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在家裏住下後,確實不容易。

那些年化肥緊俏,供不應求,廠裏加班加點、挑燈夜戰地生產。大壯和齊婉半夜回家,清晨就走。齊秋經常顧上大的,顧不上小的。

“國華,趕快吃了,馬上送你上學。小鬼,快過來,小姨幫你洗臉。幼兒園的剛子、虎子都到了。再不快點,就遲到了,大門一關,就進不去了。”齊秋才把小鬼的飯盛好,最小的中平哇哇大哭起來,齊秋一看是尿布濕了,又忙著去換尿布。等把國華送到學校,齊秋拉著小鬼送去幼兒園,才能回來吃飯。

這對於一個大姑娘來說,也真是難為她了。

“要不是姐夫的一句話,我說不定早走了。誰願意伺候人,當保姆可不是件好活。”齊秋這樣想。

五一節到了,廠裏放假三天,都忙了幾個月了,職工也該休息休息了。中午一家人在一塊吃團圓飯時,姐姐、姐夫高興,就多喝了兩杯。

大壯紅著臉說:“齊秋,我要謝謝你!你是我們家的功臣!要不是你,我和你姐也不能安心工作,這一攤子咋辦?你……你……我……我……這一杯敬你!”大壯舌頭有些不打彎,顯然喝高了。

“姐夫,看你說的,還跟我客氣,誰叫我是他們的小姨呢?”

齊婉奪過他的酒杯:“別喝了!”

大壯舉杯“咕嚕”一下,又是一杯。

齊婉有些不高興地說:“你非要七老爺不當家,九(酒)老爺當家,才過癮。”

“齊婉,你錯了!告訴你我沒醉,再喝半斤也沒事。”

“算了,不能再喝了。”齊秋也勸著。

齊婉上去奪酒瓶。大壯知趣地主動把酒瓶拿了出來。

大壯瞟一眼齊秋,滿臉酒意地說:“齊婉,你猜,今天我見到誰了。”

“誰?”

“你的老相好。”

“滾一邊去,整天沒正經。”齊婉啐了他一口。

“劉楊說,我們廠裏要招一批家屬工,解決一頭沉職工的後顧之憂。我琢磨著,到時候也把齊秋招進去,也算沒白給我們當保姆。”

鮑大壯的一句話,倒給了齊秋一個念想。

齊秋多次想離開這個家。帶孩子可不是一件好活兒,你哭他鬧,你喊他叫,你餓他要,哪一樣不操心都不行,哪一樣不操到心就會出問題。

就說國華吧!有次接晚一會兒,她和一群孩子跑到火車站玩去了。

齊秋抱著中平,拉著小鬼,在家屬院大喊:“國華——國華——”一個院子都找遍了,嗓子都喊啞了,也不見國華的影子。

“這可咋辦?咋辦呢?”齊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真是死的心都有。要不是親姐妹,這保姆早都辭去幾次了。

齊秋急紅了眼,正要找人去告訴姐夫、姐姐。大毛媽說,她看見國華和幾個孩子放學朝火車站跑去了。

齊秋拜托大毛媽幫忙照顧小鬼和中平,就沒命地往火車站找。

一輛列車呼嘯而來,把她嚇了一身冷汗。這要是孩子在這個時候踏過,齊秋不敢再想,也不敢多想。

最後,在車站的一個小攤子前,齊秋找到了國華。

她把國華一頓好打:“你這孩子,咋這麽不聽話?啥時才能叫人省心?”說著說著,就哭了。

國華看著小姨哭了,自己也不敢哭了,倒有些聽話了。孩子雖小,沒有用語言表達,但行動足以讓小姨原諒她了。

那一次,齊秋真的動了要走的念頭。要不是有個進廠當工人的念想,要不是她們是親姐妹,齊秋當場就會撂挑子。齊秋沒有那樣做,姐夫的關照、姐姐的安慰,又使她心安理得地留了下來。

沒想到多年後,她竟成了小鬼的後媽。

鮑小鬼回憶著前前後後。在回家的列車上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