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海捕文書
看著蘇長老遞過來的一碗酒,寧嶽風客氣地笑了笑,心裏卻興致索然。
這倒不是因為丐幫的酒不好,也不是因為下酒的菜隻有一碟黃豆和一碟豆幹,而是因為他心裏有些鬱結難消。
這種鬱悶從他看到羅熙雲那封信開始,已經持續了快半日了,他人也早已經離開了客棧,在丐幫的腳行裏也待了快兩個時辰了,依然揮之不去。
這鬱悶中既有不解,也有不舍。
他原本以為在自己的勸慰之下,羅熙雲已經打消了進京行刺的念頭,可人最終還是走了,甚至連去了何處也沒說。
在寧嶽風看來,羅熙雲之前隻是一時被仇恨衝昏了頭,才會想著要去刺殺皇上。一旦冷靜下來,她自然會明白這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可是,她如今依然不辭而別又是為了什麽呢?
當然,羅熙雲的離去也讓寧嶽風有些不舍。這是一種有些奇特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心裏突然缺了一塊,而且這種空缺還來得如此突然。
“寧少俠不必擔心,雖說我丐幫這腳行並非官署,也不是什麽禁地,可有人要想闖到此處來,也沒那麽容易。”看著寧嶽風這酒喝得不痛快,蘇長老還以為他是在擔心此地的安全。
“蘇長老誤會了,在下隻是心裏掛念師父,不知道他老人家何時能到。”寧嶽風隻得扯了個慌。
畢竟羅熙雲的事也不便和蘇長老提起。
“倘若照渡鴉傳書的時間推算,風大俠說不定明日一早便會到了。”蘇長老想了想道。
“能有什麽快嗎?”寧嶽風微微一愣。
在他想來,京城距此有三百餘裏,師父今日剛剛傳書到此,一日之內又如何能趕到呢?
“那就要看你師父想不想了?”蘇長老道,“一日之內要行三百餘裏,就算是騎馬,也得是上品的軍馬才行。不過,風大俠若是連夜趕路,再棄馬步行,或許可以。”
“步行?”寧嶽風又是一愣,“不怕蘇長老笑話,我師父平日裏懶散慣了,但凡有車馬代步,他是絕不會走路的。”
“那必定是未到緊急之時。”蘇長老意味深長地道,“想當年,你師父為救我丐幫幫主,一日之內徒步奔襲了近四百裏,簡直乃神仙之作。”
“還有這種事?”
“那豈能有假。”蘇長老捋了捋胡子,仿佛又想起了當年,“隻不過,你師父為人一向低調,知道此事的人也隻有我丐幫幾位長老而已。”
接著蘇長老又看了看寧嶽風,接著道:“當年少俠應該尚未出世,你師父不說,你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那蘇長老可否說來聽聽?”寧嶽風好奇心頓起,況且此事還是師父的往事。
“誒,老夫方才已經說漏嘴了。”蘇長老卻搖了搖頭,“既然風大俠沒和你說起過,那老夫也不便再說了,等見到你師父,你自己問他便是。”
寧嶽風隻能笑了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心裏卻暗道,你這個老叫花子,說話說一半,想饞死小爺不成。
不過,從蘇長老方才的話裏,寧嶽風也總算知道,為何師父和丐幫的關係會如此密切了。
一想到能有丐幫一直相助,寧嶽風心裏忽然又好受了些。
畢竟,若論在江湖中尋人,丐幫認第二,恐怕就沒人敢認第一了。到時候見了師父,將羅熙雲之事告知於他,再由他出麵讓丐幫幫忙查探,應該就能知道羅熙雲的下落了。
想到此,寧嶽風主動舉起了酒碗,敬了蘇長老一碗。
眼看天色不早了,蘇長老也起身告辭。不過,在臨走之前,他又囑咐了寧嶽風一句:“這腳行之內布有機關,尤其是夜裏最好莫要隨意走動,以免被誤傷。”
寧嶽風點頭稱是,蘇長老便推門離開了。
蘇長老哪裏知道,寧嶽風自從頑劣,尤其是白馬寺中借宿時,最喜歡做的便是破戒之事。他不囑咐寧嶽風還好,這一囑咐反而激起了寧嶽風的逆反之心——你不讓走動,小爺還偏要去看看!
眼看已近子時,寧嶽風吹滅了屋內的燭火,然後輕輕打開了房門,溜了出去。
他先抬頭看了看天,此時正當月初,天上一輪彎月高懸,月光灑在房簷上銀白一片。
可隻是這一抬頭的功夫,寧嶽風忽然覺得眼前有一陣人影閃過,他尚未看清,一根木杖便已經橫在了他脖子上。
“臭小子,這麽晚了還不睡覺,又想去何處鬼混!”
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邊說道。
“師父!”寧嶽風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等他扭頭看清了來人,他不禁又叫了一聲:“真的是你,師父。”
“別叫了,先進屋再說!”風破頭一甩,示意寧嶽風回到房內。
待二人回到房中之後,寧嶽風正準備點燃燭火時,卻被風破製止了。
“別點燈,沒人知道我已經到了。”風破輕聲說道。
“是啊,師父,你來得也太快了。”寧嶽風道。
“哎,不快不行啊。”風破歎了口氣,“官家有八百裏急報,老夫隻有這一雙腳,就算如此,還是有些晚了。”
“晚了,什麽晚了?”寧嶽風一臉迷茫。
“你先別問,隻管聽我說便是。”風破在黑暗中拿起了桌上的水壺,喝了一口。
“你聽好,為師眼下要你做一件事情。”說著,風破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遞給了寧嶽風,“這是晉王府的令牌,你後日一早先從西城出城,然後再帶著這枚令牌從南麵的朝陽門進城,一定要設法引起城門守衛的注意,然後再亮出令牌。亮出令牌之後,守衛應該會抓捕你,你不要戀戰,走掉即可。”
“喔。”寧嶽風接過了令牌,仔細看了看。
“有一點你要記住,在城門處鬧出的動靜越大越好,但也要確保自己能夠走掉。”風破又補充道。
“徒兒明白。”寧嶽風笑了笑,“師父你就放心吧,搗亂這種事情我最擅長了。”
“為師可沒有與你說笑。”風破道。
雖然寧嶽風看不清師父臉上的表情,但從語氣裏卻分明聽出了少有的嚴肅。
“你明日能否在城門引起足夠的混亂,事關世子的安危,也可能是世子闖過雄州的唯一機會,你明白嗎?”風破接著道。
“師父是讓我冒充世子闖關,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寧嶽風似乎明白了師父的用意。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世子為何要闖過雄州。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風破道,“為師想來想去,也隻有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你如今本事也不小了,幾十個官兵應該留不住你。”
“師父放心好了,徒兒這人你還了解嗎,吃虧的事情我是絕對不幹。”寧嶽風回道,“況且,跑路的本事也是你老人親傳的。”
“嗯。”風破點了點頭又道,“記住,後日巳時之前,你務必要在朝陽門造成混亂。得手之後,你隔日再進城到這腳行來與為師會合。”
“徒兒記下了。”
“還有,你這兩日就待在此地,莫要亂跑。”風破又道,“不過我來過此處之事,就不要和蘇長老提起了。”
“可若是蘇長老問起呢。”寧嶽風道,“他剛才還說過,師父你明日一早便會到此。”
“這個老叫花子,是不是在你麵前吹噓過老夫了。”風破搖了搖頭,“放心吧,隻要你不問,他也不會問的。”
寧嶽風點了點頭。
“好了,為師還得出城去,你好自為之。”風破說著站起身來。
“師父你要走啊?”寧嶽風一愣。
“為師還有要事在身,必須要出城去。”風破道,“此番也是專程來與你見麵的。”
“可城門早就關了啊。”寧嶽風道。
“小子,你師父的輕功雖然不敢稱天下第一,但天下之城怕是還沒有能擋得住我。”風破道。
“喔。”寧嶽風應了一聲,“可是徒兒還有好多事情沒和師父說呢。”
“不急,等世子脫險之後再說也不遲。”風破道,“世子此番要是過不了雄州,我也沒法和九泉下的王爺交代了。”
“徒兒明白,師父你一路小心。”寧嶽風從來沒見師父如此急迫過,便不再多問了。
盡管他心裏的疑問是越來越多。
“對了。”風破剛準備朝門口走去,忽然又回過頭,“那酒葫蘆裏還有酒嗎?”
“有,還有大半壺呢。”寧嶽風連忙將酒葫蘆遞給了師父。
“嗯,這葫蘆酒算師父借你的,等了結了此事,師父還你兩壺好的。”風破接過了酒葫蘆,推門而去。
……
兩日轉眼即過,寧嶽風依照師父的囑咐一直待在腳行裏,直到約定之日的一早,他才離開了安順坊,從城西的通順門出了雄州。
就經過通順門之時,寧嶽風發現城門口的牆上出現了一張新的海捕文書,緝拿的正是靖涼王世子羅熙冕。
看著海捕文書的紅字和官印,寧嶽風心裏暗道,師父這回果然玩得夠大,居然要與朝廷為敵了。
不過,在寧嶽風心裏,天大地大,世上隻有師父最大,既然師父已經打定了主意,自己照辦即是。況且,自己還能借此過把當世子的癮,何樂而不來呢?
出城之後,寧嶽風圍著雄州兜了小半個圈子,在巳時之前來到了南城的朝陽門前。
他先遠遠地觀察了一下城門口的情況,發現盤查果然很嚴密,凡是車馬進城皆要仔細檢查,而入城的年輕男子更是無一放過,尤其是衣著不俗者,更是嚴加盤。
寧嶽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袍,這才發現,羅熙雲給自己買的這兩套衣袍皆是織錦的料子,領口和袖口還繡有紋飾,倒也正好。
眼看時辰將到,寧嶽風掖了掖領口,然後便大搖大擺地朝城門口走去。
剛走到城門洞前,一名守城的兵卒便攔下了他。
“幹什麽的?從何處來?為何進城?”說著,這名兵卒還上下打量著寧嶽風。
“幹什麽的你管不著,從何處來你也不用知道,至於為何要進城嘛,你更沒有資格知道。”寧嶽風一副傲然模樣,連正眼也沒有瞧那兵卒一眼。
“哪來的刁民!”此時,一名伍長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將橫刀一亮道,“少他娘的廢話,趕緊如實作答,否則別怪爺爺不客氣!”
“你和誰稱爺爺呢?就你也配!”寧嶽風瞟了那伍長一眼,“小爺勸你識相些,趕緊讓開,要是耽誤了小爺的正事,我怕你腦袋不保!”
那伍長也不含糊,隨即大喊了一聲:“來人,先將此人拿下!”
話音剛落,立時有四五名兵卒圍了過來。
“慢著!”寧嶽風也叫了一聲,比那伍長的聲音還大,叫得城門口的人皆駐足而望。
寧嶽風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了那枚令牌,然後朝著那伍長晃了晃。
“看清楚了嗎,小爺是奉命查案,路經此地,還不給也閃開!”寧嶽風很是囂張地道。
那伍長不禁往前湊了一步,仔細地看了看那令牌。
這一看不要緊,隻見那伍長臉色大變,連忙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嘶喊道:“速速拿下此人,快!”
四周的兵卒聞聲而動,紛紛持刀衝向了寧嶽風。
寧嶽風心裏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半,接下來就是自己的玩耍時間了。
隻見他往後撤了兩步,先是躲開了劈來的一刀,然後一個轉身便繞到了一名兵卒的身後,一把擒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兵卒直覺手腕一麻,隨後便成了寧嶽風的一個傀儡,不僅舉刀幫寧嶽風擋住了襲來的兩刀,自己的肩膀還替寧嶽風挨了一刀。
好在他身披皮甲,這刀隻是砍斷甲麵,並未傷到骨肉。
“哎呀,爾等連自己人也砍啊!”寧嶽風一邊躲閃著,一邊嘴還不閑著,“真是畜生不如的東西。”
漸漸的,衝向寧嶽風的兵卒越來越多,放眼望去足有三四十人。
不過,寧嶽風始終沒有拔劍,而是就地取材,仗著身法與這群兵卒周旋。
不一會功夫,一堆焦煤,兩筐冬葵、三根扁擔先後被寧嶽風當暗器扔了出去。他最得意之作則是扯下了一輛馬車的一塊氈布,隨手扔出,將四名衝過來的兵卒罩在裏麵。
眼看城門內還在有兵卒不斷湧來,其中還有幾名身披劄甲、手持長槍之人,寧嶽風覺得也玩得差不多了。
隻見他撿起地上的一個籮筐,掄圓了朝兵卒扔去,然後猛地向後一躍,頭也不回地朝城外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