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服 喪
客廳內,公孫睿用征詢的目光望向風氏和公孫衍。
風氏聞言大慟,淚流滿麵,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公孫衍也兩眼發紅,雙拳緊握。
“事已至此,還是順了三弟的心吧!”公孫睿歎聲道。
風氏猶豫片刻,無奈點頭首肯。
公孫睿叮囑鍾仁帶著兩個小孩留在客廳。他與風氏和公孫衍則走進臥室,從藥葫蘆中取出一枚紅色小藥丸,遞給公孫衍。
公孫衍看了一眼父親,又望了望母親,雙手默默接下藥丸,用水給父親送服下去。
僅僅過了一小會兒,公孫典麵色就開始紅潤,呼吸變得平穩有力,渾濁的目光也開始發亮,他示意風氏扶他坐了起來。望著公孫睿,他用充滿感激的聲音說道:
“謝謝二哥!讓你勞心了。”公孫睿神情落寞,擺手歎氣。
緩了口氣,公孫典傷感地說道:“從軍三年,未見寸功,反而給家族惹下了大禍!煩請二哥轉告二老,我不能在二老身邊盡孝了,希望他們能原諒我,善待風懿母子。”
風懿是風氏的閨名。
“唉!不是你的錯,禍福由天呀!三弟不必自責,父母和大哥那裏,我會親自說明的。”公孫睿歎聲安慰道。
公孫典又轉向風氏深情地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後孩子們就隻能你照顧了!多保重自己!”風氏鼻子一酸,啜泣著點頭答應。
公孫典示意公孫衍走近,撫摸著他的頭說:
“我的一身醫術你也學得七八分了,但經驗欠缺,以後若想行醫還要向長輩們學習,多多曆練!隻是……”
他語氣頓了頓,繼續說道:
“隻是為父如此下場,希望你引以為鑒,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最好!”
公孫衍含著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
公孫典又向風氏道:“我死後就葬在此地,一切從簡,不要再給家族添麻煩了,你帶著孩子們回家族吧!”風氏啜泣著點頭。
眼光又轉向公孫衍道:
“去把鍾叔他們叫來。”
公孫衍連忙跑去客廳,叫來鍾仁和弟弟妹妹。兩個小家夥一進房間就撲向他們的父親。公孫盛哽咽著問:
“爹爹,你好點兒了嗎?”
公孫典笑著回道:
“好多了!盛兒長大了,以後要多學學哥哥,幫助媽媽做事。”公孫盛眼圈發紅,用力地點了點頭。
公孫典又微笑著對公孫瑤道:“你認識我嗎?”
“你是爹爹!”公孫瑤害羞的回答。
“嗬嗬……”
公孫典開心地笑了笑,說道:
“瑤兒都這麽大了,看見爹爹喜歡嗎?”
“喜歡!”公孫瑤開心道,“爹爹以後不要走了,我和哥哥都很想你。”公孫瑤嘟著嘴說道。
公孫典神情澀然,苦笑著說道:
“這回爹爹再也不走了!”
他用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摸了摸她的臉蛋兒,示意公孫盛帶妹妹離開,目光不舍的看著他們走出房間。
公孫典把目光轉向鍾仁,說道:
“這些年辛苦鍾大哥了!”
“老爺……先生言重了,都是我應該做的。”
鍾仁急忙回道。公孫典一直反對鍾仁稱呼他為“老爺”的,平時讓他稱呼先生。
“我死後,煩請鍾大哥做最後一件事,把夫人她們送回家族,鍾大哥以後就自由了,謝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公孫典繼續說。
“先生請放心,我會盡力的!”
鍾仁麵色沉重地應道。
公孫典好似放下一副沉重的負擔,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轉而沉默不語。
公孫睿見此情景,示意鍾仁和公孫衍走出,隻留下風氏一人陪伴。
客廳內,公孫衍請二伯坐下並奉上茶水,其他人則佇立不語。
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風氏麵帶淚痕緩緩地走進了客廳,公孫衍連忙上前問道:
“娘,爹爹怎樣了?”
“你爹……他……他睡了,”風氏悲聲回道。
公孫睿聞言起身走入臥室,公孫衍也跟了進去。
臥室內,公孫典麵色平靜,安詳的躺在**,公孫睿走過去,拿起他的手仔細把脈,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隨即搖了搖頭,輕輕放下公孫典的手,用被子把他的頭蒙上。然後拉著公孫衍走到客廳對眾人說道:
“三弟去了,準備後事吧!”
少頃,又補充道:
“按照三弟的遺願吧!一切從簡,明天一早出喪,我也要回去安排一下。”
說完,公孫睿步履蹣跚地走出房間,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眾人聞言,哀聲一片。好在風氏已有心理準備,強打精神開始在家中設置靈堂並給公孫典沐浴更衣準備後事。不久,公孫睿也派其長子公孫熠趕到,幫忙打理,並帶來出喪、服喪用等一應物件。
第二天一早,剛到寅時就啟程出喪,公孫衍與母親、弟弟妹妹身著生麻布孝服,扶著靈柩走在隊伍前頭。
剛出院門,就見到前麵有許多人影佇立道路兩旁,原來是公孫典早年救治過的人聞訊趕來為其送葬。定是公孫睿在準備殯葬用品時走漏了風聲。
見此情景,公孫衍與母親感動不已!
所謂世態炎涼,冷暖自知,趨吉避凶本就是人的天性,錦上添花的人很多,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但患難時雪中送炭的人又有多少?家中突逢變故,不禁使公孫衍小小年紀生出許多感慨!
一行人迤邐而行。
不久,來到了鎮外的一座小山旁,那裏,公孫睿早已派人將墓地準備就緒。簡單下葬並舉行儀式後,天色漸明,眾人陸續離開了。
公孫衍與母親和鍾叔等人默默佇立在公孫典的墳前,久久不願離去。
適逢九旻,秋風乍起,落葉飄零,一派蕭瑟景象,望見母親擁著弟妹啜泣的身影,公孫衍心中倍感淒涼,不禁想起父親的臨終告誡:“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最好!”
這一刻,他立誌行醫、懸壺濟世的信念開始動搖。
華辰國素來以“禮”治國,居喪製度規定父亡子女要守孝三年,且須住在墳墓旁邊;特殊情況下可以從簡,但至少也要守孝三十六天,年幼可居家守孝。
回到家中,公孫衍先是在靈堂與母親、弟弟妹妹一起為父親守靈三日,接待前來祭奠的親友;隨後便是幫助母親整理父親的遺物,協助鍾叔處理各種事物,為返回家族做準備。
公孫衍家中有很多有關醫藥的典籍,大多是公孫典青少年時期從家族藏書樓中抄錄的,還有很多是公孫典的行醫記錄和診治患者的心得體會。
如果公孫衍想子承父業在醫藥行業有所成就,公孫典的這些遺物無疑是十分珍貴的。
望著父親留給他的這些典籍、心得,公孫衍心中淒然不已。
父親性格堅毅而執著,始終追求醫術的完美和用藥的極致,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懸壺濟世、扶危助困!
為了救死扶傷,父親常常不辭辛苦、四處奔波,國家有難時也毅然從軍上戰場,可到頭來竟落得如此下場!
這一切給少年公孫衍留下了巨大的陰影。那種對命運把控的無力感,第一次清晰地襲上心頭,從小立誌行醫的信念也開始有些動搖。
父親的去世,使家裏沒了經濟來源,弟弟、妹妹年幼,公孫衍也突然成了家裏的“頂梁柱”,他心裏不覺茫然,甚至有些惶恐!
他年紀尚小,出門行醫顯然是不現實的,短時間內二伯他們雖然可以幫些忙,但所謂“幫急不幫窮!”此事不可長久。
公孫衍決定,待守孝期滿後,就去家族的店裏找份幫忙打理藥材生意的活來幹,甚至可以做醫助,他自信雖不能做為醫生“登堂入室”,但與行醫有關的各種瑣碎事務他還是能夠勝任的,公孫衍心裏暗自打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