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謝世南臉上又是一變,把手從他肩上拿開。

邢朗拔腿跑上二樓,掀開帷帳,二樓打了多個房間,每個房間都緊閉著門,隻有東邊的一間房門虛掩著,泄出一絲紅色的光線,女孩兒的抽泣聲就從那扇門縫裏傳出來。邢朗走過去一腳踹開房門,在血霧似的光線籠罩下,看到一個穿著和服的瘦小女孩兒被一個粗壯的男人壓在身下,男人正在對女孩兒動手動腳。

門忽然被踹開,女孩兒驚叫了一聲,更加用力推搡身上的男人,但男人隻是眯著眼往門口看了一眼,嘴裏嘟囔著什麽,甩手往女孩兒臉上扇了一巴掌。

邢朗走過去把那男人從女孩兒身上掀開,掄起拳頭朝他麵門上揍了一拳。男人被他這一拳打蒙了,暈暈乎乎地摸了摸從鼻子裏冒出的血,忽然醒了似的,暴怒著爬起來撲向邢朗。

邢朗當胸一腳把男人踹出幾米遠,罵道:“他媽的,老實點!”

男人捂著胸骨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嘴裏還在罵罵咧咧。

邢朗正要掏出手銬把男人銬住,冷不防手背忽然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他忍著痛沒撒手,對咬他的女孩低吼道:“我是警察!”

“警察”這兩個字讓女孩兒愣住了,女孩兒呆呆地看著他的臉,還張大嘴保持咬人的姿勢,嘴角流出一絲口水。

邢朗把女孩滑下肩膀的衣領拉好,對她說:“別動。”隨後掏出手銬朝倒地不起的男人走過去,銬住他的雙手提著他的領子把他拽了起來,又是一巴掌朝他糊著一層鼻血的臉扇了下去,“強奸未成年,信不信我讓你死在牢裏!”

男人被打得臉上紅腫一片,分不清手印還是鮮血,叫道:“她成年了,她是自願的!”

短短時間內,女孩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抱著一個雙肩包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看著邢朗。

邢朗箍著男人的胳膊朝她走過去,伸出手道:“身份證。”

女孩子愣了一下,連忙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身份證遞給他。

邢朗略去姓名,直接看出生年月,發現這女孩兒兩個月前剛剛成年。

邢朗問:“你在這兒幹什麽?”

他的表情太嚴肅,氣場太有壓迫性,女孩兒有點怕他,怯懦道:“打,打工。”

“他強迫你?”

女孩看了一眼男人那張麵目全非的臉,沒有回答,而是抓住了邢朗的胳膊,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他,說:“警察叔叔你帶我走吧,我我不想在待在這兒了。”

邢朗看她一眼,道:“跟著我。”

邢朗壓著男人,女孩跟在他身後,剛掀開帷帳就見四個黑衣男人站在一樓樓梯口,每個人都把手搭在腰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邢朗領著女孩下了兩層台階,停在領頭的一個男人麵前,看都沒看一臉挑釁的男人,對謝世南笑道:“謝老板,我到你這兒是照顧你生意,你可不能做完我的生意,再妨礙我執法。”

謝世南倚著收銀台,舉著那半根永遠也抽不完的雪茄,神情依舊從容,道:“被你銬住的是我的朋友,你想帶走的是我的員工,你要把他們帶走,總得讓我這個做老板的知道原因吧。”

邢朗捏著被他上了銬子的男人的後頸往前推了一下,冷冷道:“強奸未遂。”

謝世南那陰寒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投向他身後的女孩兒,笑著問:“蘭蘭,趙大哥強迫你了嗎?”

被稱作蘭蘭的女孩兒渾身顫了顫,躲在邢朗身後,伸手捏住邢朗的衣角,低聲道:“沒有。”

謝世南笑了一聲:“聽到了嗎警官?她說沒有,**你情我願,很正常啊。”

邢朗還沒說話,就聽到女孩兒在他身後低聲啜泣,又把他的衣服揪緊了一些,似乎怕他妥協,把她扔下。

邢朗回過頭給了女孩兒一個安慰的眼神,對謝世南說:“如果我執意把她帶走呢?謝老板還打算襲警嗎?”他掃了一眼圍在他麵前的幾個男人,“就憑他們這幾塊料?”

領頭的男人被邢朗激怒了,二話不說掄拳就上。

邢朗接住他揮過來的手腕,像扯一塊破布似的把他的手臂往前一拉,隨後抬起右膝向上頂向他的胸腹,最後一腳把他踹下樓梯。

第一個送了人頭的男人沒有給其他人造成震懾,其他人反倒被鼓舞了似的蜂擁而上。

“住手!”

謝世南忽然吼了一聲,三個男人如同被拉了電閘般頓時停住。

謝世南看著邢朗,把剩下半截雪茄揉爛在手裏,**著臉部肌肉對邢朗說:“你可以走了,警官。”

邢朗一手扭著施暴未遂的男人一手拉著女孩兒,快步走出酒館。

馮光見事態不妙,在邢朗衝上二樓的時候就跑出來了,躲在停在街口的吉普車後等了許久。

邢朗打開車門把男人塞入後座,然後讓女孩兒坐在副駕駛,馮光麻利地爬上後座,忙不迭地催促邢朗快點開車,好像酒館裏的打手會隨時追上來把他們全都弄死。

把車開上公路,邢朗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座抱著背包不敢說話的女孩兒。剛才在店裏,光線昏暗看不清楚,此時在大太陽底下,邢朗才看到她臉上化著妝,劣質的化妝品被她的眼淚暈染得不成樣子,像是在臉上扣了一張臉譜,雖然她臉上帶著亂七八糟的濃妝,但是她白淨的小臉還是非常顯小,如果剛才沒有看過她的身份證,邢朗會把她當成一名初中生。

邢朗問:“家住哪?”

女孩兒沒說話,又把身份證掏出來遞給他。

邢朗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接過她的身份證,這才得空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女孩兒叫曲蘭蘭,剛滿十八歲,戶籍所在地是一座外地的小縣城。

邢朗把身份證還給她,察覺到車廂裏煙味濃重,於是放下來半扇車窗散煙味:“來蕪津幹什麽?”

女孩兒低聲道:“打工。”

邢朗皺眉:“不上學?”

“上學沒用,掙不到錢。”

邢朗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心說這是什麽見鬼的邏輯:“你家裏人呢?”

“我跟奶奶一起生活。”

“父母呢?”

女孩兒的口吻毫無波瀾:“死了。”

邢朗不再過問她的家庭,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那個像是磕了藥般神情呆滯的男人:“剛才他是不是在強迫你?”

本來十拿九穩的問題,沒想到女孩兒卻遲疑了,這讓邢朗心裏窩著一團悶火,語氣也冷淡了許多:“怎麽?你還真是自願?”

女孩兒嘟起嘴巴,揪著背包帶子,低聲道:“趙哥,趙哥他扣人,他每次都把我弄傷,我不願意陪他。”

邢朗臉上越來越冷,恰好前方一輛電動車堵在他的車頭前不願讓路,他便泄憤似的狠狠按了兩下喇叭,又問:“你幹這行多久了?”

女孩兒毫不避諱:“很久了,四五年了。”

四五年,那她入行時才十三四歲。

邢朗忽然覺得車廂裏悶得厲害,偏偏後座那男人還在哼哼唧唧,他抓起扔在駕駛台上的半瓶礦泉水朝後座砸了過去,喝道:“閉嘴!”

女孩兒也隨著他的怒吼抖了抖,瑟縮著肩膀擠到了角落裏。

邢朗看她一眼,臉色緩和了一些:“酒館老板和你什麽關係?”

“是,是趙哥給我介紹的工作。”

女孩兒說完,怯怯地看他一眼:“警察叔叔,你帶我去哪兒?”

邢朗想了想,說:“派出所。”

女孩兒愣了一下,受到驚嚇般想要打開車門:“我不去,我不去警察局!”

邢朗眼疾手快鎖上車門,低吼道:“坐好!”

女孩兒渾身抖了一下,不敢動彈。

邢朗抹了一把臉,把臉上戾氣抹淨,語氣稍有緩和:“不難為你,待會兒問你什麽問題你就回答什麽問題。”頓了頓,又道,“如果你想回家,我會聯係你的家人把你送回去。”

女孩聽到“回家”兩個字,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可是很快,她眼中的光芒再次黯滅,隻捏住了手中的身份證。

邢朗把車停在華陽區派出所門口,帶著男人領著女孩兒走進派出所一樓大堂,隨手攔住一個民警,道:“把你們周所長叫過來。”

民警還不認得他,但是認得他手中的警官證,很快把信傳到了所長辦公室。穿著一身筆挺警服的周毅清從樓上跑下來,看到他們一行三人的組合,立刻就猜到了邢朗意欲何來,打趣道:“來就來吧,還捎什麽伴手禮。”

邢朗把男人和女孩全都交給他,指著臊眉耷眼的男人說:“強奸未遂,好好審審,興許還能審出點別的來。”然後把周毅清領開兩步,“那女孩兒在蕪津幹了四五年性工作,你把她的來龍去脈查清楚。”

周毅清回頭看了曲蘭蘭一眼,眉頭擰了起來。

他這才明白邢朗為什麽親自跑一趟,原來這女孩兒是一個雛妓,一個能容納幼女賣**的地方,這裏麵的罪孽可深了。

周毅清點頭:“行,我知道了。”

邢朗看了一眼不遠處還在盯著他的女孩兒,道:“給她找個地方住,你們招待所就行。”

“放心,我會安排。”

邢朗又把女孩兒叫到一邊,把身上的現金摸出來給她,道:“配合警察的工作,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邢朗要走時,女孩兒忽然追上他,捏著幾張鈔票猶豫道:“叔叔,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說。”

“其實我有錢,但是被我男朋友拿走了。”她抬起頭看著邢朗,目露懇求,“還有我離開家的時候偷走的銀鐲子,那是我奶奶的。你能幫我把它拿回來嗎?”

暫時忽略“男朋友”那三個字,邢朗問:“姓名,地址。”

女孩兒忙道:“他叫陶小飛,在光明路十三號路口魔獸網吧上班。”

邢朗記下這個名字,隨後離開派出所,看到馮光已經下了車,蹲在馬路牙子上。

馮光站起來對他說:“邢警官,那我也走了。”

邢朗走到他麵前,從錢包裏拿出五百塊錢遞給他。

馮光不敢接。

邢朗皺眉,不耐煩道:“拿著,線人費。”

馮光嫌錢燙手似的接過去迅速揣到兜裏,嘟囔道:“你發展這麽多線人,得發出去多少錢。”

這句話戳到了邢朗的痛處,邢朗瞪他一眼,說:“你懂個屁。”

臨走時,邢朗坐在車上,放下車窗對站在人行道的馮光說:“我讓你幫我找的人,盡快打聽,你如果敢走漏風聲……”

馮光撇撇嘴,幫他補上後半句:“您就請我吃牢飯。”

邢朗不再多言,發動車子匯入車流。

剛開出去沒幾米,他接到魏恒打來的電話,電話接通後,魏恒卻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說:“喂?”

邢朗道:“哎。”

魏恒一默,緊繃的聲線立刻變得冷淡:“你的手機進水了嗎?剛才給你打了四五個電話都無法接通。”

邢朗默了默,立馬反應過來魏恒說的剛才是他在大和酒館裏的那段時間。電話無法接通,那就隻能是信號被阻斷了,看來大和酒館的水,比他預想的還要深。

無意把前因後果解釋給魏恒聽,於是邢朗不正經地笑問:“怎麽?擔心我出事?”

魏恒果然不再追問,隻是道:“快點回警局,我們找到梁珊珊了。”

邢朗精神一振:“在哪兒找到的?誰把她帶走了?”

魏恒沉默了片刻,道:“不知道?”

“不知道?”

魏恒低低歎了口氣:“她死了,我們找到的是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