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

開庭前一天。

許姿見手中活不多,打算提前下班去做瑜伽,放鬆放鬆最近緊繃的大腦。

其實,如果不在意韋思任,這隻是一場很普通的糾紛案,她勝券在握。

但經俞忌言的提醒,她還是多留了些心眼,也接受了他的幫助,和他遠在香港的姨媽通了電話。

而在那一通半小時的電話裏,她卻像重新認識了一個人。

差不多四點左右,許姿和阿ben簡單交代了幾句,拎起包就往電梯口走,隻是一直低頭打字,差點迎麵撞上一個男人。

她抬起頭,有些許驚訝。

“你怎麽來了?”

韋思任挽著灰色西服,外麵似乎很熱,白襯衫的領口處沾了些汗。

他笑得無奈:“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就隻能親自上來一趟。”

許姿並沒感到欣喜,“有事嗎?”

韋思任說:“想在開庭前,請你吃頓飯。”

怔了幾秒,許姿臉色冷下:“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目前是站在對立麵的關係,在case結束前,我們應該有所避諱,尤其,”她頓了頓,說道,“我們還是舊相識。”

“舊相識”這三個字,充滿了生疏感。

許姿見他沒再說話,繞過他,走到了電梯邊,手指卻在按鈕上遲疑了一會,最後,她按了上行按鈕。

這時的韋思任已經回過了身,見她沒下樓,反而是上了樓,他自然知道,她要去哪,隻是胸口像被什麽堵上,悶得慌。

電梯門緩緩閉上。

原本,許姿隻想在亞匯電梯口待5分鍾左右,避開韋思任,再去b2取車。

不料,剛好遇到一場會議散會。

幾個員工抱著電腦從vip會議室裏走出來,懶洋洋地討論著會議上的工作安排。忽然,他們的目光掃過電梯口時,看到那個眼熟的高挑美人,激動得你推我,我推你,交頭接耳。

一時間,許姿被盯倒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也差不多了,於是,按住了下行按鈕。

“許姿。”

不過,她還是沒躲過,很不巧,被剛從會議室裏出來的俞忌言叫住了。

誰也不敢在老板眼皮下看熱鬧,轟一下,全散了。

俞忌言穿著一套精致的深灰色西服,衣冠楚楚。

他支開了聞爾,走到了電梯口:“你來找我?”

“沒,”許姿搖搖手,“借用一下而已。”

“借用?”俞忌言皺起眉。

許姿覺得也沒必要藏著掖著:“就是,韋思任這段時間老找我,我一直在拒絕,沒想到,他竟然跑來公司找我,我怕他繼續糾纏,就隻好先上來避避風頭。”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都虛了。

俞忌言盯著人,哼笑:“我是說過,讓你必要時用用我,但不是讓你這麽用。”

許姿隻尷尬的笑笑,不想理會這句。

看到電梯上來後,她迫切想走:“我先走了,你去忙吧。”

電梯門全部拉開,一雙細長的腿往裏邁入了一步,人就被身邊的男人強迫性的拉走。

“我約了瑜伽。”許姿在掙脫,但顯然無用。

俞忌言的手朝她掌心一滑,親密的十指緊扣上,帶著她緩步走在過道裏:“你用了我,我也得用用你。”

瞬時,工位上的員工都在朝這邊偷瞄。

弄得許姿一陣麵紅耳熱:“你別亂來。”

老狐狸的手指扣得實在用力,她根本抽不出來。

俞忌言側頭,微微低眉:“今天事多,沒時間玩,下次。”

“那讓我留下來幹什麽?”許姿費解。

將目光平靜的挪回,俞忌言淡聲說:“陪我。”

後來,俞忌言的確什麽都沒做,將音響的音量調到適中,放著交響樂。

他在處理工作,而許姿則坐在沙發上閉目小憩,她再醒來時,窗外已是夜幕。

照舊,他們一起共進了晚餐。

晚餐後,俞忌言將許姿送到清嘉苑樓下時,給了她一本書,是英文的詩集,說有助睡眠。

她不信一本詩集,還能有舒緩睡眠的效果,但這一夜,她的確擁有了一場美眠。

隔日,開庭時間定在了下午六點。

本來靳佳雲打算陪許姿一起來,但朱賢宇的案子臨時出現了問題,她飛去了香港。

許姿和自己的律師助理一起出庭。

通常出庭時,她都會將頭發紮起來,配上一身律師袍,比起平日裏的明豔俏麗,幹練成熟了許多。

一頭利落的馬尾,將耳朵露了出來,那對秀氣的鑽石耳環,是低調的貴氣。

對麵,韋思任也剛好落座,在埋頭整理資料。

過了會,他越過書記員的位置,恰好與許姿對視上了幾秒,他想朝她笑,但沒有機會,因為,她立刻垂下了目光。

正式開庭後,開始了法庭辯論。

半小時後,中途休庭了10分鍾。

幾番辯論下來,許姿口幹舌燥,她連喝了幾口水,不過,她握著水瓶,靠在椅子上,望向了對麵的韋思任。

她覺得,他在放水,這根本不是他的水平。

即使是休庭,庭內也不能有太大動靜。

許姿眉頭越皺越深,她捕捉到了一些徐友華和韋思任的小細節,韋思任好像在道歉,手掌還捂著胃。

還在琢磨時,又再次開庭。

果不其然,韋思任到後期的狀態越來越差,許姿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力壓他,可這樣的贏法,令她起了疑心。

最後,審判長希望雙方達成和解。

江淮平和徐友華需要時間考慮。

庭審結束後,徐友華幾乎是怒衝衝的離開,將韋思任帶到了樓梯間裏。

恰巧,從洗手間出來的許姿,偷聽到了幾句。

徐友華在斥責韋思任,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強撐,早點說,他可以換律師。

聽後,許姿的猜疑更深了。

律師助理在大廳等了一會,許姿走到她身前,仔細交代了一番,隨後,讓她回趟公司。

臨近八點,窗外沒了一絲光亮,悄寂無聲,白熾燈照在瓷磚地上,讓肅穆的法院顯得冰冷。

許姿脫了律師袍,挽在胳膊上,無精打采地往門外走。

她還在想韋思任故意放水的事,因為從何敏蓮那得知過他一些保贏的“手段”,她開始懷疑,他所謂的身體不適,是一種策略。

好疲憊,確切地說是心力交瘁。

剛走到門邊,許姿卻看到眼底出現了熟悉的身影,西服褲裏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她抬起眼,一陣錯愕。

“你怎麽來了?”

俞忌言挺著背脊,站在木門邊,注視著她,悠慢道:“來接你。”

邁巴赫勻速行駛著。

一路上,許姿都縮在一角,默不作聲,這場仗打得心情很差。直到,她看到外麵是自己的高中時,眼睛都瞪圓了:“你怎麽帶我來這?”

俞忌言探探頭,將車平穩的停在了校門外的一角,邊解安全帶邊說:“下車再說。”

倆人同步下了車。

但目的地並不是高中,而是附近的老小區。

許姿稍微放慢了腳步,看著俞忌言的側影,在想,好像這段時間以來,他總是會出現在自己心情最低落的時候,有那麽點,在黑暗裏伸出手臂的意味。

以前,她一定會厭惡這雙手。

可現在,她好像願意拉上了。

“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地方?”

當走進這個帶著自己年少記憶的舊小區時,許姿很驚訝,因為,這裏是她另一個“秘密基地”。高中那幾年,隻要心情糟糕,她就會一個人躲來這裏。

如果說口味、品味可以巧合成一致,但為什麽俞忌言連自己的專屬回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仿佛,他認識了自己很多年。

俞忌言暫時什麽也沒說,而是走到了秋千旁,指著座椅,問:“要不要****?”

像被拖走了魂魄,許姿無意識的坐了上去。

他輕輕推了推,秋千微微**漾了起來。

寂靜的黑夜,星星時黯時亮,幾縷穿過樹縫的涼風,稍稍吹走了夜晚的炎熱。

手鬆了,秋千成慣性**著。

俞忌言站在一旁,仰起頭,凝望著夜空。沉默的寧靜,被許姿的歎氣劃破,心事重重:“你說,人怎麽會變呢?”

潮濕的空氣似乎勾起了她的回憶。

她想起了16歲時的韋思任,那個穿著白襯衫校服的翩翩少年,那時,他眼眸裏的光很亮,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陰晦難琢磨。

雙手背在身後,仰著頭看天,俞忌言沉了一聲:“聽過嗎?人是不會變的,隻是會活得越來越像自己。”

許姿一驚,仰起的頭,挪到了有他的方位,聽著他繼續說:“今天的庭審過程和結果,我大致聽說了。當你開始懷疑一個人時,結果百分之八十,與你想的一致。”

許姿緊緊握著秋千的鏈條,眼底那層灰霧又覆了上來,很難撥開。

這時,她隻聽到俞忌言說了一句,在這裏坐著,他去買點東西。

不知是不是過於沉浸在心事裏,許姿感受不到周身的動靜,以至於,俞忌言又出現在身前時,她都沒反應過來。不過,出現眼底的是一根粉色的泡泡棒,上麵還有卡通貼紙。

她取過,可就連笑容,都顯得很沒精神:“你怎麽會跑去買這種東西?”

俞忌言沒答,他擰開了自己手上那根,沾了沾裏麵的溶液,對著小孔,吹了吹氣,五彩的泡泡,飄落在空氣裏。

許姿凝視著他,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老狐狸男孩子氣的一麵。他穿著西服,玩著兒童玩具的樣子,讓她笑出了聲,可雙眸裏的灰霧淡了許多。

俞忌言不怕被她笑,抬了抬下頜,“一起。”

低下頭,許姿將細細的棍棒旋轉擰出,沾了足夠的溶液,她朝泡泡棒輕輕一吹,幾小串泡泡,就飛了起來,四處飄散,也消失得很快。

想要泡泡一起圍在自己身邊,她不停地沾著泡泡水,一次次的吹著。那些壓抑的情緒,似乎因為這些彩色的小泡泡,煙消雲散,心情輕盈起來。

泡泡飛在空中,又輕輕地落向腳邊的草地,閃著最後一道亮晶晶的光,然後一閃而破。

看著終於笑出來的許姿,俞忌言也不覺笑了,目光無法從她的臉上挪開,緩緩地,輕聲說:“我以前喜歡的那個女生,她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跑來這裏,在外麵的小超市,買一根粉色的泡泡棒,坐在秋千上,邊**秋千,邊吹著泡泡。”

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許姿的笑容頓然消失,泡泡棒差點從僵硬的手指中滑落,眉頭鎖得很緊,心底在顫:“你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認識我的?”

沒有的眼神逃避,俞忌言依舊緊緊地望著的她,鋒利的喉結向下滾動,目光深邃而灼熱:“那年,你高二。”

他似乎,終於將那厚重的包袱卸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