢的手上,方才他握了她的銀槍,被槍刃劃破了掌心,而此時,他掌心的傷口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簡直……與她在魔界斬殺的那隻妖獸蠍尾狐一樣,是怪物……

他們周身瘴氣一動,沈璃立即敏銳地判斷出三人欲攻上前來。她的銀槍一震,縱身一躍,一杆銀槍徑直殺向中間那人的天靈蓋,中間那人一聲嘶吼,像是根本不知道什麽叫躲避一樣,迎麵而來,伸手便要抓沈璃的銀槍,此次沈璃有了戒備之心,豈會如此容易讓他抓住,當下在空中身形一扭,落在地上,甩身回來便殺了個回馬槍,欲斬斷那人雙腳,亂他下盤。

可沈璃如何也想不到,陪她戰遍四海八荒的紅纓銀槍在這全力一擊之下沒有如她所願地斬斷那人雙腳,竟宛如砍上了堅硬至極的精鋼鐵柱。隻聽“當啷”一聲,銀槍震顫,幾乎震裂了沈璃的虎口。她一個後空翻,退身到安全的地方,槍刃映著沈璃的半邊臉,她清晰地看見槍刃上豁了一個小口。

沈璃心中震驚,槍之一器善於刺,不善砍、斬這類的攻擊,但在沈璃的法力驅動下,數百年來這杆銀槍在她手裏能變幻出匪夷所思的用法,連槍杆也能橫斬首級,更別說鋒利的槍刃。而今天的撞擊卻讓她的紅纓銀槍豁了一個口……

沒給沈璃更多吃驚的時間,另外兩個壯漢從兩旁包抄而上,宛如野狗撲食,恨不能將沈璃撕成碎片,沈璃往空中一躍,欲倒掛在殿中房梁之上,以尋找攻下三人之法,但不承想她還沒躍起來,另一道身影就跳到比她高的高度,一掌從她頭上拍下,避無可避,沈璃頭微微一偏,抓住壯漢的手腕,五指用力,一聲低喝,灌注法力,隻聽“哢嚓”一聲,她竟硬生生捏碎了壯漢的手腕骨!

壯漢仰頭嘶吼,胸前沒有防備,沈璃毫不猶豫,舉槍直刺他心口處,槍尖紮進他心口,堅硬的肌肉阻擋了武器的去勢,沈璃大喝,隻見銀槍上光芒一盛,一聲撕裂的響聲之後,壯漢背後破出一道厲芒,鮮血在空中滴下,沈璃用力,將他一摔,槍尖拔出,壯漢如球一般狠狠撞在牆壁之上,擊碎牆上硬石,在牆上撞出了一個深深的坑,而他陷入其中,再沒了動靜。

解決了一人,沈璃已是氣喘籲籲,可還沒等她緩過氣來,又是兩道身影躍上半空,將她包圍於其中,沈璃舉槍擋住其中一人的攻擊,但另一人的巴掌正中沈璃後心,其力道之大,徑直將沈璃拍在地上,摔出了半人深的大坑。

兩個壯漢腳步沉重地落在地上,坑中塵土飛揚,看不見裏麵的人影,兩人邁步走到坑邊,正在向裏麵探望,忽覺其中紅光一閃,一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厲芒逼至眼前。槍尖自其眼中穿過,徑直從他的腦後穿出。沈璃橫槍一掃,削掉他半個腦袋,壯漢如山的身子頹然倒地。

塵埃在沈璃身邊散去,她身上看不見什麽傷,但嘴角已掛著不少血跡,眼底似染了血一般猩紅一片,她目光森冷,抹去唇邊的血跡,輕聲道:“很痛啊。”剛才那一擊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如關節被撐斷一般疼痛。肉搏戰中,竟被三個不知名的家夥逼至如此境地,沈璃目光一沉,踏步上前,眼底猩紅更重。“既然要戰,那便不死不休。”

僅剩的一個壯漢一聲嘶吼,聲音震顫大殿,致使殿中磚牆破裂,他渾身肌肉暴起,踩過地上那壯漢的屍體,徑直向沈璃衝來。

沈璃不躲不避,預測了他行動的路線,縱身一躍,舉槍自壯漢頭頂刺下,欲刺穿他的頭顱,但不想這人動作竟比方才那兩人要快上三分,他抬手一擋,槍尖紮入他粗壯的手臂,他好像沒有痛覺一樣,隔開沈璃的攻擊,另一隻手直衝沈璃的麵門揮來,沈璃也不甘示弱,掌心凝聚法力,硬生生接下那人揮來的一拳,拳風震得沈璃鬢邊碎發一顫,沈璃腿往上一抬,雙腿夾住那人的脖子,腰間使力,當空一翻,帶動壯漢的身子旋轉,她腿一使力便將壯漢甩了出去,壯漢徑直撞在天花板的一角,磚石掉落,出人意料的是,在那磚石之後竟是一間亮堂的屋子!

此時一人正站在破損的磚石旁,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璃,他一身青袍,周身氣場詭異。撞進天花板上麵屋子的壯漢甩了甩腦袋爬起來,那青袍男人使勁將壯漢一踹,壯漢便從那上方又掉落下來,摔起了一片塵土。

沈璃冷眼盯著上麵那人,顏如修羅。“你便是那幕後黑手?”她銀槍一震,“陷害我魔族,有何居心?”

“陷害?”青袍男人站在陰影之中,沈璃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覺得他的聲音莫名地熟悉。“這可算不得陷害。”

沈璃眉頭一皺,剛欲上前將那人捉住仔細詢問,被他踹下來的壯漢忽然在角落裏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一聲大吼,又提起戰意,當真是如沈璃所說的“不死不休”。

“麻煩的人來了,恕我不能再看碧蒼王接下來的英姿。”那人身子一轉,側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沈璃緊緊地盯著他,腦海中忽地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沈璃隻見過那人一麵,但卻對他印象深刻,因為那人便是燒掉行雲院子的那個領頭將領,名字好似叫……

苻生!

苻生,浮生門……

但他明明是個凡人,為什麽會活這麽久!

沈璃心急欲追,而那壯漢卻猛地撲上前來,沈璃大怒,眼底凶光大盛:“煩死了!”隻聽得這一聲低吼,槍刃擦過壯漢的雙眼,斷了他的視線,沈璃身形一躍,閃至被那壯漢撞出的磚石缺口,她欲擒苻生,苻生卻不慌不忙地一揮衣袖。

沈璃初始並未覺得不適,不過片刻之後,她隻覺眼前一花,渾身一僵,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直挺挺地往下摔去,那殿中的壯漢一躍而起,雙手握拳,如重錘一般重擊沈璃的腹部。

五髒仿佛被震碎了一般,沈璃重重地摔在地上。

壯漢與沈璃一同落在塵埃之中,在灰蒙蒙的塵埃裏摸到了沈璃的脖子,他探手抓住,粗暴地將她拎了起來,像是要掐死她一樣。

沈璃緊緊盯著苻生,隻見苻生的身影漸漸隱去,沈璃身體之中的無力感更甚,內髒受了那般重擊,即便是沈璃,對這樣的疼痛也已有些承受不住,鮮血自她口中湧出,染了壯漢滿手,壯漢拎著她,勝利一般大吼。

“這是……在做什麽?”

一個森冷至極的聲音自大殿門口不緊不慢地傳來。

壯漢頭一轉,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殿門口,他一聲嘶吼,將沈璃像擲武器一般向門口那人擲去。

此時,沈璃已全然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可她卻沒有遭到預料之中的撞擊,而是被一隻手在空中托住後背,隨著她來的力道,抱著她轉了一圈,將那些蠻力化去。待得沈璃看清行止的臉時,她已穩穩地躺在了他懷裏。

一身血染汙了行止的白衣。沈璃在此時竟有個奇怪的念頭,納悶她怎麽老是弄髒他的衣服……還好不用幫他洗,不然得比殺妖獸麻煩多少。

“你受了多重的傷?”沈璃從未聽過行止的聲音如此低沉,其中隱含著憤怒。

沈璃搖頭:“幕後人……逃走……”

行止堅持問:“多重的傷?”

沈璃沉默,不是因為不想回答,而是因為實在說不出話了,她很想告訴行止,這樣的傷還要不了她的命,而現在抓住主謀的機會再難得到,不能錯過,此事關乎魔界和魔君的聲譽,她不想再聽到任何人對她家鄉和家人的詆毀……

行止握住沈璃的手腕給她把脈,忽然之間,一旁的壯漢不甘示弱地大吼一聲,直挺挺地衝了過來,他沉重的身軀在地上跑動時發出的聲響讓行止很難探出沈璃已經越發虛弱的脈搏。

行止頭一轉,望向衝來的壯漢,麵色如冬夜寒霜般冰冷。“滾!”

氣息自行止周身擴散開,時光仿佛停止了流動,空中的塵埃也好似被定住一般,不再繼續飄動,壯漢以奔跑的姿態在空中停頓,周身凝結出細小的冰碴。

一字之威令幾乎要暈過去的沈璃看得愣神。

她恍然了悟,行止口中所說的“止水術”原來這般厲害。

行止握住沈璃的脈搏,極度安靜之下,沈璃幾乎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她太虛弱了,心跳的速度卻有些快。隻是一點細微的變化,沈璃感覺到了,但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忽略,而行止,甚至根本就不會感覺出來吧。

他隻會覺得……她身體有問題。

“你中毒了。”行止蹙眉。

沈璃在他漆黑的眼珠裏看見了自己烏青的臉和沒有血色的嘴。她虛弱道:“毒,傷不了我……主謀……”

她話音未落,房間裏似乎響起了一個吟咒的聲音,聲音從極小到極大,鑽進沈璃的耳朵裏,令她頭痛欲裂,沈璃不由自主地咬牙,行止見她臉色越發不對,心中不由得一急,問:“怎麽了?”

“聲音……”

行止麵色更冷,顯然,這個聲音是針對沈璃而來。磚石在身後響起,行止微微轉過頭,看見一個被削掉半個腦袋的壯漢從廢磚石裏爬了出來,石壁上,被沈璃摔暈在牆上的壯漢也掉落下來,這兩名壯漢皆是滿身鮮血,他們像聽從了誰的指揮,毫無意識地向行止走來。

沈璃見此情景,手指下意識握緊,欲起身再戰。肩頭卻被行止死死按住:“你不想活了嗎?”他聲音冷厲,沈璃扯了扯嘴角:“就是因為想活。”

行止唇微抿,心底泛起一股遏製不住的情緒,他連頭也沒回,衣袖一揮,五指向著兩名壯漢的方向一收,宛如晨鍾大響,清天下濁氣,極淨之氣自他周身溢出,光芒刺目之時,周遭一切皆化為灰燼。

“我會讓你活著。”

沈璃腦袋已經完全迷糊,心裏的話攔不住一樣呢喃出口:“以前……沒有哪個人是行止……”

按住沈璃肩頭的手指收緊,看著已經昏過去的人,行止漆黑的眼眸裏看不出情緒。

應該去追。行止清楚抓住這幕後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沈璃必定也是希望他去將那人抓回來,還魔界一個清白。但是……他走不開。

看著懷中人蒼白的臉色,行止把住沈璃脈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這個女子,大概從來沒像女人一樣活過,不沾胭脂,不會軟弱,因為太強大,所以從來不會站在別人的背後,她就像她手裏那杆銀槍,煞氣逼人。如她所說,以前沒有誰是行止,沒有誰能將她護住,所以她總是習慣單槍匹馬,去戰鬥,去守護,去承擔傷痛,去背負本是男人應該背負的家國天下。

“真是個……麻煩。”空****的房間裏隻飄出這樣一句話。而那個人卻始終抱著懷裏的人,一動沒動。

廟裏,拂容君讓景惜做了自己的小跟班,在廟裏走來走去的,讓景惜幫他拎著根本用不著的藥箱。景惜道行不高,怕極了自己走著走著會不小心露出蛇尾,悄悄地喚了幾聲拂容君,拂容君才笑眯眯地轉頭來看她:“累啦?那歇會兒?”

景惜將藥箱遞到拂容君麵前:“仙君,我很想幫你,可是我怕自己忍不住變回原形……”

“不會。”拂容君笑眯眯地圍著景惜轉了一圈,“本神君的法力已經通到你身上啦!絕對不會讓你化出原形的。”說著,他以手中破折扇挑逗似的在景惜大腿上輕輕一劃,三分玩曖昧,七分占便宜。景惜臉頰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兩步。拂容君又上前一步,麵上輕浮的笑容還未展開,一道身影驀地插到兩人中間,黑色寶劍往拂容君胸前一擋,將他推得往後退了兩步。

“仙君自重。”

景言隻落了四個字,轉身將景惜手裏的藥箱往地上一扔,拽了她的手便往廟裏走。

拂容君臉色一青:“你的相好不是在地上躺著嘛!出來作甚!”

景惜聞言愣愣地盯著景言,隻見景言微微轉頭,冷冷睇了他一眼:“我與施蘿姑娘並無私情,隻是見她有幾分麵善,便多照顧了一些,仙君莫要汙了施蘿姑娘的清譽。”他將景惜手一拽,麵色有些不悅。“還站著幹什麽?想留下來?”景惜立馬垂了腦袋,有些委屈:“好凶。”

景言眉梢微動,還未說話,忽聽廟門前麵傳來嘈雜的聲音,他轉過牆角,看見行止抱著一個血糊糊的人疾步踏進屋來,行止的聲音不大,但卻傳遍了每一個人的耳朵:“拂容君何在?”

拂容君也看見了這一幕,神色一肅,疾步上前,跟著行止的腳步進了殿內。“這是怎麽了?”

景惜也好奇地探頭打量,景言回頭,正瞅見了她目光追隨拂容君的模樣,景言胸口一悶,身形一動擋住了她的視線。“還想讓別人占你便宜?”

“仙君是好人……”

“閉嘴。”

見景言臉色難看至極,景惜嘟囔道:“我又沒做錯什麽……不開心,你就回去照顧地上那個姑娘去,為什麽老凶我。”

景言瞥了景惜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道:“照顧施蘿姑娘隻是……有些原因。”

景惜一扭頭:“反正景言哥哥你做什麽都是對的,有原因的,我做什麽都是錯的。”她轉身離開,獨留景言在原地愣神。

與此同時,在廟裏麵,拂容君看見滿身是血的沈璃不由得吃驚道:“她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

他隻覺沈璃體溫極低,體內有一股莫名的氣息在湧動,像是與血融合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中了毒還是中了咒術。拂容君嘴裏冒出了嘀咕:“不就離開這麽一會兒時間,怎麽會弄成這樣?若有什麽發現,待大家一起商量之後再去,豈不是更好?”

“她不會信任你。”

行止聲音極淡,話說出口的同時,心裏麵也在想著,沈璃也不會相信他,不會相信天界的任何人。若不是實在傷重動不了,今日她怕是還得去追那幕後之人的,固執到了極致。

拂容君一咬牙,淨神術已經啟動,他嘴裏還是忍不住小聲埋怨道:“所以說誰敢娶這樣的女壯士回家啊!這種家夥哪兒有半點嬌柔弱小惹人憐惜的女人味。”

行止淡淡地瞅了拂容君一眼。拂容君心道這婚是行止賜的,他那般說話定是讓行止心有不悅,他一撇嘴,耷拉了腦袋,乖乖為沈璃療傷,不知廟裏安靜了多久,拂容君恍惚間聽到了一個十分輕淡的“有”字。

拂容君抬頭愣愣地望向行止,但見他麵色如常,目光毫不躲閃,拂容君隻道方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這個行止冷心冷情,連他姐姐洛天神女都不能讓他動心,他怎麽會憐惜沈璃這種女壯士。

沈璃的傷比拂容君想象的更為嚴重,即便是他與行止一起施淨神術,仍舊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將沈璃身體中的氣息慢慢遏製住了。她周身的傷口不再淌血,臉色看起來雖然還是蒼白,但已經比剛被抱回來時的那副死人相要好看許多。

控製住了沈璃身體裏的氣息,拂容君長舒口氣,道:“神君,到底是什麽樣的妖怪能把碧蒼王傷成這樣?”在拂容君的印象裏,這個魔界的王爺簡直就是金剛戰士,打不壞摔不爛,突然露出這麽一麵,讓拂容君有些措手不及。

“此次擄走山神、地仙的事隻怕不簡單。”行止沉吟,“幕後主使尚未抓到,不知他還有什麽陰謀,沈璃傷重,體中又帶毒,不宜回魔界,所以待今夜歇後,明日一早你便先去魔界,告知魔君此間事宜,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之後立馬啟程回天界,茲事體大,不得耽擱。”

拂容君一愣:“我?我去?”他有些不情願,“可是……好不容易才解決了揚州這些事,就不玩會兒……”

行止抬眼望著拂容君,倏爾一笑:“拂容君想如何玩?可要行止喚兩隻神獸陪陪你?”

養在天外天的神獸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招架得住的。拂容君立即搖頭:“我明日就走,可是揚州城裏的瘴氣以及這些吸了瘴氣的人怎麽辦?”

拂容君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地應了聲“知道了”,他轉身出屋,外麵傳來他尋找景惜的聲音。

“捉住……”躺在地上的沈璃氣弱地吐出這一句話,雙眼吃力地睜開,她的神誌已經清醒了,行止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給她擺了個舒服的姿勢。“哪裏還有不適?”

沈璃緩了一會兒,倏地雙眸微亮,拽住行止的衣服問:“苻生,抓住了沒?”

“苻生?”

“當年燒了行雲院子的那個家夥。”沈璃咬牙,“當初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現在仔細想想,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太過集中了。他燒了行雲的院子,咱們一去睿王府,小荷便莫名地知道了睿王隱瞞她的那些事,當時我確有感覺到一股隱隱約約的魔氣,卻沒有細究……”知道那人身上確有魔氣,沈璃隻道是同族的人私下在進行什麽動作。“現在他又抓山神、地仙,造出那樣的怪物,混賬東西,不知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小兔崽子,竟敢背著魔界行如此惡事,待我捉住他……喀……”

行止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什麽,拍了拍她的背。“先養傷,別的稍後再說。”

沈璃緩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行止抱在懷裏,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兩下:“讓我躺地上就好。”行止像沒聽到一樣,抱著她沒動,一股涼涼的氣流從她掌心流進身體裏,沈璃知道他還在給自己療傷,便乖乖地倚在他懷裏沒有動。

“我中的這毒難解嗎?”

“有些困難。”行止的聲音淡淡的,雖說的是困難,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輕輕鬆鬆,沈璃也沒有多在意:“我們大概什麽時候能回魔界?”

“緩緩吧。”行止的聲音帶了幾分恍惚,“待我將消解瘴毒之法教給該教的人。”

今夜瘴氣漸消,拂容君撤了結界,將景惜帶去房頂坐著。“想看星星嗎?”

景惜眨巴著大眼睛望他:“可以嗎?”

拂容君勾唇一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言罷手一揮,好似清風拂過,景惜頭頂的那一片天空瘴氣全消,露出了璀璨的星空。景惜驚訝得張開了嘴:“真的出現了,好漂亮。”

拂容君深情地望著景惜:“在我眼裏,你的眼睛與星空一樣美麗。”景惜愣然地轉過頭來,拂容君緊緊盯住她的眼眸,唇慢慢往她的唇上印去。

“景惜!”一聲厲喝夾著控製不住的怒氣,震人耳膜。

景惜立馬轉過頭,看見下麵的景言,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拂容君怒道:“怎麽又是你!”

景言目光森冷,如箭一般紮在拂容君身上,拂容君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知道這家夥打不過自己,頂著他要殺人的目光,將景惜的手一牽:“他總是對你那麽凶,我們不理他。”

拂容君把嘴巴湊到景惜耳邊小聲道:“我知道你喜歡他,但是他之前為了另一個女人對你那麽凶,你不讓他吃一下醋,緊張一下,他會把你吃得死死的。”拂容君笑著對景惜眨了眨眼:“相信我沒錯,本仙君可是情聖呢。”

景惜愣愣地望著拂容君:“仙君……是在幫我?”

“沒錯,不過我可是要報酬的,你得親親我。”

景惜臉驀地漲紅,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拂容君哈哈一笑:“逗你可真好玩。”言罷,他將她腰身一攬,身形一轉便沒了人影。下方的景言愕然了一瞬,巨大的憤怒湧上來之時,還有一股遏製不住的恐慌在心裏撕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像是與他一起長大、一直屬於他的這個姑娘被人偷走了一樣,讓他抑製不住地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