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槍出如龍

夜色中,三人三騎直奔北城的光華門而來。

雖說盛京城已經取消了宵禁,可此刻已是半夜醜初時分,馬蹄聲急,城門處的守備衛士遠遠就聽到了。

光華門是北城門中最靠近西邊的一座,城門不大,所以值守軍士隻有五十人,正好由一名隊正帶領。

聽得馬蹄聲襲來,盧隊正隨即下令弓弩手戒備,自己也把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來者何人?”當看到有三騎就要奔至眼前時,盧隊正大聲喝到。

“籲……”風破等人勒住了馬韁。

“大理寺辦案,請速開城門!”風破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口吻回道。

“可有出城文牒?”盧隊正並未退開。

“這個夠嗎?”風破說著,將一物拋向了盧隊正。

盧隊正接住後一看,是一枚銀質的晉王府令牌。

“尊駕是晉王府的人?還是大理寺的人?”盧隊正有些疑惑地問道。

“有分別嗎?奉晉王殿下之命,辦大理寺的案子。”風破冷冷道。

“是是。”那隊正連忙點頭道。

“可眼下已是醜初時分,此時出城不知是辦何案子……”盧隊正似乎並未罷休。

“要不我帶你去晉王府,你親自問問殿下?哼!”風破冷笑了一身,陡然加重了語氣,“你眼瞎嗎?沒看見大理寺方向火起嗎?耽誤了緝拿賊人,你擔待得起嗎!”

“尊駕息怒,小人也是職責所在。”隊正連忙閃到了一旁,將那枚令牌雙手遞還了給了風破。

隨後他便朝後揮手:“速速打開城門。”

看著三人策馬出城而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盧隊正依舊一臉疑惑。

“速去金吾衛官署稟報!”他朝著一名手下下令道。

可那人剛要轉身離開,盧隊正就叫住了他:“算了,來不及了。”

隨後他一咬牙道:“來人,放黃色煙火箭,連放三支!”

隨著一聲令下,三支黃色煙火箭次第騰空,照亮的光華門的城樓。

“盧頭,你這是……”此時,一旁的隊副問道。

“我想了想,方才那三人有些可疑,還是通知巡騎衛穩妥些,不然真出了事,你我怕是擔不起。”盧隊正一臉憂慮道。

“如何可疑?他們不是有晉王府的令牌嗎?”隊副問道。

“有令牌是不假,可這三人之中,不僅為首那人年紀頗大,其身後有一人看上去也足有花甲之歲,你覺得大理寺裏有這般年紀的巡捕嗎?”盧隊正道。

“是喔。”隊副也皺起了眉頭,“那萬一他們是晉王府的人呢?”

“不太可能。”盧隊正搖了搖頭,“你忘了,晉王殿下一向自律,公私分明,府中根本沒有家兵,又怎麽會有這般歲數的手下呢?而且還是兩個?”

“那該如何是好?那三人已經出城了,萬一是……”隊副臉色微變。

“你也別太擔心,據我所知,這巡騎衛乃是齊王親點,不僅身手了得,而且皆配快馬輕甲,或許還能追得上。”

話音剛落,城內方向果然又傳來的一陣馬蹄聲,似有十餘騎正急速奔來。

大理寺的大火還在燃燒著,附近的武侯鋪也紛紛前去增援,而此時的金吾衛官署也是忙成一團,無暇他顧,朝光華門奔來的正是盧隊正所說的巡騎衛。

原來,也就在三日前,齊王翟子興以南衙十二衛統領的身份去了一趟金吾衛官署,隨行的還有左右武衛的大將軍安玄禮和王克用。

按照齊王翟子興的部署,他特意從左右武衛中各抽調了百騎,組成了兩隊巡騎衛。每隊巡騎衛又分為五支,分別負責東西城的巡衛,但凡城內發生緊急事態,隻要各處武侯鋪發出黃色煙火箭,巡騎衛便可隨時支援。

作為掌管“京城晝夜巡警”的衙門,金吾衛不僅要掌管京城大小十六處城門,就連各坊的治安也歸其負責。雖說全城的近兩百處的武侯鋪皆是隸屬於它,可調動的人員可達三千餘人,乃是南衙諸衛之首,可大大小小的事實在太多。

所以,對於齊王的安排,金吾衛自然是求之不得。

轉眼間,二十騎巡騎衛已奔至光華門前,皆是輕甲駿馬,人手一條長槊,左臂上還跨著一麵手盾。

“何事示警?”領頭的一名校尉在馬上問道。

“有三人自稱大理寺辦案,有晉王府令牌,已經出城去了。”盧隊正連忙回道。

“走了多久了?”

“大約不到一刻。”

“不好!”那校尉不由地叫了一聲。

說著,他一催戰馬率先朝城門外衝去,邊衝還邊罵道:“一群廢物!”

眼見巡騎衛絕塵而去,隊副才低聲問道:“盧頭,他在罵誰呢?”

“不用在意。”盧隊正道,“這幫武衛驕橫慣了,罵就讓他罵去,你又少不了一兩肉。”

“說的也是,單看他們的坐騎就非其他禁軍可比,就方才那些大涼馬,怕是在北衙禁軍中也不多見。”隊副一臉羨慕地道。

“那能一樣嗎?左右武衛本就和齊王關係非淺,這回又被齊王親點為巡騎衛,囂張些也在理。”盧隊正道,“想當年內苑校場試藝,隻有武衛的槍陣能擋住齊王的十三槍,這在禁軍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此事是真的嗎?我還以為隻是傳聞而已。”隊副道。

“那還能有假,劉參軍當年就代表金吾衛參加了試藝,回來之後輸得心服口服。”盧隊正道。

“就是你那位妻舅劉參軍?”

“正是。”盧隊正點了點頭,“你看著吧,就這二十騎一旦追上了,莫說是那三人,就算是三十人怕也討不著好……”

……

當光華門上升起煙火箭時,風破便感覺有些不妙。待策馬奔出十餘裏之後,身後果然隱隱約約傳來了馬蹄聲。

以他的聽風之力判斷,尾隨而來這隊騎兵還在二三裏之外,可他心裏清楚,自己所乘之馬隻是尋常馬匹,遲早會被追上。

“世子,你二人先行一步,向北大約五裏有一片樹林,你可在林中等我,待老夫解決了追兵再趕來。”風破朝羅熙冕道。

羅熙冕當即會意,和慕容恪繼續朝北奔去。風破則一人一馬立在道中,等待著追兵的到來。

不多時,二十騎巡騎衛飛奔而至。見有人擋道,巡騎衛當即分為左右兩隊散開,將風破圍在了當中。

“速速下馬受縛,免得老子動手。”領頭的那名校尉朝著風破喝到。

“哼,不知尊老愛幼的狗東西,誰給爾等的勇氣!”風破冷哼了一聲,忽然從馬上縱起,朝著那名校尉飛去。

二人相隔不到十步,風破這突然暴起,眨眼便飛到了對方的馬前,手中烏金杖一點,直戳校尉的前胸。

這一下來得實在太快,校尉手中的長槍已來不及舉起,隻能左手往胸前一橫,用手盾護住了胸口。

烏金杖正中圓盾的刹那,那名校尉便從馬上飛了出去。

也就在風破落地的瞬間,兩杆長槊也已經朝他刺來,一左一右,分別刺向了他的胸口和下腹。

風破心裏微微一驚。

方才那名校尉用手盾的那一檔就已經讓他有些意外,如今這兩槍來得如此之快,更是出乎他預料。

這隊追兵顯然不是尋常的禁軍。

說話間,風**形一動,先是避開了兩條長槊,接著手中烏金杖連點,掃向了對方的馬腿。

隨著兩聲嘶鳴響起,兩名巡騎衛也跌落馬下。

“下馬,結陣!”

此時,那名校尉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了掉落了長槊,大聲喝道。

他顯然也意識遇上了高手,而且來人身法靈活,在原地與之交戰,若是騎在馬上反而失去了衝陣的威力。

隨著他一聲令下,巡騎衛紛紛翻身下馬。然而五人為一隊,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將風破圍住,皆是手盾護胸,長槊前出,蓄勢而動。

“有點意思。”

見對方擺出了槍陣,風破一邊環顧四周,一邊還點了點頭。

“出陣!”隨著校尉一聲令下,槍陣開始轉動,口中還發“謔謔”的聲音,仿佛是群狼正在圍獵。

忽然,三杆長槊從槍陣中脫穎而出,刺向了風破,接著又是三杆……

每次有長槊出擊,一隊槍陣的五人皆是如牆而進,三人出槍,其餘兩人則護住兩翼。四隊或輪番出擊,或兩廂夾擊,以車輪戰法不斷朝風破攻來。

對於風破而言,要想避開對方的長槊並不算太難,可是要想反擊卻很難。因為對方每個人的槍法看似平平,卻是次第而進,連綿不絕。

五人槍陣看似有些笨重,卻又渾然一體,攻其左則右至,攻其右則左至,攻其中則左右皆至。加之四隊槍陣又相互呼應,一時間竟然難以找到破綻。

隻見風破在槍陣中不斷閃轉騰挪,在寒光起落間倒也瀟灑自如,可要想破掉槍陣卻並非易事。

他曾經數次以烏金杖纏打來槍,想從對方手腕和肘部尋找突破口,可是這些巡騎衛皆是右手持槊,左臂則掛著首盾,攻防之間又相互掩護,縱使風破招法精準,也很難一擊得手。

“還真有點意思!”風破不由得又大叫了一聲。

說話間,隻見風破兩袖忽然兜起一股氣浪,手中烏金杖一改輕靈之勢,朝著一隊槍陣的側翼之人掄去。

烏金杖又一次和一麵手盾撞擊在一起,如金石相撞,瞬間閃出一陣星光。

這一杖居然將巡騎衛的手盾生生擊破,一股氣浪破盾而出,那名巡騎衛應聲飛了出去,還將身側的一名同伴也帶倒在地。

槍陣瞬間瓦解。

風破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隻見他的烏金杖又瞬間化棍為劍,寒星點點,幾個起落之間,餘下三名巡騎衛手中長槊已然脫手飛出。

得手之後,風破忽然向後一躍,順著缺口跳出了巡騎衛的包圍圈。

眼見風破破掉了一隊槍陣,那名校尉連忙又喝道:“續陣!”

餘下三隊槍陣瞬間以半圓之勢又圍了上來,但每個人臉上皆有些驚愕的表情。

“好了,別打了。”風破站在原地,將烏金杖一挽背在了身後。

“如此打下去,老夫太費力氣,萬一收手不及,怕是會傷了爾等性命。”風破道,“老夫看爾等也算軍中精銳,何苦在此丟了性命。”

風破說的的確是實話,他方才蓄力一擊,是以六品驚濤之力強行破盾,要不是那名巡騎衛用盾擋住,身上還有輕甲護體,怕是已經沒命了。

“那你想如何?”那名校尉心裏也清楚,眼前這人功夫著實可怕。

“爾等自行退去便是。”風破道,“若是有上司要問,那麵破盾也應該可以交差了。”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深夜出城?”那名校尉又問道。

“這世間的事,管得了的你再管,管不了的就莫逞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風破瞟了他一眼,“就算爾等有軍令在身,也得有人活著回去複命不是?”

那校尉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接著打,自己槍陣已被破掉一隊,怕是更加占不到便宜。可若是就此回去,也未必能交差。

“我來管!”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斷喝。隨著聲音,一騎從後疾馳而至,來到了風破眼前。

那人剛將戰馬勒住,那校尉慌忙躬身行禮道:“小人參見大王。”

來人正是齊王翟子興。

齊王微微擺了擺手,然而右腿從身前一跨,跳下了馬來,隨手還摘下了得勝環掛著的一杆長槍。

“你究竟是何人?”齊王長槍一抖,厲聲問道。

“喔,你覺得此事你能管?”風破打量了齊王一番。

“能不能管,問問本王手中長槍便知。”

話音剛落,齊王長槍一探,便朝風破此來。

隻是這一出手,風破心裏就暗吃了一驚。

齊王這一槍看似平平無奇,卻是單手持槍刺出,槍如柳條迎風,飄忽不定,卻暗含了百般變化。

眼見槍至眼前,風破卻並未接招,而是用烏金杖輕點對手槍尖之後便向後飄去。

這一退,也讓齊王吃了一驚。

對方看似在躲避自己的槍勢,可他隻是隨手一點,居然便點中了自己的槍尖,仿佛早已經看穿了槍上的變化。

“你這槍法是從何處學來?”風破率先問道。

“莫非你識得此槍法?”齊王心中也是疑竇叢生。

“槍出如龍,龍隱於雲,從雲之龍,方為真槍。”風破一字一句得說道,“是為龍隱槍。”

此言一出,齊王臉色陡然一變,槍頭也隨之垂向了地麵。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知道此乃龍隱槍法?”齊王不由得又問道。

“教你槍法之人自然知道我是誰,你回去問他便是。”風破一臉平靜地回道。

“那你為何要夜襲大理寺,救走靖涼王世子?”齊王又問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風破回道。

“那世子可還安好?”齊王沉思了片刻又問道。

“一切安好。”

齊王輕輕地點了點頭,然而將長槍一收,反手擎在了身後。

“你走吧。”齊王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