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揍他,打死了算我的

當天晚上,沈璃的身子燙得越發厲害,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肉丫給她喂了水,搭了毛巾都不管用,心裏不由得著急起來,伺候了沈璃這麽久,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即便是受了重傷,沈璃的意識也都是清醒的,肉丫無措之下便想到——此時王府裏還有兩個仙人住著呢。

隻是這大半夜的,請神君來有些不妥,拂容君既與沈璃有婚約,叫他過來也無妨。肉丫琢磨著便急急忙忙地跑去拂容君的院子,可敲了許久的門也未見他出來,肉丫慌得不行,這才去找了行止。

待行止趕去,沈璃的臉頰已是通紅一片。他肅容,坐在沈璃床邊,伸手把脈,卻奇怪地皺了眉頭。

“神君,我家王爺到底怎麽了?”

“並無異樣,隻是單純地發燒了。”行止鬆開手,問道,“府裏有藥草嗎?”

肉丫搖頭:“王爺從不生病的,魔界的人也很少生病,以前魔界常見草木的時候外麵還有的賣,瘴氣濃了後,就沒什麽藥草賣了。”

行止沉吟,隨即將手掌貼在沈璃的額頭上,白色的光芒在他掌心閃現,燒得迷迷糊糊的沈璃好似覺得舒服了一些,無意識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行止目光不自覺地一柔,手掌未動,小拇指卻悄悄摸到她發際線處,把她散亂的幾根發絲往後捋了捋。

肉丫緊緊地盯了一會兒,發現沈璃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確實好受許多,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緊接著心裏難免起了點抱怨。“神君給我家王爺指了個什麽樣的姑爺啊,”她噘嘴道,“還沒成親就已經夜不歸宿了,也不來打個招呼,今日若是神君不在,王爺的病情耽擱了又該怎麽辦。”

行止沒有說話,隻是將放在沈璃額頭上的手掌悄悄地挪到她的臉頰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她還在微微發燙的臉頰,一言未發。

“昨天便惹出了事損了王爺聲譽,今天早上拿了塊玉佩說去找墨方將軍,哼,誰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墨方將軍呢!”肉丫對拂容君本就極為不滿,但之前主子不在不敢得罪他,現在有人撐腰,她便將心頭的怒氣與擔憂一並抱怨出來,“這還是在魔界,待以後王爺嫁去了天界,舉目無親,她還得受多少委屈?王爺脾氣強,日後若是受了委屈,必定也不會告知魔君,那時候……”肉丫越想越嚴重,眼眶一紅,竟是快哭出來:“那時候,誰還會為她心疼。”

“是啊。”行止無意識地呢喃出聲,“誰還會心疼。”

然而這句話便像是一顆無意劃過皮膚的尖銳石子,擦疼了他的臉頰,讓他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眸,凝視著沈璃的睡顏。他的指腹滑過沈璃的臉頰、眉眼、鼻梁,挨個摸了一遍,他才收回了手。

“已經沒有大礙了。”他讓指腹離開光滑的皮膚,在床榻邊又沉默了許久才站起身來。

肉丫害怕沈璃病情反複,一雙眼睛緊張地盯著他:“神君去哪兒?”

“不走遠。”他道,“若有事再到院子裏找我便是。”言罷,他頭也沒回地離開了沈璃的屋子。

肉丫看了看沈璃,又看了看行止,紅著眼眶嘟囔:“怎麽這樣啊,王爺還沒醒呢,連多待一會兒也不行嗎?天界的神仙真是冷心薄情。”

冷心薄情嗎……

行止站在院子裏看著自己的指腹,他似乎能感受到尚殘留在指腹上的沈璃的體溫,那般灼熱,像要一路燒進心裏一樣。白色的光芒再次在掌心亮起,隻是這次,行止不知自己要驅散的熱度到底在哪裏,這種像被燙傷了一樣的感覺,到底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他不知道……

肉丫將帕子擰了,細心地搭在沈璃額頭上,自言自語地嘀咕著:“王爺啊,以後要是你真的嫁到天界去了,你也別對那些個神仙上心啊,你看,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都不是好人。”

沈璃的眼皮微微動了動:“本王知道。”

沙啞至極的聲音從她嘴裏吐出,肉丫嚇了一跳,而後驚喜道:“王爺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沈璃慢慢睜開眼,沒有看肉丫,隻是無意識地重複著:“我知道。”

神仙本就心性寡涼。

清晨醒來的時候,沈璃覺得神清氣爽多了,身體裏有一股力量在充實著她的血脈,讓她感覺身體比平日輕盈許多,她這才意識到,昨天和前天的不適,或許隻是因為身體在適應那顆碧海蒼珠。魔君也在她服食珠子之後交代過,雖然本是她的東西,但離開她的身體也有千年的時間,突然回歸,造成不適也是應該的。

沈璃將五指一握,從**翻身坐起,揚聲道:“肉丫,拿本王的鎧甲來!今日我要去營裏練兵!”沈璃的鎧甲是不常穿的,她常對付的那些妖獸,就防禦的角度來說,穿鎧甲與不穿鎧甲都差不多,這些精鋼或許還沒她的肉來得皮實。但去營地練兵卻不一樣,在那裏,她是將軍,不是戰士。

待收拾好了,沈璃走過前廳,看見行止正從他那院裏出來,兩個人打了個照麵,行止難得麵上表露出了微怔的神色,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王爺這是要去何處?”

“練兵。”沈璃簡潔一答,也不再多說,抱拳俯首,“神君今日盡可在魔界隨意遊玩,但凡有收取銀錢處,報碧蒼王府的名號便可。沈璃先告辭了。”言罷,她沒有半分猶豫,扭頭就走。行止獨自留在前廳,望著她的背影眯眼沉思。

兵營在城外。沈璃燒了一晚上,壓根就忘了拂容君來找墨方一事,是以走進軍營時,看見墨方一臉鐵青地向她走來還有些怔然,但見他背後追得氣喘籲籲的拂容君,沈璃恍然了悟,然後一聲歎息。

拂容君在墨方身後喚著:“哎,玉佩啊,本君還你,你怎麽不要啊!昨日扯斷了繩子是我不對,我不是給你擰了根繩子穿好了嘛!你這人身為將軍,怎還如此小氣?”墨方黑著臉不理他,待走到這邊看見沈璃,腳步微微一頓,終還是上前來,拱手一行禮。而他背後的拂容君則在看見沈璃後,麵色一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墨方許是心中帶著羞惱和火氣,沒與沈璃說一句話,轉身便往營地裏走。

沈璃拽住他,輕聲道:“慢著。”墨方一愣,目光落在沈璃抓住他手腕的手上。心中情緒湧動,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隻化作眼裏一道暗光,轉瞬即逝。沈璃隻拽了他一下,便立即放了手,悄聲對墨方道:“他……確實是有給你造成麻煩?”

“是。”即便是墨方也忍不住歎息著揉了揉額頭。

“不想理他?”

“王上。”墨方正色道,“墨方此生,從未如此厭惡一人。奈何……”他咬牙。“又不能痛揍一頓。”

沈璃點頭:“回營吧,這裏交給我。”墨方一愣,眼看沈璃向拂容君走去,他雖很想去打探,但最終還是本能地遵從沈璃的命令,默默回營,而進入營地前一刻,他好似看見有個白色身影慢慢向沈璃那邊走去,而沈璃背對著那人,什麽也沒察覺。一名老將軍適時上前來拽墨方:“你小子還偷懶呢!”墨方唯有隨老將軍進了軍營。

沈璃站在拂容君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拂容君強壓著顫抖的聲音問:“有何貴幹?”

沈璃道:“直說吧。我的屬下不似仙君這般閑,他沒時間,也由不得仙君肆意捉弄。”

拂容君不服氣地一揚眉:“你憑什麽覺得我是在捉弄他?”

“那你在做什麽?”

“本君欣賞你魔界的將軍,想與他交個朋友,怎麽?不行?”

“不行。”沈璃斬釘截鐵道,“我魔界將士,是用來上戰場殺敵除害的。不是拿來與爾等閑人交朋友的,且墨方他不願交你這個朋友,所以你的所作所為對他來說是打擾、禍害,令人不悅!我碧蒼王是護短的,你要令墨方不悅,我便要令你不悅。怎麽,拂容君昨日與墨方過了招之後,今日是想來試試本王的槍法?”

拂容君被沈璃唬得一震,隨即抖著聲音道:“這是墨方的事,與你何幹!”

沈璃心下覺得此人甚是麻煩,眉毛一挑繼續挑釁道:“哦?你不知道嗎?墨方可是本王的人。”

拂容君臉色一青,隻覺這碧蒼王真是欺人太甚,但是無奈確實打不過她……

沈璃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家夥這麽怕她,以後定是不敢去找墨方麻煩了,回頭再想辦法欺負他幾次,待他受不了自會回天界去,彼時行止也走了,正好樂得輕鬆……

沈璃一轉頭,恰好看到三步開外的白衣男子,她微微一愣。

行止……

他起初一臉冰冷,與沈璃目光相對後,唇角愣是慢慢磨出了一個笑來。沈璃也收斂了臉上所有情緒,淡淡問道:“神君為何在此?”

“王爺不是讓我隨意逛嘛,我恰好想看看魔界的軍營,便來了。”他唇角笑的弧度更大,但眼眸中卻是連沈璃也能感覺到的寒涼,“隻是方才不小心聽到王爺的話,心裏卻奇怪,為何與我在邊境軍營中聽到的不一樣呢?行止記得,王爺當時可是狠狠地拒絕了墨方將軍啊。”

來找碴的。沈璃在心裏給他這段話做了如是總結。

拂容君一聽此言,微微一愣:“被……被拒絕?”他如今覺得墨方是個不錯的人,而沈璃是個除了武力強點,別的地方都不怎麽樣的女人,這樣不怎麽樣的女人居然拒絕了他覺得還不錯的人?

荒唐!

拂容君怒視沈璃:“你不是說墨方是你的人嘛!可你明明都把人拒絕了!”

沈璃目光一轉,也不為行止戳穿自己而生氣,對拂容君不屑道:“那又怎樣,我還是護著他,還是要揍讓他不開心的人,你若覺得自己有本事就來與我搶,盡管與我來戰。”言罷,她轉身往軍營走去,一眼也沒看行止。

唇微微抿緊,行止盯著她的背影,眼神微涼。

沈璃走進軍營,因為被壞了事,心中帶著些許不甘的火氣,但見周圍將士熟悉的麵孔,她暫時將那些不快都甩在腦後,一一回了來行禮的將士。其中才回王都的尚北將軍看見她,更是忙上前來,微帶抱怨道:“王爺離開也不與我說聲,害末將一通好找啊!”

沈璃一笑,拍了下他的手臂。“是本王的不是,回頭你挑一家酒館,本王做東,任你喝到盡興!”

旁邊立馬有將軍道:

“王爺可不能厚此薄彼。”

“哎,這話我可聽見了,王爺,見者有份啊!”

“成,都請了!”沈璃看見練兵台,想起今日來軍營的目的,揚聲道:“本王今日興致好,讓將士都來與我練練,過得了十招的,一並與將軍們吃酒去!”

能與碧蒼王過招,輸了也是榮耀。一時間兵營中熱鬧起來,將軍們將手下的精英都喚來,令其與沈璃過招,每一個人沈璃都不放水,能用一招打倒的,絕不讓其撐到第二招。一個時辰下來,上台者已有數十人,卻沒一人能過三招。

沈璃額上熱汗淋漓,但眼睛卻越發閃亮,眼下這個人是唯一一個在她手裏過了五招的人,她誇道:“有潛力。”言罷,身形一動,繞至那人身後,那人反應也不慢,側身要躲,哪承想沈璃卻是伸腳一掃,攻他下盤,再將他肩膀一擒,摁在青石板搭的練兵台上。那人忙認了輸,沈璃鬆開他,指點了幾句他的缺點,讓他下場。

“下一個來戰!”

忽地一陣清風拂過。沈璃一轉眼,白衣披發的男子靜靜地站在練兵台的另一側,笑道:“行止請戰。”

台下一片嘩然,竟沒人注意到行止神君是什麽時候到軍營之中的,更沒有人看見他是如何上台的。沈璃麵色微微一冷,一把抹去臉上的汗水,盯住行止:“神君這是何意?”

“行止獨自在天外天待得久了,許久不見如此熱鬧的場景,便想來湊湊熱鬧,王爺可是不肯與我比試?”

“神君尊體,沈璃不敢冒犯……”話未說完,行止身形一閃,落在沈璃身後,伸手一擒,抓住沈璃的肩頭,欲將她製住,這手法竟是方才沈璃與那將士過招時用的。沈璃側身一讓,肩頭一震,以法力彈開行止的手,轉身揮拳便往行止臉上招呼,但眼瞅著快揍上他的臉頰,沒等行止自行躲開,沈璃自己動作便是一頓,讓行止抓住機會,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往身後一擰,沈璃再次被製住。

“王爺可是怕傷了我?”行止語帶笑意。

沈璃心頭一惱,腰一彎,順著行止的力道,一個空翻解了困。另一隻手還在空中抓住了行止的肩頭,待她腳一落地,隻聽她大喝一聲,一個摔肩便將行止扔了出去。可待行止被扔出之時,沈璃隻覺掌心一空,他人已不見,“嗒”的一聲腳步輕響,沈璃猛地一回頭,與此同時,手肘毫不猶豫地擊中行止的腹部,但卻如打到棉花裏一樣,力道盡數被散開。

這樣的打鬥就像是她平時與行止的對話,每一句攻擊性的語言,皆被他從有化無,分散而去,從來沒有一次讓她打到實地。

如此一想,沈璃心頭更覺憋屈,動作更是急躁,但她越急,越是拿行止沒有辦法。

沈璃氣惱之時,卻在恍然之間想到,為什麽這人說要與她鬥,她就必須與他鬥?他將她玩弄在掌心,憑什麽她就不能自己躍出他的手掌?她攻擊的動作一頓,行止也跟著停了下來。

沈璃這才發現,原來,除了最開始那一招是行止主動攻來,後麵的他一直都在防禦,像逗著她玩一樣,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唱的獨角戲。

其時,她正與行止麵對麵站著,距離極近,她一隻手停在行止頸項處,手腕正巧被行止握住。她仰頭看著行止,見行止對她笑道:“王爺,十招早已經過了。”

沈璃一用力,掙開行止的手,退開兩步道:“神君到底意欲何為?”

“先前聽王爺說與你過了十招便可討得酒喝,行止不愛喝酒,所以想向王爺討個別的東西。”

沈璃臉色冰冷,但礙於場合還是好聲道:“神君今日既然贏了沈璃,有何想要的,但說無妨。”

“我欲問王爺幾個問題。”行止掃了一眼台下眾將士,待看見外圈站著的墨方與另一邊的拂容君時,唇角弧度一揚,“第一,欲問王爺,尚北將軍是你何人?”

被點名的尚北將軍一愣,周遭將士皆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尚北將軍急得一頭大汗:“神君怎的如此問話啊!末將可是有家室的人!”沈璃眉頭一皺:“隻是同僚。”

“你可會護著他?”

“他是我魔界將領,我自然得護著他。”

“哦,那王爺可會護得讓他連交別的朋友的權利都沒有?”

“自然不會。”

行止一笑:“這位將軍又是王爺何人?”他指著另一名年輕將軍問。

“亦是同僚。”

“王爺可會因為護著他而不讓他交友?”

“自然不會。”

“那麽,墨方將軍呢?”行止直勾勾地盯著沈璃,像是個收網的獵手,讓沈璃恨得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迎著眾將士的目光,她眼角餘光瞥見了外圈的墨方,又瞅見了另一邊忽然目放亮光的拂容君。

這行止君今天是想將她的話拆個徹底啊!墨方先前向她表白了心意,當時她既明確拒絕了,便不該在任何場合讓墨方心抱希望。同拂容君私下說的話也隻是為了嚇嚇他,讓他知難而退。而現在……她今天既是為了幫墨方才撒了這個謊,自然不能因要圓一個謊又害墨方錯抱希望。且今天將士們皆在此,若讓他們誤會她待墨方有所不同,回頭又讓她怎麽解釋……

“自然不會。”她淡淡說出這話,換得行止滿意地勾了唇角。“還望王爺記得此話。”

下麵的將士都為這莫名其妙的幾個問題撓起了頭,不知道行止到底打的什麽啞謎,唯有拂容君一人叉腰笑了起來。此時此刻,即便沈璃再三告訴自己要對這些事置之不理,但仍舊忍不住微微捏緊了拳頭。

“行止神君果然是好樣的!”

“今日比試到此為止。”她冷冷地瞥了行止一眼,轉身下台,走到了墨方身邊,冷著臉交代他道,“日後若那拂容君再纏著你,揍。打死了算我的。”

墨方一愣,小聲問道:“王爺可是……沒幫到我?”

沈璃臉色又是一黑,瞪了他一眼,墨方立時噤聲。其時,周遭的將軍皆拋開了方才的疑惑,圍上前來,讓沈璃請他們去吃酒。待沈璃被將軍們拖走,墨方站在原處定定地望著她與將軍們說話的背影,唇角不自覺地一動,頷首道:“謝王上心意。”

忽然冷風一刮,墨方方覺脊梁寒了一瞬,還沒找到寒意是從哪方傳來,便聽有人喊他。“墨方。”人群中的沈璃突然回過頭來衝他招手,“走啊。”

墨方一愣,搖頭道:“我留守軍營便好。”

“把他扛走。”沈璃下令,轉身繼續往前。兩個將軍扛著墨方,一行人熱熱鬧鬧地離開了軍營,將士們留下來接著做日常的練習。拂容君跑上練兵台,雖不敢造次,但還是難掩喜悅地對行止鞠躬道:“多謝神君幫我!”

“我不是想幫你。”行止瞥了拂容君一眼,“隻是……想逗人玩玩。”但……玩出的結果明明和他預想的一樣,可為什麽沒讓他開心起來呢?

他想看見的,不是那樣淡然相對的沈璃……

拂容君一抬頭,看見行止沒有笑意的臉,想說:神君,你這可不像是玩了別人的樣子……但話到嘴邊,拂容君還是識趣地咽了下去,轉而道:“如此,拂容便告辭啦。”說著便要向沈璃離去的那個方向追去。不料步子還未邁開,便聽行止淡淡道:“你在這裏,似乎也太放肆了些。”

拂容君渾身皮一緊,僵硬地轉頭望行止,卻見他臉上又勾出了抹淡淡的微笑。“自然,行止不會責備皇孫什麽。”拂容君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我昨日已折紙鶴送信去了天界,一切交給天君定奪。”

行止轉身離開,獨留拂容君一人站在練兵台上,一頭冷汗如雨下。他好像……聽見了天君拍案怒喝的聲音……

晚上,沈璃與將軍們喝到深夜才回。

墨方將微醺的沈璃送回王府。告別了他,沈璃推門進屋,繞過大門前的影壁,卻見行止隨意披了件衣裳站在前院,他目光微涼,定定地望著她。四目相對,沈璃一句話也沒對他說,扭頭便要去找肉丫。

“王爺也是要嫁去天界的人,如此與男子一同晚歸。這可不好。”

沈璃腳步一頓,院裏燈籠打在她臉上的光讓她的五官更為立體,而她眼眸中卻沒有光亮照進去。“哦?不好?那神君說說,如何叫好?”沈璃一頓,冷笑,“看著與自己締結婚姻的人,去糾纏自己的下屬,這便是神君的‘好’?”

鮮少聽見沈璃用如此語氣與人說話,行止眉頭一皺:“你喝醉了。”

“可清醒著呢。”沈璃眼眸中藏著三分森冷,三分惱怒,還有更多不明的情緒,她冷笑道,“若要論哪樣是好,沈璃今日騙得拂容君相信我的話,那才是好。打消他的心思,幫了我的下屬,也免得以後拂容君把事情鬧大後,我的臉上無光。而今日行止君卻做了什麽?哈!好啊!”沈璃一聲笑。“終於逼得沈璃認輸了,您可滿意?隻是行止君約莫不知道吧,您的那些舉動看在沈璃眼裏,簡直就像一個吃了醋的凡人在想盡辦法證明些什麽,怎麽?神君這可是看上沈璃了?”

行止沉默,移開目光,側頭一笑:“王爺醉了,神,哪兒來的感情呢?”

上古神,無欲無求,哪裏會去喜歡別人呢?沈璃早該知道的。

“既然如此,”沈璃轉身往自己屋裏走去,隻在夜風中留下冰冷的話,“日後沈璃無論護何人,做何事,還望行止神君休要多語。放沈璃一條生路吧。”

涼風過,撩起行止的發絲。他仰頭,望著魔界灰蒙蒙的天空,許久之後才自言自語道:“好吧,我盡量。”

翌日。

一大早,魔宮中便來人將沈璃叫了去。

魔宮議事殿中,魔君坐在上座,墨方在一旁立著,還有幾位將士站在另一邊。見沈璃入殿,魔君揮手讓幾名將士退下,開口便道:“昨晚,拂容君跑到人界去了。”

沈璃一怔,那邊墨方倏地垂頭跪下,聲音微沉:“都是墨方的錯。墨方願承擔全部責任,將拂容仙君找回來,再接受任何懲罰。”

“怎麽突然……”沈璃望著墨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你打他了?”沈璃隻是隨口一問,不料墨方還真點了點頭,沉重道:“昨日喝得有些多了。”他似頭疼似無奈地捏了捏眉心:“一個沒注意就……踹了他……”

看來他是嫌棄拂容君到了極點。

沈璃看墨方一身輕甲衣未換,想來是昨天就一直穿著,沒有脫下來,他腳上那雙魔族特製的黑鐵精鋼靴堪稱能應付得了所有惡劣環境,且極具攻擊力。

沈璃腦子裏閃過拂容君那一心交友的模樣,嬌生慣養的仙君,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值得自己敬仰的人,結果卻被那般嫌棄……沈璃頓覺墨方這一腳,應當是給了他一個不小的心理打擊。“揍了便揍了。”沈璃輕蔑道,“他還小嗎?挨了打就跑,以為能威脅誰呢?而且人界也沒什麽妖魔鬼怪的,害不死他,隨他去。”

“不行。”魔君遞給沈璃一張明黃的宣紙,“天君昨夜加急傳來的旨意,著拂容君三日之內必回天界。”

沈璃一怔,想起她前天交給行止的那封酒娘的信,心裏對這突如其來的旨意大概有個底了。那人雖然看起來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模樣,但事情卻辦得這麽快,天君的旨意來得如此急,必定是他還在信中說了些別的吧。

沈璃垂下眼,一時不知心裏是何種滋味。

“所以,三日之內必須將拂容君帶回來。”魔君淡淡道,“不過好在人界的時間過得慢,還有不少時間去尋。”

沈璃點頭,看了眼垂頭認錯的墨方,又看了眼魔君:“所以,這是要我去尋?”

“君上!這皆是墨方惹出來的禍事,不該連累王爺。”魔君一擺手,打斷墨方的話:“在人界的時間還長著,此一行,目的並非是將拂容君多快地帶回來,而是讓你們年輕人正好多了解一下彼此。璃兒,你可明白?”

明白。這門婚事是躲不掉了,所以便要她對拂容君上上心,順帶也勾引得拂容君對她上上心。沈璃點頭:“我回去收拾收拾便出發去人界。”

墨方見狀,本還欲阻攔,但方才魔君的話猶在耳邊回響,就像有魚刺噎住了他的喉嚨,刺痛得讓他什麽也無法說出來。魔君繼續交代道:“至於墨方將軍,對拂容君動手,以下犯上的事仍舊要予以處罰……”

“別罰了。”沈璃道,“是我讓他揍的,要罰算我頭上,待我帶拂容君回來之後,自會來魔君麵前領罰。”言罷,沈璃向魔君行了個禮,轉身便出了議事殿。

墨方跪在地上,默默握緊了拳頭。

沈璃離開王府的時候隻知會了肉丫一聲,一眼都沒看行止住的別院。她想,反正他們現在也沒什麽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