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佛彼白石

“佛彼白石”的落腳地,在清源山後一片沼澤之後,有處很小的庭院名“百川”,取意“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百川”之內有房屋四五處,青磚烏瓦,積雪盈寸。

一位年約四旬的青袍人負手眺望庭院,他的窗戶所對那一麵,院中空空如也,隻有一角青磚,上麵積滿了白雪,留著不知是什麽鳥雀落過的細微痕跡。青袍人濃眉俊目、身材高大,在窗前站著,便似頂天立地一般。

他是“佛彼白石”之首,姓紀,名漢佛。

“聽說最近一品墳出了件大事,”紀漢佛身後有人說,“慕容無顏和吳廣都死在那裏,我查過一品墳的曆年紀事,自三十年前開始,在那裏失蹤的共計十一人,其中七人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

“但以慕容無顏為最高,”紀漢佛冷冷地道,“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在紀漢佛身後說話的那人穿著一身肥厚的棉衣,圓臉肥唇,體重至少在二百斤以上,身材卻不高,圓圓的就像隻肥鵝,正是“白鵝”白江鶉,“這次和慕容無顏一起出現在一品墳雪地杉樹林裏的,有‘鐵骨金剛’吳廣的屍骸,兩人都一樣上身骨瘦如柴,下身浮腫,全身並無傷痕。”

“嗯。”紀漢佛淡淡應了一聲,“彼丘派出人手調查此事,應當不久便有消息。”

白江鶉嘻嘻一笑,“彼丘這小子自從門主去後,算來也有快十年不出門了。”他穿著大棉襖,卻拿把蒲扇扇了扇風,“就像你自廢右手,人都死了,你們拿自己過不去有什麽好處。”

“你想得通,何必在你房裏擺東海海島地形,又悄悄遣人去找?”紀漢佛淡淡地說。

白江鶉哼了一聲,轉了話題,“彼丘死不出門,他那些手下弟子笨蛋居多,我剛好有件事要去雲南,你和老四手頭上也還有事,一品墳的事又是大事,你打算怎麽辦?”

“一品墳的事彼丘已經托給‘方氏’。”紀漢佛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光彩,“他的人雖然不出門,但是做事仍舊很妥當。”

白江鶉被肥肉擠在一起的小眼睛閃了閃,“交給方多病?”

紀漢佛頷首。

“目的?”白江鶉的小眼睛又精又亮。

紀漢佛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道:“李蓮花。”

白江鶉啪的一聲把蒲扇拍在了桌上,“李蓮花,年歲不詳,出身不詳,樣貌不詳,六年前出道江湖,為江湖第一神醫,有吉祥紋蓮花樓一座,製作精巧,可以牛馬拖拉行走,醫術如神,曾使施文絕和賀蘭鐵死而複生,最近和‘捕花二青天’合作查明碧窗有鬼殺人一事,不知其人在案中起何等作用。”“白鵝”白江鶉負責“佛彼白石”裏人脈瑣事,江湖中人隻要有名字,他多半知道一點,若是名人,他更是如數家珍。

紀漢佛道:“此人和門主並無相關之處,隻是那蓮花樓……”他頓了一頓,沉聲道:“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我攻入金鸞盟腹地、笛飛聲寢宮之前,有一處佛堂?”

白江鶉點了點頭,“我還記得我們衝進去的時候那佛堂還在燒香,笛飛聲卻已不見了。”

“那佛堂上的雕花是笛飛聲手下‘金象大師’所刻,金象來自天竺,精擅佛法、雕刻,那佛堂的雕花建造深得彼丘欽佩。”紀漢佛道,“蓮花樓上的紋路和那棟佛堂的極其相似,如出一轍。”

“你和彼丘懷疑李蓮花是金鸞盟弟子?”白江鶉細細地思考,“此人值得一試。”

“如果蓮花樓真是金鸞盟之物,那麽李蓮花必定和笛飛聲有關。”紀漢佛淡淡地道,“他和門主雙雙失蹤,他若未死,門主也應無恙才是。”

白江鶉沒有回答,過了良久,從肥碩的鼻孔裏長長地噴了兩道氣,“彼丘讓誰去熙陵?”

“葛潘。”

葛潘是彼丘手下最得力的弟子,甚至他記賬和算賬的本領可算“百川”之中最出色的一個,年二十有五,進入“佛彼白石”剛好滿十年,李相夷失蹤後不久,他便被彼丘收為弟子。他平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親眼見到過李相夷。

四顧門門主李相夷以俊美冷峻出名,一手“相夷太劍”名震江湖,為人冷傲孤僻,智慧絕倫。他十七歲成立四顧門,十八歲名揚天下。四顧門內人才濟濟,他卻能令如紀漢佛、白江鶉等人俯首聽令,對他敬若神明,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憑此就可以想象一二。葛潘常常感慨他生也晚,未曾親眼見過李相夷的風采。

這一趟和“方氏”合作前往一品墳,葛潘對自己的任務覺得有些興奮。十年以來,他已很少因為任務觸動心情,但這一次去試探李蓮花究竟是否金鸞盟的人,他卻真的覺得有些興奮。他快馬加鞭,午後就可以到達方多病信上說的地點——曉月客棧。

駿馬疾若流星,從山道上掠過。

在轉過彎道的時候,突然有些水灑在了山道旁的積雪上,葛潘似乎絆到了什麽,那馬匹踉蹌了一下,繼續往前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