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別 離

不覺間,公孫衍守孝已過半月。這一日,忽聞院外有嘈雜聲音傳來。

不一會兒,鍾叔跑了進來,對風氏說道:

“夫人,外麵來了幾位軍爺,讓我們全部出去聽軍政司告諭。”

“告諭?……”

母親吃驚地與公孫衍對視了一眼,隨即走了出去。

院外站著幾位士兵和一位軍官,風氏認出其中兩人是送公孫典回來的士兵。

邽水鎮的鎮長等官吏也在場,周圍站了很多百姓,二伯及其家人也都聞訊趕來。

見到風氏他們出來,那名軍官走近前來,向風氏問道:

“你是公孫典的女人嗎?”

“民女便是。”風氏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是總兵府軍政部稽查官呂獻策,現奉命前來宣讀對公孫典的判決告諭。”

隨即取出一卷白布,展開後開始宣讀:

“公孫典,男,三十四歲,鹿鳴山苃城人,現居住在龍脊山邽水鎮。公孫典在擔任兵醫期間,長期不堅持學習,任職態度不端正,作風散漫,經常自飲自樂,徹夜獨處,致使其醫術水平嚴重下降,給軍隊和國家造成重大損失!此外,他還時常私自吞食藥材,樂此不疲,浪費大量的軍用物資!公孫典利用職業之便,頻繁接觸受傷士兵,假仁假義,噓寒問暖,惺惺作態,在士兵中造成極壞影響!罪行敗露後,公孫典公然頂撞上級、以身犯險,貳臣之心昭然若揭,反叛氣焰十分囂張!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事件發生後,公孫典不思悔改,畏罪病死,令廣大士兵十分憤慨!現令其子代父從軍,望其能戴罪立功,將功補過。華辰國總兵府軍政部,濟昌二十七年(庚子)九月。”

宣讀完畢,將手中告諭往風氏手裏一塞,又說道:

“將此告諭懸掛在門上公示十日曉諭民眾,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公孫衍明天早上隨我們離開。”

呂獻策說完,與鎮長等一眾人揚長而去。

其他圍觀者紛紛搖頭歎息,也陸續散開。

風氏手捧告諭,不知所措,雙肩瑟瑟發抖,神情無助,兩眼滿是屈辱的淚水。公孫衍兩眼通紅,雙拳緊握站立在母親的身旁。

公孫睿在呂獻策宣讀告諭時就瞠目吃驚,告諭裏給公孫典羅列的罪行簡直聞所未聞,如此奇文在公孫睿所了解的華辰國曆史中堪稱空前,聽完告諭他腦子一片空白,呆立在那裏。

直到人群逐漸散去,他才回過神來。此刻目睹此景,他立刻走了過去。

公孫睿從風氏手中接過告諭,仔細看了一遍,不禁怒火中燒。

三弟明明是利用閑暇時間鑽研醫術,不顧危險以身試藥,且盡職盡業,對傷兵愛護有加,此時倒成了種種罪行。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思索片刻,公孫睿明白眼前情形若要擺脫困境隻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他眼光掃了掃四周,見無外人在場,低聲對風氏和公孫衍說道:

“弟妹,衍兒明天就要被他們帶走了,回去早點準備吧!”他歎了口氣,揚了揚手裏的告諭,接著說道:

“老話說‘民不與官鬥’,還是按著他們的意思,找塊木板把告諭貼上,掛在院門上麵吧!”

他又走到公孫衍身邊,撫著他的頭說道:

“衍兒,我知道你心中氣苦,為父親鳴不平,為自己歎命運。但現實就是如此,弱者是沒有公平可言的,你現在還小,以後自會明白的。你回去準備吧,需要什麽盡管來找我們,我與你二娘他們先回去了。”

公孫衍與母親送別二伯他們一家,母子四人返回屋內,鍾仁則連忙找木板粘貼告諭去了。

客廳內,風氏望著公孫衍,淒苦的說到:

“衍兒,是我們害了你,小小年紀就要從軍受苦,讓你受委屈了!”

“娘!不要這樣說,孩兒知道這不是你們的錯,父親是被冤枉的。況且,人家不是說‘男兒有為,投筆從戎’嘛,去軍隊也是曆練,還可以為咱家解決點困難。”

公孫衍安慰母親道。

“難得衍兒如此明白事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家忍心讓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上戰場呀!”

接著又說:

“你到了軍隊要處處小心,咱家無權無勢,又得罪了上官家族,擔負罪名,難免受人欺負呀!”

說道這裏,風氏眼睛泛紅,淚水止不住流下來。

公孫衍忙寬慰道:“娘,你放心,我會小心從事的,我隻幹活不說話,不會有事情的。”

“娘,你們回苃城一路也要小心,不知爺爺、大伯他們怎樣待你們。”

公孫衍轉移話題憂心道。

“路上有你二伯和鍾叔照料不會有事的,你父親不在了,又給家族惹下麻煩,回去後怎麽對待我們難說呀!”風氏也擔憂道。

這一夜,母子倆說了好多話,直到子夜公孫衍才睡下。

風氏則是徹夜未眠,一直在為公孫衍準備包袱、水袋、換洗衣服等出門物件,還縫製了袖袋,並把家裏僅存的二兩碎銀也放入其中。

第二天早上,天空剛露魚肚白,公孫衍就起床了,把弟弟也喊起來,給妹妹穿好衣服,幫助母親做好早飯,一家人默默地圍坐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

弟弟妹妹也格外乖巧,一邊吃飯,一邊緊盯著哥哥,似乎要把哥哥的形象印在心裏!

不久,公孫睿帶著公孫熠也趕來送行,他拉過來公孫衍,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包交給公孫衍手裏說道:

“二伯也幫不上你什麽忙,這是十兩銀子給你,留著路上做盤纏和到軍隊用,所謂‘窮家富路,’這一路上花銷不會少的。”

“二哥,不用了,我已經給衍兒準備好盤纏了,不信你看。”

風氏見狀忙說道,並立即拿起桌上給公孫衍準備穿的長衫,從袖袋裏掏出二兩碎銀。

在華辰國,十兩銀子是普通人家兩年的收入了,並不是個小數目,風氏覺得這份情太重了。

公孫衍也堅辭不受,並說道:

“二伯,娘,我路上不需要盤纏,這次說是代父從軍,但實際上與發配充軍差不多,我們不出盤纏他們也會‘護送’我到軍營的;而到了戰場就更不需要錢財了,不但無處花銷還增加被搶風險!”

公孫睿與風氏聞言都愕然一愣,相互對視都哭笑不得,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想法。

不過仔細一想,公孫睿也佩服他的思維敏捷縝密,轉而對風氏說道:

“既然衍兒不需要,那就弟妹收下吧!過些日子你們就要回家族了,無論路上還是回到祖地都需要不少開銷。”

見風氏又要推辭,他把手中的錢袋往風氏手裏一塞,堅定的說道:

“就這麽定了,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又向公孫衍說道:

“衍兒在軍中一定要小心行事,多做少說,我聽說家族中還有人在軍中擔任兵醫,你要多多向他請教!至於你母親她們我會安全把她們送回家族的,你盡管放心!”

“是,那就多謝二伯了!”公孫衍回道。

見天色不早了,風氏忙給公孫衍脫下孝服,更換衣服,穿戴整齊,配好包裹和水袋,公孫衍偷偷將兩貫銅錢放回去,隨時準備出發。

不久,院外傳來“啪、啪”的拍門聲,眾人神情一肅,知道分別的時刻到了。

公孫衍起身對著公孫睿默默地深鞠了一躬,也給鍾叔深鞠了一躬,轉身向門外走去,風氏等人也跟了出去。

院門口,稽查官呂獻策與幾位士兵牽著馬匹等在那裏,呂獻策指著其中一位士兵對公孫衍道:

“這是丙寅軍第卅九小隊伍長白戰勇,你立即隨他們奔赴前線。”

說完,呂獻策轉身帶著兩名士兵騎馬離去。

白戰勇對公孫衍微微點了點頭,與其他四位士兵牽馬向鎮外走去,公孫衍緊緊地跟在後麵。

此時天已大亮,公孫衍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頭望去,隻見母親擁著弟弟妹妹仍佇立在那裏,瘦小的身影顯得格外無助和淒涼,公孫衍控製不住內心的悲傷,潸然淚下。

多年後,公孫衍雖曆盡歲月滄桑,但此情此景一直不能忘懷!也激勵著他不斷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