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紅燭高燒

《易經-火地晉》象曰:明出地上,晉。君子以自昭明德。《易經》六十四卦,很多都是告誡人要守正,然後才無咎,但是守正的人免不了受委屈,因為不計較小的得失毀譽,最終還是無咎,隻要心裏明白這個道理,太陽就會永遠在頭頂,心裏也一直會有光明,按自己的想法堅持去做就行了。

自從我重回到滾滾紅塵,桃兒就一直抓緊我的手臂不撒手,像是一鬆手,我又要駕雲而去一樣。我現在已經能洞察她的心事,她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已經猜出我找到了“了空大師”,取得了真經,這一次下山,我就要從此離開峨眉了。

人的一生又能遇到幾個心儀的知己呢?我們相處這麽久,彼此一個眼神都可以心領神會,少男少女,青春正好,一見傾心,日久傾情是人的本能。她不欣賞我不會陪我這麽久,不留戀我,也不會抓緊不放手,我大病時是她日夜精心照料,我孤獨時是她默默相伴身邊,我憂傷時是她巧笑顧盼為我驅走愁雲。我非草木,更不是鐵石,心裏深藏的情愫在這一刻終於被她撥動,再也藏不住了,我輕輕抱住她,在她耳邊說:“桃兒,我在峨眉遇到的第一個神仙就是你!”

桃兒一驚,戚然說:“我不要做神仙,我要做一個平凡的女人!”

我懂她的意思,不敢看她的眼睛,撒手說:“峨眉山的女子都是仙女,不光美麗奪目,而且心地清澈,古人說得好‘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我借用老君的一句話,‘此生足矣’!我能和你相處這麽久,真的是此生足矣!”

“老君說得好,我會照他的話做的。”桃兒堅定地說。

老君說過很多話,我不知道她記住了哪句,隻是拉住她的手說:“好,以後要經常去看看老君,他是一個好老頭。”

我要去金頂與鉉真禪師辭行,胡勝先下山去了,我要桃兒也先下山,她搖頭:“你去哪兒我跟到哪兒。”

我玩笑說:“我留在山上出家了。”

“我是你弟子,你出家我也出家。”桃兒寸步不讓。

“你要是男的就好了,我帶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徒弟滿世界地跑算怎麽回事啊!”

“你討厭我?”

“我修煉不夠,沒有定力。”

“我不要做唐僧的徒弟!”桃兒說完臉已經紅了,笑著先向山頂走去。

我們從金頂再回到雷洞坪時,天色已晚,隻剩下最後一班下山的車了。我和桃兒坐在最後一排,車上隻稀疏坐了不多的幾個遊客,桃兒靜靜地看著窗外說:“真希望這車子一直一直地開下去,永遠也不要停,或者開進時空隧道……”

我有些疲倦,仰在靠背上很快就睡著了,我想,我也是希望走進時空隧道的,那樣我就不用去作痛苦的抉擇了。

等我醒來時,汽車已經開進了山下的停車場,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桃兒的眼睛,我竟然躺在她的懷裏,她抱著我,一動不動,神情恬靜安然。我慌亂地坐起來說:“對不起,我……太累了。”

“你睡得真好。”桃兒柔聲說。

司機已經不耐煩了:“你們回去纏綿好嗎?我要洗車了。”

我和桃兒窘迫地逃下了車。

我說:“桃兒,你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你家人了,你回去吧,我去你家,晚上把你家的風水調了,明天你們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我陪你。”

“桃兒,聽話好嗎。”

“你怕我學了你的絕活?”

“不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就不要去了。”

“我是你弟子,有什麽不便的?你當我是一個男人就好了。”

可是你不是男人啊。我心裏說。

羅家已經幾個月沒人住了,空宅陰氣重,滿目生淒涼,站在院子中央,欲隱還現的月光映照得整座宅院陰森森猶如荒墳古墓,瘋長的翠竹挾裹著淒風,將地下升騰彌漫的陰氣在院子裏不停地打著旋渦。

我一眼便看出,那地下的陰氣正是在竹林下麵。地下水,有熱泉寒泉,居熱泉之間,家主富貴,若寒泉入宅,煞氣難擋,再不及時調理,輕則主人多病,重則運衰有災。像羅家這種陰陽爭宮的風水局更是殺機重重。

桃兒打了個寒戰說:“好冷啊。”

我說:“你去小店裏多買些紅燭來。”

我怕桃兒抵擋不了陰氣的侵襲,故意支開她。

等桃兒走後,我打開房門窗戶,將所有的燈都開開,又找了些木柴,在院子裏生起火,使得宅院在頃刻間變得生氣勃勃。我動手將竹子除掉,在原地掘坑二尺一個,寫了道符,用從山上帶來的靈石壓在坑底,念了法咒,細心掩好。然後重新調正九星,定好九紫右弼星位,隻待天明將廚房遷移重建就萬事大吉了。

桃兒這時也滿載而歸,不光買了許多紅蠟燭,還買了酒菜。

桃兒問我:“紅燭怎麽用?”

“你去把房間都打掃幹淨,在所有的房間都點上蠟燭。”

我把剩下的紅燭在院子裏布滿,桃兒趴在樓上的窗前叫我:“天一,你上來看,太美了。”

這時,天上的月亮衝出雲層,皎潔無比,院子裏紅燭高燒,一派喜氣。此情此景,自然是美不勝收。

收拾好房間,桃兒在堂屋擺上酒菜,給我斟滿酒,雙手舉到我麵前,笑吟吟地說:“良宵美景,但願年年有今日歲歲似今朝。”

桃兒目光流轉,柔情似水,被那燭光一映,就像是桃花初開,雨後蓮蕊,讓我心旌搖動,不敢直視。

我匆匆喝幹一杯酒,吃了些菜說:“桃兒,不喝了,早點休息吧,你回你的房間,我在這沙發上將就一宿。”

桃兒仍是倒滿酒,也給自己杯中添了酒:“我怕是明天醒來,你又不見了,不如今天一醉方休。”

“你說什麽傻話,既有開宴日,自有散席時,醒了醉醉了醒的不過是折磨自己,還是罷了吧。”

桃兒笑而不答,轉身上樓,燈影一晃,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我不由悵然若失,明白自己其實是喜歡這個女孩的。不是心裏負了一份重重的感情債,我何必這樣為難自己。

愛情這東西說起來美好,真正臨頭,沒有一顆堅強的心竟然不能承受。

我端起酒杯,在心裏說,玉兒,你在哪裏,我想你了,等著我,不管千山萬水,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連喝了兩大杯酒,還要去拿酒瓶,手卻被捉住,抬頭看到似是玉兒站在麵前,輕紗薄裙,翩然若仙:“你不是說酒醉酒醒的不過是折磨自己嗎?為什麽要喝這麽多?”

我努力讓自己清醒,訕笑著說:“這酒勁真大。”

桃兒把我拉起來,牽我上樓。我站住說:“你要幹什麽?”

“我還能吃了你嗎?看你緊張的,你上來就知道了。”

我被桃兒連拉帶拖跌跌撞撞地進了她的房間。

她的書桌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在桌子中間擺了一尊菩薩的塑像,還在香爐裏點了三支香,香爐兩旁是兩支跳動著火苗的紅燭。

我問:“你做什麽?”

桃兒把手指豎在唇間,讓我不要出聲,然後拉我在桌前站好,輕聲說:“鞠三個躬。”說完自己先彎下身去,鞠起躬來。我不知她搞什麽名堂,呆立不動。

桃兒撒嬌說:“你鞠躬嘛。”說完將手搭在我的背上,使勁地讓我低頭,我被剛才一陣急酒催得頭重腳輕,招架不住她,隻得順從。

桃兒看我的醜態卻不笑,雙手合十,一臉虔誠說:“觀世音菩薩在上,您老人家慈悲心懷,親手牽就周天一與羅桃兒的千裏姻緣,桃兒祈求您慧眼如炬,於此時此刻見證周天一與羅桃兒喜結百年之好,桃兒日後一定好生侍奉您老人家……”

我聽明白了桃兒的話,叫道:“桃兒,你開什麽玩笑?”

桃兒靜靜地說:“這是我在金頂請來的菩薩,鉉真禪師給開過光的,我說的每句話都發自肺腑,終身大事,豈能兒戲?來,再拜一拜該入洞房了。”

我被桃兒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轉身往外走說:“桃兒,你喝醉了嗎?”

酒醉的人都喜歡說別人喝醉了,此時我不知道我們兩個究竟是誰喝醉了。

桃兒從背後抱住我,溫柔地說:“我們已經拜過天地了,我從此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你跑不掉的。”

“桃兒,我懂你的心思,這世間像你這樣一塵不染的女孩子不多了,如果說我不動心肯定是假的,可是我不能夠貪心,因為曾經有一個女孩,被我深深地傷害過,我沒資格再去接受你的愛了。”我真誠地說。

桃兒喃喃地說:“你不要再說了,老君說得對,自己喜歡的就要去努力爭取……我不管以前也不去管以後,我隻要今晚,我要做你的老婆。”

世上勸人的話有千種萬種,可是人們都如風過耳,很少有從善如流的,老君一句話,桃兒就信了,就做了。

我突然懷疑,老君是否會茅山法術,他故意給桃兒與我下了盅。我知道茅山法術是一種非常可怖的巫術,在南方一些土著聚集的地方很盛行,如果兩個人定下親事,女人的會給男人降下咒語,或是讓其食入某種神秘的藥物,男人如果遠走不歸,背叛了女人,咒語或是藥物就會發揮威力,讓男人百蟲噬心,最終全身腐爛而亡。男人隻有忠貞不渝回到女人身邊,女人給他解了魔咒,或是喂下解藥,男人才會沒事。

我說:“桃兒,我頭痛,你在酒裏下了藥嗎?”

“是的,我下了斷腸散,你要出了這間屋子,就會死,死,你怕嗎?”桃兒的臉貼在我耳邊,吐氣如蘭說。

“我不怕死,就怕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桃兒,你饒了我吧。”我哀求道。

“愛一個人就沒有‘饒’這個字,饒了你就是對愛情的犯罪。”

“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愛,如果接受了就是對玉兒的犯罪。”

“你說過你隻是心疼她,你沒有愛她啊,以後世上會多一個心疼她的人,不好嗎?”

“桃兒,我,我……我是愛玉兒的。”

“你可以去愛任何一個人,可是並不妨礙我愛你,我以前從沒有愛過任何人,不懂得什麽是愛,現在我知道了,愛情就是一種毒藥,我已經喝下去了,你是我的解藥,如果你離開了我,我會死去的……”桃兒轉到我前麵,用嘴堵住了我,熱烈地親吻,讓我幹渴的嘴唇更加幹渴。

她身上的熱量,她唇舌的狂熱,她澎湃的**,幾乎將我烤幹。

可是我不能,她的愛不屬於我,我重重地推開她,閃到門外,關上門,手拉著門的拉手對她說:“桃兒,對不起。”

屋內傳來桃兒的啜泣聲,令我心如刀絞,進退兩難。

過了一會兒,我忽然聽到有開窗子的聲音,我心裏暗說不好,忙開開門,桃兒立在窗前,回頭看著我,說:“我說過你是我的解藥,你不會讓我死的對嗎?”

我衝上前擁住她說:“桃兒,你別做傻事。”

桃兒心滿意足地躺在我懷裏,用細細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臉說:“我不會,我就是想好好看看月亮,我要記住這個夜晚,我的愛情之花在這一夜綻放,也在這一夜裏凋謝,天一,我不為難你,隻是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也要像心疼玉兒那樣疼我好嗎?”

佛說: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我體會到的卻是心靈被燒灼的痛楚。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畫好一張圖紙,著重標好灶口、廚房門窗的位置,放在桌上,聽聽樓上桃兒還沒有起床,拿好行李,悄悄推開房門,走到了大街上。

我怕見離別的場景,更怕再看到桃兒淚光流離的眼睛,所以沒有去和她告別。

街上早起的行人很多,遠遠地可以看到老羅的早點攤子已經擺了出來。不用多久,他們一家又可以恢複無憂無慮的生活了,一家人,隻要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粗茶淡飯就是最大的福。

現在我已完成了肖衍四的夙願,我終於可以回家過平淡的日子了。

想起父母,我更加歸心似箭。

我去胡勝住的賓館告別,他陪我在山上待了很久,不辭而別總是過意不去。

胡勝問:“小周,這裏的事辦完了,你要去哪裏?”

“我回家啊,很長時間沒回去了,想爹媽了。”

“是啊,我也想家了,很長時間沒吃豬肉燉粉條了,饞了。”

“謝謝胡大哥陪了我這麽久,回去替我也謝謝趙市長吧。”

“客氣啥呀,兄弟嘛,對了,哥有個不情之請,兄弟能否幫我個忙?”胡勝說。

他剛才已經說了,我們是兄弟,有事不用客氣,現在突然來個不情之請,這倒讓我無法一口回絕了。

“胡大哥也別客氣,你說說看。”我言不由衷,真怕他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伯父伯母好嗎?”

“這個——”我看他很真誠,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胡大哥,你不是說饞豬肉燉粉條了嗎?要不這樣,你先回東北,有機會我邀請你去我老家玩幾天。”

“小周啊,咱兄弟這一別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上了,不瞞你說,我在那政府大院混了二十多年,每天迎來送往,看的都是虛偽的麵孔,厭了,這一回出來這麽久,又遇上你這麽一個好兄弟,我真不想再回去了,正好借趙頭給我特批的假期,我幹脆假公濟私一回,多玩幾天,把你送到家我再回去,怎麽樣,成全了哥吧。”胡勝笑容可掬地說。

都說是東北人豪爽,這回真是見識了,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麽,隻得點頭同意。

我和胡勝趕到汽車站,登上了去成都的汽車。

胡勝問我:“桃兒沒來送你?”

我看看外麵人流如織,都是陌生的麵孔,能於千萬人中,和一個本是陌生的人相處幾個月,真是一種天意,可是我卻逃也似的不辭而別,想想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能看出來,桃兒這女孩的心都在你身上了,如今這樣癡情的女孩可不多了,你可要抓住,千萬別錯過啦,”胡勝說,“記著,你們結婚時要請我喝喜酒啊。”

“結婚?不,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麵了,”我長歎了一聲說,“錯過了也不一定是錯,擁有了也不一定是對。”

“你說什麽錯對的我不懂,我隻知道,那是一個可以做老婆的女孩。那天,就是你獨自留在山上那天,她都到山下了,非得不顧一切地又回山上找你,聽說你去後山了,還要連夜下到後山去,要不是我和老韓死命攔著,她一個人也敢去。你失蹤了十天,她去了後山十幾趟,還要拿錢讓老韓找人下到懸崖下麵去找你,可是出再多的錢也沒人敢下去,她就坐在懸崖邊上哭,讓人看了那叫一個難受。你這小子沒良心,還在這兒給我整對啦錯啦的,錯過這麽好的女孩你後悔去吧。”胡勝數落我道。

我瞪大眼睛:“你怎麽早沒跟我說?”

“我看你們一直那麽親密,還以為你們戀愛著呢,要我多嘴?”胡勝說。

我不由傷感起來,也許我真的是錯了。

我聽到後麵的座位上有人掩嘴而笑,笑聲很熟悉。

我和胡勝同時回頭去看,竟是桃兒坐在後麵。胡勝看了我一眼,不滿地說:“兄弟,你耍你哥,桃兒,你和小周學壞了,枉我替你擔心。”

桃兒做了個鬼臉說:“胡大哥,不怪我,是他壞不是我壞,他扔下我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要不是我在這裏一班車一班車地守著,真就錯過了。”

我臉一紅說:“桃兒,你怎麽來了?”

“你是我師父,還沒教我本領呢,我當然要跟著你。”

“我回家,你跟著我幹嗎?你爸媽知道嗎?”

“我爸說你救了我們全家,無以為報,所以讓我來送送你。”桃兒說,“怎麽啦?怕我纏著你?放心吧,我把你送到家就回來。”

胡勝聽明白了怎麽回事,樂不可支,站起來對桃兒說:“你坐我的位子吧,好好收拾一下他。我坐後麵看戲,真不錯,在山上看了一場戲,現在又開始演續集了。”

人生就是一場戲,難得有旁觀者,可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看得懂別人的遊戲呢?

汽車在一個小站一停,上來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青年,手裏還提著一個公文包,“眼鏡”把公文包往行李架上一放,掃視了一下車裏的人,從衣袋裏摸出一黑一紅兩支鉛筆,在手指間繞來繞去地玩著花樣,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他對坐在旁邊的一個乘客說:“悶坐著多沒意思,玩個遊戲吧。”

說著,他又從衣兜裏掏出一條軟的量衣皮尺,用手折了一個圓圈,然後在紅、藍兩支鉛筆上飛快地來回套了幾下,將皮尺套在其中的一支鉛筆上,又飛快地用皮尺把兩支鉛筆都纏繞起來,對那個乘客說:“試試你的眼快還是我的手快,看你能看準皮尺到底套在哪一支鉛筆上嗎?”

第一個回合下來,那個乘客看準了,又試了兩次,那個乘客也看準了。車上的人都覺得好玩,都探了身子過來湊熱鬧。

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說:“這樣幹玩多沒意思,不如帶點彩頭,我押五塊錢,我看準了你輸給我五塊錢,我要輸了我給你十塊,怎麽樣?”

“眼鏡”撓了一下頭,靦腆地笑了說:“不許賴賬啊。”

有個胖子接茬說:“這麽多人作證,哪能賴賬,我也玩,我押5塊。”他的話音剛落,立即有更多的人積極響應,紛紛加入了賭局。

胡勝的賭癮也被調了起來,看了幾個回合後,蠢蠢欲動。

這時“包工頭”掏出一百塊錢一拍說:“五塊錢沒啥勁,我押一百塊。”

“眼鏡”瞟了“包工頭”一眼說:“我隻是做個小遊戲,逗大家開心取樂,不玩這麽大的。”

“包工頭”一聽此言,嘲笑說:“你沒有錢就不要做莊家了,趁早把攤子收起來算了。”“眼鏡”反唇相譏道:“你又能有多少錢?有本事你來當莊家!”

“包工頭”一聽對方說他沒有錢,氣得臉都紫了,他一下把手中的皮包拉鏈扯開,露出裝得滿滿的百元大鈔說:“老子別的沒有,就是有錢,不就是玩嘛,多大點事兒。”

“包工頭”一邊說,一邊遞給“眼鏡”一張百元鈔票,奪過他手中的道具:“我出錢買下這個莊,你們來下注,不管有多大我都接著!”說完,便學著“眼鏡”的樣子,開始練習套鉛筆。

“包工頭”套鉛筆的動作顯得很笨拙,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新手,“眼鏡”在一邊看著,顯得十分不甘心,嘟囔道:“錢多燒的吧你,就你這個玩法,不輸死你!”

有人低聲說:“暴發戶,錢來得容易,輸點算散財了。”

一個老大媽好心提醒“包工頭”說:“你這不是糟蹋錢嘛,你套這麽慢,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輸才怪。”

“包工頭”大大咧咧地說:“不就是一點小錢嗎,我又不是輸不起,圖個熱鬧嘛。”

經過這番鬧騰,車廂裏的氣氛空前熱鬧起來。“眼鏡”在套鉛筆的時候,一則是手法熟練,動作很快,大家看不清楚,二則是賭注不大,車上的人們也沒有多少興趣參與,而現在這個“包工頭”擺明了是一個花錢找樂的冤大頭,他的錢不賺白不賺,於是,很多乘客開始躍躍欲試了。

“包工頭”練了一會兒,自己覺得比較熟練了,就準備開始坐莊。他先警告“眼鏡”:“你隻能自己下注,不準告訴別人,否則不算!”接著,他先將皮尺在兩支鉛筆上來回套了幾下,然後套中其中的一支,並迅速將軟皮尺纏繞在兩支鉛筆上,就對乘客們喊道:“下注了,下注了,看你的眼快還是我的手快了,買一賠二了。”

其實,根本不需要“眼鏡”提醒,大家都看清楚了,軟皮尺套是在紅鉛筆上的。胡勝離“包工頭”近,看得真切,捅了捅我小聲說:“他輸定了,傻子也能看清楚他套的是哪根鉛筆。小周,玩一把試試,肯定贏。”

胡勝的話音未落,一個坐在車後排的男青年擠了過來,掏出五百元錢大聲說:“我買五百塊紅鉛筆!”

接著,陸續就有乘客下注了,都是下在紅方,有的下兩百塊,有的下五百塊,很快,賭注就累計到了六千多塊錢。“包工頭”看到所有的賭注都下在紅方,急得頭上的汗都冒了出來,他急忙說:“好了好了,不要再下了,現在我來開莊。”“眼鏡”卻一把攔住他,順手搶過“包工頭”的皮包,扔到了車廂的行李架上說:“你不是說下多少你都接著嗎?現在把你的包扣在那裏,免得你賴賬。”

看到這種情形,胡勝已經坐不住了,催我說:“小周,你玩不玩?穩賺不賠啊,你不玩我可下注了。”

我肯定是不會賭博的,但是我感覺不太對頭,於是飛快地在心裏用梅花易數起了一卦,用卦克體卦,凶。未待我細解卦語,胡勝已按捺不住,掏出一萬塊錢塞到“包工頭”懷裏說:“我押一萬塊。”

桃兒驚呼:“你瘋了——”

我說:“胡大哥,你別……”

“包工頭”惡狠狠地瞪我一眼,已經一把將錢抓起來,旋即將錢裝進褲兜裏,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說:“如果輸了我可賠大了。”

“眼鏡”馬上逼著“包工頭”開莊,於是車上的幾十雙眼睛一齊盯在了“包工頭”的手上。

“包工頭”嘴裏念叨著“天靈靈地靈靈”慢慢鬆開了軟皮尺,到了最後,皮尺卻赫然套在藍鉛筆上,車上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包工頭”興奮地把手中的鉛筆、軟尺等物一拋,叫道:“真是財運來了擋不住!”

“眼鏡”一邊大聲喊道:“你出老千!”一邊衝過去要打“包工頭”,“包工頭”嚇得往車門方向跑去,就在這時,先前那個胖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司機身旁,大聲喊道:“快停車,後麵打起來了,要出人命了,快停車開門!”

司機急忙把汽車停下,打開車門,“包工頭”就勢跳下車,拚命地逃跑,“眼鏡”和胖子還有幾個人在後麵緊追,轉眼間,一行人都跑得無影無蹤了。

事情發生得突然,車上的其他乘客一時都沒有弄清怎麽一回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跑下車去的人還沒有回來,乘客們這才發現上當了。胡勝急忙打開“包工頭”留下的黑皮包,仔細一看,原來除了表麵上幾遝錢上有一張真鈔以外,其餘的全是切得整整齊齊的廢報紙。

胡勝捶了一下腦袋說:“媽的,老子玩了一輩子的鷹,沒想到讓鷹啄了眼啦!

我嘲諷道:“你不說要看戲的嗎?怎麽忍不住親自登場了。”

“小周,我被人騙了一萬塊錢,你還幸災樂禍,你是不是兄弟!”胡勝生氣地說。

我說:“那一萬塊錢本來就不是你的,隻是還回去罷了,你沒虧什麽呀!”

胡勝歎了口氣,無言地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