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論

太極殿內,文武群臣分列兩旁。

隨著宦官一聲高呼,皇帝蕭珩邁著虛浮的步子轉屏風入座。

“昨日慶王截殺突厥使臣,此事鬧得天怒人怨,眾卿以為該如何處置?”

蕭珩撐著下巴,眼皮都在打架,昨日的怒火經過一夜的發泄,讓他有些精力不濟。

昨日城外山穀的事情,經過一下午的發酵,早就在長安市上流傳開來。

世人都快把蕭齊誇出花花來了,什麽聽過沒聽過的詞都往他身上套。更有甚者,竟然說蕭齊才是皇帝九子中最為賢能的一個。

坊間的流言蜚語如漫天飛雪鑽進二皇子蕭鼎的耳朵裏,這對一向心高氣傲的他來說,無異於當麵抽耳光。

他連夜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議對策,務必要讓蕭齊陷入九死之地。

此時聽到皇帝這麽問,他自信滿滿的站了出來,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奏道:“啟稟父皇,兒臣以為九弟此舉形同叛國,顯然是沒有把國朝放在眼裏,棄大周江山於不顧,更是把您往日的敦敦教誨沒有放在心上。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混賬,應當立即梟首以正典型!”

蕭珩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對蕭鼎的話不置可否。

蕭鼎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心有憤懣,一時忘記闡明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旋即衝吏部尚書王直使了一個眼色。

王直會意出班啟奏道:“啟稟陛下,二皇子所言甚是。慶王坑殺突厥使臣實乃悖逆,此舉令突厥顏麵盡失,若被突厥可汗知曉,恐怕懸在九州之地的起兵不日便會南下,屆時我大周朝不保夕。”

“與其如此,倒不如咱們主動請罪。臣以為,立即將慶王處斬,將其首級八百裏加急麵呈突厥可汗。同時,遣一使團攜帶陛下親筆信和金銀百萬,請求突厥再給大周一次和談的機會。可汗見吾皇誠摯,想必不會再刁難。”

王直的這番話有理有據更有利害關係,令朝堂眾人都齊齊稱讚。

“王尚書一腔忠義之言,臣佩服之至!”

“臣附議,請陛下誅殺慶王!”

“請陛下誅殺慶王!”

……

眼見群臣拜服跪求,蕭珩終於抬起頭有些發沉的眼皮,點了點手指,道:“既然如此,那就……”

話未說完,一陣甲葉子作響的嘩嘩聲傳進了大殿。

“本王的人頭在此,誰敢上前來取?”

眾人尋聲看去,隻見一身甲胄的蕭齊不疾不徐的從殿外走了進來。

甲胄上刀砍斧鑿的痕跡清晰可見,像是一道道寒光逼得所有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蕭齊不理會周圍人的異樣眼光,雙眼直視皇位上的蕭珩,每一步都走得極其沉穩自信。

一直到了殿前,方才朝皇帝施禮,不等皇帝開口,便轉身看向朝堂眾人,最後目光落在了王直的身上。

“王尚書好大的氣魄,開口便是將百萬金拱手相送,你可知天下百姓依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你可知這百萬金能買多少口糧?能救活多少嗷嗷待哺的嬰孩兒?”

“嗬嗬,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爾等就不覺得羞愧嗎?”

蕭齊一上來就發難,打了王直個措手不及。

他麵紅耳赤的爭辯道:“一派胡言,我大周聖天子在位,除了北境有突厥窺伺,其餘之地海晏河清,即便是有一處兩處的災荒,也是一些刁難懶漢不事農桑所致。倒是齊王殿下你,身為皇子不思進取,貪圖享樂也就罷了,反而惹下滔天大禍,有何顏麵質問燃薪達旦的諸君?”

蕭齊甩了甩袖袍,冷哼一聲,回應道:“滿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這些話你們自己信嗎?”

眼見王直氣得吹胡子瞪眼,蕭鼎再也忍不住高聲嗬斥,“放肆,老九,你未得旨意擅自進宮已是不敬,身著甲胄上殿更是其罪當誅,如今你還當眾羞辱文武百官,你眼中還有朝廷法度嗎?還有父皇嗎?”

“你若是現在給諸位賠禮認錯,為兄還能替你向父皇求情,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否則家法難逃,國法更加難逃。”

蕭齊瞥了他一眼,臉上冷若冰霜,“聽你的意思,今天不殺我,不足以平民憤了!”

蕭鼎一臉譏誚,並沒有說話,雖然皇帝還沒有拍板,但也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了。

見他默認,蕭齊點了點頭,再度看向滿朝文武,“那我倒想問問,本王真的十惡不赦嗎?你們處心積慮的想弄死本王,到底在怕什麽?”

對這個無知無權的廢物王爺,群臣沒有一個怕的,一個個爭先恐後對他口誅筆伐,朝堂頓時亂作一團。

王直揚了揚手,止住了他們的聒噪,直勾勾的盯著蕭齊道:“時至今日,殿下還不知自己身犯何罪嗎?”

蕭齊背著手看向他,“那你說說,本王拚死救下十萬女子,何罪之有?”

看著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王直喟歎一聲冥頑不靈,抖了抖袖側過身去不想再看他的臉。

“愚蠢!殿下以為救下她們是大功一件?殊不知這是將我大周推向深淵的滅國之舉!”

“我大周開啟文治已有百年,而突厥近幾十年卻在草原上**滌四野,武力之強橫遠非我朝能比。此次禍亂,起因是邊軍玷汙了突厥女子,其錯在我,突厥止步於九州且主動議和,已經是念在往日交好的份上了。”

“可殿下倒好,竟然破壞了這來之不易的和平。相信使臣被殺之事不久便會傳回突厥,屆時突厥可汗再度揮兵南下,試問誰能抵擋突厥鐵騎?”

“罔顧天下百姓的性命,陷國朝於危難,殿下心中難道沒有半點悔恨嗎?”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引得朝堂內眾人看蕭齊的眼神都變得極為仇視,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

看著他們一個個怒發衝冠的樣子,蕭齊徹底絕望了,這個朝堂已經爛進根兒裏去了。

他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極為猖狂。

王直不知他是何意,皺著眉頭問道:“殿下因何發笑,老夫說的不對嗎?”

蕭齊瞬間止住了笑聲,冷著臉說道:“當然不對,而且是大錯特錯。”

“能把貪生怕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本王也是憑生僅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腦子裏在想什麽。你們豈是在擔心生靈塗炭,哪裏是怕百姓流離失所,你們怕的是突厥踏破長安後自己性命難保,再也吃不上這口富貴飯了。”

“你……”王直的臉氣得通紅,情急之下指著蕭齊大吼,“胡說,我等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鑒!”

“嗬!自欺欺人!”蕭齊一臉不屑,轉過頭一臉玩味的看向皇位上的蕭珩,“恐怕連我們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也不敢說自己問心無愧吧!”

蕭珩本就被吵得睡不著有些惱火,聽到蕭齊竟然公然指責自己,火氣蹭的一下就竄了上來,一拍扶手站了起來,惡狠狠的瞪著蕭齊,“混賬,你真當不怕死嗎?”

蕭齊眼中閃過寒光,鷹隼一般盯著對方,沉聲道:“我當然怕死,可你敢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