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峨眉佛光

《易經-火風鼎》彖辭曰:鼎,象也。以木巽火,亨飪也。聖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養聖賢。巽而耳目聰明,柔進而上行,得中而應乎剛,是以元亨。鼎,炊具也,以木生火而燒鼎,可以烹飪食物。聖人皆有柔順之心,以鼎烹食物祭祀上帝,奉養賢人,可以上視下聽,和順而得以上行,雖與世無爭,但必得其位,這都是順勢而為得來的吉祥。

我告別鉉真下山,鉉真執意送我出寺門。作為一個異人,他的內心是孤獨的,他把我當成一個可以溝通的同類,惺惺相惜。我再三請他留步,鉉真站定,說:“我三天後去聖水禪院,那裏離山下近些,你若得閑,去那裏找我,我們長談一番可好?”

我應允他,走出很遠,還可以看到他仍然煢煢孑立在那裏,我的心裏一陣不安,也許我該留宿山頂,分享他的佛法也陪伴他的孤獨。可是出家人,心裏無憂無塵,會有孤獨嗎?

我和老君下到臥雲庵時,山東那兩兄弟正從庵裏出來,看他們的神情便知,他們沒有找到親人。

我上前打了招呼,向義唉聲歎氣,春河卻麵帶輕鬆:“周兄弟,謝謝你,我想你已經算準了一半,我們照你說的做,回棗莊去等。”

我握住了向義的手,安慰他說:“向義兄,你的孝心天地可鑒,要相信好人有好報這句老話,放心回家去吧。”

“回家去。”向義機械地重複了一遍我的話說,“我哪還有家,母親是我的家,她不在,我的家也沒有了。”

我記起他說過,他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如今是四海為家。我想了想問他:“重新建一個家需要多少錢?”

“在農村蓋三間房得兩萬塊錢吧。”春河替他回答。

我從背包裏掏出筆記本,給梁小地寫了一個字條,向他借兩萬塊錢,又把小地的電話寫上,交給向義說:“你們下山後去成都一趟,打這個電話,他會給你兩萬塊錢,你回家把房子建起來,不要讓伯母回家後沒有住的地方。”

向義臉漲得通紅,猛地推開我的手說:“不行,不行,這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錢。”

我拉過他的手,硬塞給他說:“借給你的。如果伯母一個月後回家了,我三年後會去棗莊討債的;如果伯母沒有回去,我會馬上去找你,我陪你重新走回尋母路。”

春河也扯住我的衣袖推讓不受:“周兄弟,世上還是好人多,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但這錢我們不能要,我會幫向義哥蓋房子的。”

老君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在一旁說:“老夫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除了在戲文裏看到過賣身救母的故事,今天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到這樣的事,也親身領教世上還有周天一這樣仁義的人,好,老夫此生足矣!你們兩個娃兒不要推辭,收下。他成全你們的孝心,你們也成全了他的善願吧!”

向義仍是不接字條,聲音哽咽地道謝:“謝謝周兄弟,把你家的住址也寫在上麵我才接受,我一定會還錢給你的。”

我拗不過他,把鄭巨發公司的地址寫在了上麵。

兩兄弟接過字條,一步三回頭地下山去了。

我又從背包裏拿出一百塊錢給老君說:“老君,謝謝這兩天你給我做向導,這是你的報酬,你先下山去吧,我一個人留在山上慢慢找了空大師就可以了。”

老君摸出酒壺,仰頭喝了一口,用手裏的木杖指了一下籠罩在晨霧裏的山下,道:“名利這東西,如霧瘴雲靄,會把你隔在九霄天外。求什麽,要什麽,不過一抔煙塵。你娃兒能有那樣的慈悲胸懷,老夫難道就裝了一心的煙塵嗎?我要交你這個忘年的朋友,你在山上多久,老夫便陪你多久,以後在山上的吃住全算老夫的。”

“老人家——”我急忙爭辯。

“打住,我不愛聽,你還是叫我老君最好。”老君不滿地說。

“好,老君,我們做忘年朋友我同意,但我有兩件事要向你說明,你若不同意,那我們就此別過。我說的這兩件事,一是你的報酬我們是談好的,這個一定要給你;二是,你歲數大了,在山上待久了身體會吃不消的。你必須先下山,我找到了空大師後會去山下和你來個一醉方休。”

老君瞪了我一眼:“你這娃兒和我年輕時的脾性一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我歲數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大哥可以嗎?”

我忙說:“天一不敢造次,你是爺爺輩的。”

“又來了,剛說過要做忘年的朋友嘛,忘年忘年就是忘掉年齡嘛。你看我除了年輪比你大幾圈外,其他哪方麵比你差?”老君說著打出了一個太極手給我看。

我一直以為老君是一個不苟言笑的老人,沒想到他還有老頑童的一麵,我被他逗得大笑起來:“行了老君,我服了你了,就依你吧,我叫你大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我作勢一揖,然後做出一個請他下山的手勢,老君用木杖撥開我的手說:“既然你叫我大哥了,那你就聽大哥的,我也有兩個要求,第一我們之間以後不要談錢,錢這東西就是一張紙,我還想多活幾年,你別弄紙錢給我;第二尋人這件事不是朝夕的事,你也不用一個人在山上瞎轉,很危險的。今天我們先下山,明天在山下休息一天,養足精神,大哥陪你再來山上慢慢找。”

我還要分辯,老君不由分說拉了我往山下就走,邊走老君邊說:“剛才在山頂我沒告訴你,太陽升起時,在你的頭頂有一圈七彩光籠罩,這就是佛光。金頂佛光一般在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候出現的多,像今天這樣在上午出現的情形很少見。”

“佛光?我的頭頂怎麽會出現佛光?我又不是佛教徒。”我說。

“你今生不是,說不定前世是的呢?要不然你怎麽能聽到我心裏說的話?”老君說,“反正今天很多事都夠怪異的。”

老君又說:“我給你講講峨眉山佛光的傳說。相傳在東漢明帝永平年間,峨眉山華嚴頂下住著一位靠采藥為生的蒲姓老人,大家都叫他蒲公。他一年到頭在峨眉山上采藥,後來結識了寶掌峰下寶掌寺裏的寶掌和尚。天長日久,兩人的交情慢慢好起來。蒲公采藥,常去寶掌寺裏歇腳,寶掌和尚也常到蒲公家裏談古論今。

一天,蒲公正在一個名叫雲窩的地方采藥,忽然聽見天空中傳來了樂聲。他抬頭一看,隻見了一群人馬,腳踏五彩祥雲,直往金頂方向飄去。其中有一人,騎了匹既不像鹿又不像馬的坐騎。蒲公心想,這些人能在天上駕雲,肯定是神仙。於是跟著那片祥雲,往金頂追去,想看看那些神仙到底要幹些啥子。

蒲公來到金頂,見舍身岩下雲海翻卷,彩光萬道。在五彩光環中,有一人頭戴束發紫金冠,身披黃棉袈裟,騎了一頭六牙大象,頭上有五彩祥光,腳下是白玉蓮台。蒲公認不得是哪個,就趕著回來問寶掌和尚。蒲公把在金頂看到的事告訴了寶掌和尚。寶掌和尚一聽大喜,忙說:‘哎呀,那是普賢菩薩嘛!我一直想見普賢菩薩,求他指引佛法,走,我們再去一趟!’說完,拉著蒲公就向金頂跑去。路過一個池塘時,寶掌和尚指著池塘旁邊一片濕象蹄印說:‘你看,這不是普賢菩薩騎的白象在這裏洗過澡嗎?’這就是洗象池的來曆。繼續向上走,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金頂。寶掌和尚到舍身岩上往下看,隻見岩下一片茫茫雲海中,有一團七色寶光。寶掌和尚說,那七色寶光就是普賢菩薩的化身,叫做佛光。

這時,蒲公忽然看見光環中又出現了普賢的金身,就忙叫寶掌和尚看。可是等寶掌和尚看時,光環中卻隻出現了自己的身影。蒲公感到很奇怪,就問寶掌和尚,怎麽光環中隻出現自己的影子?寶掌和尚對他說:‘你每天采藥救人治病,做了許多好事,所以感動菩薩,向你現了金身。我做的好事還不如你多,所以不能看見菩薩的金身,隻能看見菩薩頭上的寶光。’

周兄弟,你今天佛光臨頭,是大福大貴之相,你以後定會前途無量。”

我一笑了之,心裏對前途兩個字有一種抗拒感,因為我倏地想到了落寞的鉉真禪師,高處不勝寒啊。

我們很快下到了遇仙寺,見寺門口有一群人在吵嚷,然後我就看到了向義和春河兩個人,向義背上背了一個女孩子,春河在後麵攙扶著在向山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我追過去,問:“怎麽了?”

春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女孩子墜崖了,要送醫院。”

老君過來攔住他兩個說:“不要往下走,上去,上到雷洞坪,那兒有車通山下。”老君又撩起那個女孩子的長發察看傷情,一看之下驚呼道,“桃兒,桃兒,你醒醒!”

是杏兒的姐姐羅桃兒。我聽到老君叫桃兒的名字,心裏不由咯噔一下,難道羅家的厄運這麽快就到來了嗎?

老君領著向義他們往雷洞坪方向攀去,我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翻出手機查看,山上沒有信號。我得盡快聯絡上陰曰陽,解了羅家的風水亂局,於是也向山上跑去。

到了雷洞坪,還好那兒正有一輛中巴下山,見是救人,馬上有幾個遊客讓出了座位,我們都擁到了車上。

到了醫院,桃兒依然昏迷不醒,老君去老羅家叫人了,我守在搶救室外拿著手機給陰曰陽打電話。

我焦急地問他:“陰會長,查到資料了嗎?是什麽原因讓羅盤異常的?”

“我一直在打你的電話,打不通。天一,你的語氣不對,到底出什麽事了?”陰曰陽用一貫的不緊不慢的語調說。

“陰會長,你快說是怎麽個情況,再把破解之法告訴我就行了。”

“是這樣,所有的曆史記載都沒有這種情況,你多換幾個地方試試,我懷疑你正好把羅盤放在了暗劫位上了。”

“暗劫位?怎麽講?如果他的宅院處在劫殺位,為什麽其他風水師會看不到?”

“暗劫是劫殺的一種,像八卦裏的伏吟一樣,隻是藏得更隱秘,不是所有的風水師都能測得出的,這要看風水師自身的氣場旺衰,你是異人,你能測出來也不奇怪。可是,這種暗劫的破解之法沒有流傳下來,能否解得了,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破解不了?那豈不是眼看著老羅一家要遭劫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