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徐紅山像一條寄生蟲一樣,依附著徐蘇蘇和劉淑萍存活,他紮根在她們的腦海中,吸食她們的血液和腦髓,把妻女變成他強權統治下的傀儡。

魏恒想,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條寄生蟲沒有能力依靠自己出逃,徐蘇蘇去而複返就是為了徐紅山,而徐紅山,還留在那棟小三樓中,暫時地寄居於102雜物黑暗中的一角。也就是說,當他和徐天良去而複返再次搜查凶殺現場的時候,徐紅山就藏在黑暗的角落裏,聆聽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邢朗召集人手即刻就要去抓人,出發前問魏恒:“你去不去?”

魏恒坐在審訊椅上,看著桌麵上被空氣消磨了痕跡的蛇的殘體,神色憂慮重重:“你把小徐帶走吧,他應該能幫上忙。我要留下,再見徐蘇蘇一麵。”

邢朗心裏很清楚,魏恒提出再見徐蘇蘇,不是為了向徐蘇蘇宣告在這場警與民的對峙中魏恒所代表的警察隊伍獲得的勝利,魏恒甚至不是向她求證,抑或讓她更改口供。魏恒想見徐蘇蘇,或許隻是純粹出於一種人文關懷。

魏恒可真是天真。

邢朗看著天真的魏恒,很想告訴他,你的任務不是濟世救人而是安靜為人。但是邢朗卻沒有說出口,而是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片刻後掛斷電話,對魏恒說:“二樓留置室。”

在即將走出審訊室時,邢朗停在門口,回頭看著魏恒笑道:“我的大偵探,你想拯救她?”

雖然邢朗的話狀似並無深意,但是稍一回味,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嵌入棉花中的魚刺,就算裹著棉花囫圇吞下,也得被紮出內傷。

魏恒看懂了邢朗眼神中那絲隱晦至深的諷刺和戲謔,就像一個沒有信仰的自由人,在觀看一個擁有虔誠信仰的教徒對著神像頂禮膜拜。因為他沒有對方心中的信仰,所以也就沒有對方心中的崇敬。他不信,所以他不屑。

直到此時此刻,魏恒才醒悟,原來邢朗比陸明宇更像一名警察,邢朗如刑法般不講人情,水乳不融,或許在邢朗心裏,徐蘇蘇並不值得被拯救,因為她是施害者。無論她擁有如何隱秘而慘痛的經曆,她充其量不過是不幸者中的劊子手。

邢朗心中並沒有信仰,他隻有責任,隻遵從著一個教條——所有的劊子手,都應該由執法者砍下他們的頭顱。

魏恒道:“談不上拯救,隻是想在她掉進地獄之前拉她一把。”

“那劉淑萍呢?你不想拉她一把?”

魏恒靜坐在燈光下,用他不摻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說道:“劉淑萍已經無可救藥,她比徐蘇蘇更該死。”

邢朗依舊隻是微笑:“為什麽?劉淑萍也是徐紅山的受害者。”

魏恒冷笑:“她不是徐紅山的受害者,她是徐紅山的崇拜者。”

此時,樓下集合的隊伍打來電話催促邢朗出發,邢朗掛斷了正在響鈴的手機,警告般對魏恒說:“不要引導她,不要做你不該做的事。”

邢朗的警告,魏恒收到了,但是轉眼就被他拋到腦後。

二樓走廊空**,魏恒敲響留置室的房門,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裏麵隻有兩名刑警和徐蘇蘇,一名刑警坐在電腦前打印她的口供,打印出來後在另一名刑警的監督下,遞給她審閱,然後簽字。

等到徐蘇蘇簽了字,魏恒才說:“你們先出去。”

一人遲疑道:“魏老師,這……”

魏恒看了一眼徐蘇蘇手上的手銬,笑道:“你們擔心她襲擊我嗎?”

兩名刑警沒有走遠,就站在門口,魏恒把房門關上,拉了一張椅子在徐蘇蘇麵前坐下。這裏沒有審訊室那種沉重的壓迫感和使人窒息的氛圍,所以徐蘇蘇臉上神情放鬆了許多,而她的眼珠依舊像是木頭雕刻似的僵硬無神。

魏恒把傘豎在桌沿,交疊著雙腿,看著她輕聲問:“知道他們去幹什麽了嗎?”

徐蘇蘇茫然地轉動了幾下眼珠,好像在尋找在她麵前說話的人,遲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魏恒。她看了看魏恒,然後看了一眼窗外樓下的停車場,搖了搖頭。

魏恒道:“去抓你父親了。他還在那棟小樓裏是嗎?”

徐蘇蘇眼中逐漸回神,盯著魏恒看了片刻,唇角挑起一抹僵硬淒冷的笑意:“你怎麽知道?”

她那總是小兔子一樣跳躍活潑的音調此時毫無抑揚,使她看起來終於褪去了她這年紀不該有的少女氣息,她完全變成了一個罪惡滿身走投無路的將近三十歲的女人。

魏恒頓時鬆了一口氣,不由得有些慶幸,慶幸她沒有像她的母親一樣變成一個走火入魔的異教徒。

像是在和她聊天似的,魏恒笑著說:“總之我就是知道。”

然後起身到飲水機前接了兩杯水,回來坐好,遞給她一杯。

徐蘇蘇伸手接過杯子,細瘦的手腕上扣著的手銬“叮叮當當”亂響,她眼睛一眨,像是覺得有趣,又把手銬輕輕甩了甩。

魏恒雙手圈著杯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抿著唇角露出一絲笑,道:“徐小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盡管徐蘇蘇並不渴,但是她還是因為一杯水而對魏恒生出些許好感,她俏皮地把頭一歪,就像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笑道:“問吧,我允許你問我一個問題。”

魏恒點點頭,隨即笑著問道:“你有多恨徐紅山?”

他點出徐紅山的名,反倒把徐蘇蘇問得愣住了。她像是在腦海裏思索了一會兒徐紅山此人是誰,其後才眨了眨眼,神情真誠,且無辜:“我為什麽要恨他?他是我父親啊。”

魏恒把食指指腹搭在單薄的玻璃杯壁口,緩緩來回滑動,溫聲細語道:“嗯?你不恨他?”

徐蘇蘇呆愣了一陣子,然後把水杯擱在桌上,抬起雙腿踩在椅子邊沿,抱著自己的膝蓋,像個躲在屋簷下躲避寒風冷雨的小鳥般緊緊合攏翅膀,蜷縮身體,說:“不,我尊敬他。”

魏恒看著她像是在冷水裏浸泡過的臉,想起剛才在審訊室,在邢朗的逼問下,她失控的那一幕。那一幕雖然很短暫,但是被他捕捉到了。

“我恨我的父親,我親眼看到他把我媽媽打死。他把我當作一條狗養活,從小到大他都在奴役我,他從來沒有尊重過我!從來沒有!”

這是徐蘇蘇的原話,或許當時的徐蘇蘇隻是被邢朗從她心裏挖掘出了冰山一角,或許她已然忘卻了自己的這番話,或許當時她的瘋狂隻是沉睡之人偶然的覺醒。但是魏恒看到了她的掙紮和反抗,也是到此時,魏恒才後知後覺地感慨起邢朗的敏銳。原來邢朗早就猜到他會引導徐蘇蘇,引導徐蘇蘇對抗她心裏的惡魔,引導徐蘇蘇釋放她心裏對徐紅山的恨意。

魏恒像一個心理醫生,抑或是催眠師一樣,拿起桌子上一隻不知主人是誰的細白調羹,伸進裝有半杯水的玻璃杯中緩緩攪動。他的手沿著一個既定的軌線,以完全分布均衡的力與速度,在水杯中攪起一個淺淺的漩渦,勺子底部磕在杯底發出的摩擦聲聽起來也具有某種蠱惑般的意味。

魏恒一步步引導她,道:“不,你錯了。”

徐蘇蘇不知不覺被他杯中旋轉的渦流吸引,目光緊緊被那漩渦吸附,喃喃自語:“我……錯了?”

魏恒輕聲道:“是的,你錯了。你對你父親的感情並不是尊敬,更不是愛,而是恨。你恨他,因為他從未把你當作一個獨立的生命對待。在他心裏,你隻是依附著他的一個附庸而已。你永遠是他身體裏流出來的一攤血,被割掉的一塊肉,你沒有靈魂,沒有生命,甚至在他麵前沒有話語權。這些年來他怎麽教導你?以父為天?還是父為子綱?還是命令你銘記作為一個女人應堅守的三從四德?”

說著,魏恒忽然停住,看向她的雙腳:“他還給你纏足,對嗎?”

早在第一次見到徐蘇蘇,他就察覺到了。徐蘇蘇走路總是又輕又緩,步子邁得很小且虛浮,她的鞋子永遠是成人女鞋的最小號。

徐蘇蘇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像是踩在了涉水的河邊般,迅速收回雙腳,把膝蓋抱得更緊。她蒼白的臉色陡然染上兩朵殷紅,眼睛裏懸著一層晶瑩的淚光。魏恒點到了她的痛處,一雙畸形的腳,是她背了二十七年的恥辱。

像是為了阻止魏恒忽然脫掉她的鞋子檢查她的雙腳,徐蘇蘇拚命想要捂住自己的腳,但是她的手上戴著手銬,就算把手腕勒斷了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恥辱。手銬一陣“叮叮當當”亂響,徐蘇蘇把手腕拉出好幾道血痕,泛著冷金屬光澤的手銬被鮮血染紅,紅得刺目。終於,她累了似的,停止拉扯自己的雙手,呆坐在椅子上歇了一口氣,一直盯著魏恒手中的杯子裏那緩緩轉動的漩渦。

魏恒並不勸導她,直等到她折騰夠了,累了,自己停下來了,才繼續說:“你的父親親手造成了你身體的殘疾,接著又不斷腐蝕你的思想,試圖把你變成他的教徒,他的崇拜者。現在,他又操控你的身體,利用你的雙手殺人。你隻是他操縱的一個傀儡,不,應該說你一直都是一個被他操控的傀儡。我剛才查了你父親往年所有的病曆和就診記錄,他在一年前就得了睾丸炎,因為血管壞死,無法供血,所以被切除了兩個睾丸。在他心裏象征著男性權力的**忽然變得殘缺不全,他一定很憤怒,很自卑。不久之後,他中風偏癱,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廢人,我能感受到他的絕望和憤怒,因為他的殘缺和無能,所以他開始憎惡、嫉恨所有健全的男人。但是他自己沒有作案能力,所以他利用你殺死了那些男人,然後割下那些男人的**……這真是太殘忍了,他先是摧毀你的身體,然後奴役你的思想,現在又親手毀了你的人生,你難道不恨他嗎?”

徐蘇蘇:“你想讓我恨他?”

魏恒:“你必須恨他。”

徐蘇蘇:“為什麽?”

魏恒:“因為你隻有說出他對你的虐待,說出自己是受他威脅受他指控,法庭才會對你開恩。”

魏恒圈在手中的杯子裏,水旋轉得越來越快,漩渦越來越深,勺子摩擦杯底的聲音也越來越惶急,像是女人哀哭的調子。

徐蘇蘇怔怔地看著他手中旋轉的水,腦子裏像是被什麽無形無狀的東西塞滿了,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掏空了腦漿。就在她的意識即將隨著錐子似的水流向下衝破杯底的時候,魏恒忽然把勺子從杯子裏抽出來,輕輕磕在了杯口,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某種休止信號。

徐蘇蘇猛然抬起頭,眼神在瞬間發生了變化,好像在恐懼著眼前的男人,盡管男人的初衷是搭救她,但是思想被他擅自入侵的不安還是讓她心下恓然。

魏恒盯著她:“現在回答我,你恨不恨他?”

徐蘇蘇看著他,目光劇烈顫動,唇角挑出一絲淒慘的笑意,說:“恨。”

魏恒眉心微微一揚,正要說話,就聽到她又道:“但不是恨我的父親。”

徐蘇蘇直視著他的眼睛,眼珠像是被撕裂了似的染上幾條紅血絲,她以一種猙獰的麵目癲狂大喊:“我恨我的母親!”

魏恒一默,抬了抬手示意讓她說下去。

徐蘇蘇瘋了似的仰起頭哈哈笑了兩聲,那笑聲惶急,短促,尖利,還不等人皺著眉捂住耳朵,笑聲已經消失了。

“你說得沒錯,我的腳的確被纏過。”

她把雙腿放下,踢掉腳上的一雙染了泥的皮鞋,露出一雙骨骼畸形的腳。

雖然見識過諸多的苦難和罪惡,但直麵一個女人殘疾的雙腳,魏恒還是第一次,那視覺衝擊力讓他目光一顫,靜坐無言。

為了美觀,徐蘇蘇和其他女孩兒一樣,穿著一雙透明的船襪。而她的雙腳卻和其他女孩兒大不相同,她的腳掌像是被人生生從中間割去了一段,然後將兩端皮肉堆合在一起重新粘連、愈合,呈一種怪異的倒三角。她的五根腳趾緊緊地合並在一起,像是生來長在一起,腳趾彎曲向下,是為了維持身體的平衡而不得不用盡全力地抓地,造成的骨骼扭曲。

魏恒看得出來,她至少纏了兩次,因為她腳背的皮肉還銘記著纏足的紗布在她腳背勒出的痕跡,像是被刀切割成一條條爛肉,然後縫合結痂,留下一道道永不磨滅的傷痕。

家庭對一個女孩兒的迫害,何以慘烈至此。

徐蘇蘇低頭注視著自己的雙腳,她把雙腳垂在半空中悠然地**來**去,像是坐在河邊洗腳的少女,一幅天真爛漫的景象。

“你知道我多久沒有在除了家裏之外的地方脫鞋子嗎?”

徐蘇蘇低著頭,看不清楚臉,魏恒隻聽到她那重新活過來了似的,如跳躍的兔子般可愛的聲調。

魏恒沒有接她的話,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徐蘇蘇輕輕地歎了口氣,道:“十六年了,初一那年,我住在學校宿舍。當時我還以為所有女孩兒都和我一樣呢,但是當我脫掉鞋子坐在床邊準備洗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一個異類……”

她頓了頓,那隻小兔子忽然停止了跳躍,精疲力竭苟延殘喘地趴在草地上,等待黑夜做碑,把它埋葬。

“我永遠忘不了當時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頭怪物一樣。我再也不敢逛街,不敢去鞋店裏試鞋子,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我甚至沒有辦法長時間地站立、走路。”

徐蘇蘇在哭泣,她的哭聲中沒有絲毫怨恨,隻有無盡的悲傷和刻進她骨子裏的恥辱。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哭著說出自己和同學們的不一樣,埋怨我的父母弄壞了我的腳。但是卻惹怒了我的父親,我父親扇了我一巴掌把我關在臥室,然後我聽到我的父母在隔壁房間裏吵架。”

忽然,她發出一聲細微的冷笑:“他們在爭吵,到底應該在我幾歲的時候為我纏足,我父親認為在我七八歲的時候就應該為我纏足,我母親堅持認為要等到我小學畢業……那是我母親第一次敢和我父親大聲說話,我母親的無禮使我父親很生氣,他動手打她。她一邊躲一邊來到我的房間,把我從**拉起來說'媽媽帶你離開,去找杜阿姨,再把你的腳裹一次'。杜阿姨是她在女德學校的朋友,我母親第一次給我裹腳,就是在她的指導下進行,裹腳太疼了,我不想去,就賴在**不起來。我母親就打我,把我硬拖起來,結果在門口被我父親攔住。我終於知道我父親為什麽隔了許久才追過來,原來我母親不小心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指甲印,很深,都流血了。”

隨後,魏恒再一次聽到了她第一次被審訊時說出口的話,她說:“那天晚上下著很大很大的雨……那天晚上我頭一次看到我爸爸那麽生氣,他把我關在房子裏,拽著我媽的頭發出去了。我跑進廚房,站在凳子上從廚房的窗戶往外看。窗外是後院,我看到我爸把我媽拽到後院,我媽跪在地上在求他,但是我爸不理她。他扇她的臉,跺她的胸口,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她的頭。”

徐蘇蘇的頭低垂著,烏黑的長發順著她的臉側垂下來,她的雙腳在輕盈地搖晃,如果她的腳不是那麽醜陋,那麽這一幕將頗為悅目。她說:“相比我的父親,我更恨我的母親。”

當她說出“母親”兩個字的時候,魏恒從她口中聽到了怨毒的怒氣和冷酷的涼意。

徐蘇蘇的眼淚掉得猝不及防,她用力睜著雙眼盯著自己的腳背,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墜落,她咬著牙,仿佛嘴裏含著什麽東西,她要將其咬爛:“我當時年紀小,隻能聽從於父母。我不知道父親教導我的東西對不對,但是我的母親卻從旁協助,她幫助我父親控製我,奴役我。他們先是毀了我的腳,現在又毀了我的生活!”

她猛地抬起頭,像是從水裏拔出頭顱的女鬼,惡狠狠盯著魏恒,冷笑道:“你以為她到銀江是來找我的嗎?找我?哈哈哈哈哈!她來找我父親!她是個賤骨頭,差點被他打死,差點被他活埋,竟然還像隻認主的狗一樣聞著味道一路找過來!我倒寧願她死了,我倒寧願當年被我父親埋在後院的那個人是我!我恨她……我恨她!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她從來都沒有履行過做一個母親的責任!她隻是把我當作討好我父親的工具,她把我當作一頭豬、一隻羊、一條狗一樣向她心裏的天神獻祭!直到我父親讓我殺人,她還跑來勸我……哈哈哈哈哈,很可笑吧?她竟然勸我?說我不聽父親的話就是不孝!”

徐蘇蘇越來越瘋狂,瘋狂地笑著,哭喊著:“我不孝?我孝順了他們二十七年!最後呢?最後他們聯手把我變成了殺人犯!我恨他們,我恨徐紅山,我更恨劉淑萍!我恨他們生下了我,我恨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他們有什麽資格做我的父母?他們親手將我變成今天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還說我是他們的好女兒?哈哈哈哈哈!我是他們的好女兒嗎?我寧願去當妓女,當毒販,當艾滋病人的女兒,也不想跟他們染上一丁點關係!我身體裏流的血讓我感到惡心,我渾身上下,到處都在流膿、生瘡,我的身體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爛透了!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好女兒嗎?!我恨他們……我恨不得,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