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
筆墨流淌在紙筏上，秦雲坐在木桌前書寫著信紙。
身前的木窗大開，外邊晴空萬裏，陽光明媚。
他時而抬頭，望著外邊的景色，神情卻多了些黯然之色。
落筆末字，跡還未幹，忽然間的敲門聲打斷了秦雲思緒。
“小雲，在家嗎？”溫和的老奶奶聲音從門外傳來。
秦雲起身放筆，匆匆去開門，看著門外白發蒼蒼的老人，熱情招呼著：“李奶奶，快請進。”
李奶奶端著一個碗急匆匆走進屋內，放在桌上，吹了吹雙手，似乎被燙到了。
“李奶奶，快用毛巾敷一敷，別被燙著了。”秦雲見狀急忙遞去一塊沾了水的毛巾。
李奶奶笑著推辭道：“小雲，這用不著的，自從跟著仙人修煉，我的身體是越來越好了，要是放在從前，倒是會被燙到，但現在你就放心吧。”
秦雲陪著笑了下，轉頭看著還在冒著熱氣的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他對修仙的事根本說不上話。
全村人都在跟著夢裏的仙人修仙，隻有他像是被丟棄了的孩子，從來沒有夢見過仙人，更別提修仙了。
“李奶奶身體好就行。”秦雲傻笑著回道。
李奶奶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了桌上的信紙，她問道：“小雲，你又在給小雅寫信啊？”
秦雲表情僵了一下，隨後變得有些愁容道：“是啊，小雅失蹤了這麽些年，我有很多話想跟她說，我都寫下來了，李奶奶，你也知道的，我的日子不多了，恐怕等不到小雅回來親口跟她說了。”
聽完，李奶奶歎了口氣，神情彰顯惋惜之色，不禁潸然淚下道：“你倆，多麽好的孩子啊，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
秦雲安慰著：“李奶奶，您別哭，我們兩孤兒能被村子收留，得到您的照顧已經很知足了，好歹前半生我們一直有個歸宿。”
“要是小雅哪天真的回來了，你一定要領著她來看我留給她的信，告訴她，我很愛她。”秦雲眼神含情。
微風吹動，信紙被吹落在地，他彎腰拾取，將信紙輕輕對折再對折，隨即拉開一旁抽屜，將抽屜內厚厚的一疊信紙拿起，後將這一張放到最下麵，放置一塊雕刻著笑臉的木塊壓住。
“李奶奶答應你，小雲，這幾天你的病怎麽樣了？發作的還厲害嗎？”李奶奶擦拭掉淚水，滿臉擔憂問道。
聽到這話的秦雲的心像是被什麽紮了，痛了一下，但他還是努力擠出微笑回道：“幻覺很少出現了，整個人也感覺好了不少。”
李奶奶聽完喜笑顏開道：“那就好，說明我的藥起作用了。”
“李奶奶，謝謝你。”秦雲笑道。
“唉，別光顧著謝我，那藥要趁熱喝。”李奶奶忽然指了指桌子上的碗道。
“太燙了，我等會再喝，對了，李奶奶你昨天不是說還要去三嫂家拿什麽東西嘛，東西拿了嗎？”秦雲忽然轉移話題道。
“瞧我這記性，還好有你提醒，我得抓緊去拿，還趕著急用呢。”李奶奶聽完如夢方醒，急忙走了出去。
隨即，又忽然探出腦袋道：“記得趁熱喝。”
“好的，李奶奶。”秦雲笑著回道。
他隨後上前關上了門，又關上了窗，來到桌子上，看著那一碗藥，他胃裏波濤洶湧，忍不住的惡心感襲來，隨即跑到一旁的木桶嘔吐了起來。
吐的舒服了，他才能麵對那碗藥。
那一碗，飄**著新鮮蟲子和爛泥味道，湯水中漂浮著無數毛絨絨觸角，還能看到蟲腿，殘肢，眼珠子的藥。
每次李奶奶前來送的藥，都是這般的樣子，秦雲記得第一次的時候，他直接當著李奶奶麵吐了出來，打碎了碗，直呼這裏麵都是蟲子。
動靜大的圍了不少人過來，他們都說秦雲的病又犯了，他的癔症又犯了。
李奶奶被秦雲的樣子嚇得又是驚慌又是擔憂，事後幾次，秦雲為了不讓李奶奶擔心，他都是強忍著惡心，裝作沒事人一樣，等李奶奶走後，他會將藥悄無聲息倒掉。
他雖然知道這麽做會寒了李奶奶的心，但他不得不這麽做，他也會認為自己病犯了，眼前的或許就是一碗能治病的藥，但他始終提不起勇氣一飲而盡。
“阿牛成仙了！”
正當秦雲準備倒掉那一碗藥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外麵的大喊，隨即他的房門被敲響了，那不是有人來找他了，而是有人通知秦雲要前來參加一個最為重要的儀式。
目仙。
秦雲放下了碗隨即走了出去，朝著阿牛家走去。
站在人群後麵，聽著他們熱議著。
“昨天夢裏，仙人說會有人成仙，沒想到竟是阿牛。”人群中有人說道。
“這阿牛平日裏勤勤懇懇的，對山上那些仙佛像更是敬畏萬分，他那條老布褲膝蓋上的洞就是跪出來的，額頭上的傷痕就是磕出來的，要我說他能成仙真的一點都不奇怪。”有人附聲道。
“我去的也不比他少啊，怎麽就他成了，我還沒成。”有人疑惑著，不甘。
秦雲在一旁聽著，透過人與人間的縫隙，他看到了阿牛家現在是什麽情況。
那老舊的木椅擺在正門口，上麵坐著一個人，更確切來說那是一具幹屍，他皮膚幹癟薄如黃紙，眼窩空洞，沒有了眼珠，四肢被扭曲成了毛骨悚然的姿勢，像是生前受到了非人般折磨。
身上的衣物是唯一辨識的根據，這具幹屍就是人們口中成仙的阿牛，如此詭異的樣貌和姿態，在秦雲看來和那仙風道骨的仙人完全不搭邊。
可，人們依舊在歡呼著，這是阿牛成仙後的樣貌，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跪拜，嘴裏念念有詞。
秦雲驚心動魄看著這一幕，這是近幾年來，他見過的第十五具他觀念裏的幹屍，前麵十四具亦是如此詭異，他們被安置在各自生前家中，設有香桌供奉，跪拜之人絡繹不絕。
一群人跪拜著一具幹屍，那是多麽駭人的情景，以至於秦雲每次路過那些人家都要加快腳步。
或許在他們眼裏，是仙人模樣，但在秦雲眼裏，這就是幹屍！
從一開始的崩潰，到如今，秦雲麻木了，他把一切都歸根於自己的病。
他麵對幹屍不能流露任何的害怕，他知道暗中有不少人觀察著他，而他們的目的就是抓到所謂的秦雲病發時刻，指出他褻瀆仙人，從而將他趕出村子。
在他們眼裏，秦雲是不詳的。
全村的人都能修仙，除了秦雲，第一次目仙的時候，全村人都是敬畏萬分，也隻有秦雲大喊大叫。
不少的人還把自己無法成仙歸根於秦雲的存在。
“都圍著幹什麽！”厲聲從遠處傳來，村長映入眾人眼簾。
“說了多少遍了，你們這樣子會擾了仙人清靜，還不趕緊散開點！”村長拉著一位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在走來。
“都散開點。”
人群推搡著，向著兩側散去，讓阿牛家門口空出。
秦雲看著那個小男孩，他認識，那是阿牛的兒子。
村長拉著小男孩，來到了眾人麵前，掃視道：“阿牛已經成仙，他的兒子就是仙人的子嗣，大家要記住，以後好好對待！”
“是啊，仙人的子嗣，那就是仙童，我們大家夥一定要好好對待！”有人出聲附和道。
“仙童。”有人下跪高呼著。
秦雲無動於衷看著。
小男孩眼神懵懂，無意間轉頭，他看到了椅子上的幹屍，身形一顫，像是被嚇到了般，哭的更大聲了。
人們卻洋溢著笑容，調侃著：“你看，你看，仙童剛才還沒哭這麽大聲，看到仙人的仙姿，這是喜極而泣啊！”
眾人哄然一笑。
沒多久，村長遣散了眾人，將阿牛的兒子交給了一位婦人。
婦人連忙從口袋中拿出一塊黝黑的糖哄著道：“不哭哦，這是佛台上拿的糖，吃了能保佑你。”
說著，她剝開糖紙，喂給小男孩。
不知是否看走眼，秦雲看到那所謂的糖在進入小男孩口中的時候，竟然動了一下，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吃下了糖的小男孩，瞬間安靜了，跟著婦人離去。
秦雲也準備回到屋內。
轉身之暇，他的餘光瞄到了離村口不遠處的一座廟，廟口那似乎站著一個人，很熟悉的身影，正當他仔細察看的時候。
村長喚了他一聲：“小雲，你過來。”
秦雲一愣走了過去。
“還沒有夢到嗎？”村長問的有些模糊不清。
但秦雲知道，村長問的什麽，他搖頭道：“沒有。”
村長聽完似惋惜微微搖頭，邊走邊道：“你這孩子向來討人喜歡，這仙人怎麽就不眷顧你呢？”
秦雲沒有回聲，而是看著村長遠去。
近幾年每當村裏祭祀結束，都會有人陸陸續續揚言自己夢見了仙人，受到了指路成仙的恩惠。
按照夢中仙人所說，他們進行修煉，而這所謂的修煉，秦雲所知無非就是跪拜那些廟宇中的仙佛，水到渠成時自能成仙。
但有一次，無意間的交談，秦雲知道了這裏麵暗藏玄機，但那人並沒有細說，秦雲也捉摸不透。
他也問過些人，但那些人都知道秦雲沒有夢見過仙人，對此是閉口不言，隻是好言相勸，待到成仙時，自有仙人引，若不到，透露了天機，那將會有現世報，成仙絕無路。
秦雲思緒片刻，目光再次移到了那座廟，沒曾想那廟口的人依舊在，這一次她轉過了頭，眼眸似乎在看著秦雲，微風中，她的裙擺在搖曳，秦雲看清了，即使多年未見，但他還是一眼認出這張臉的樣貌分明就是他的妹妹！
可還沒看幾秒，那廟口的人忽然朝著廟內走去，秦雲心頭一顫急忙跑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