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死無常
從鼎晟律所去第三醫院，最近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從律所出門右轉沿定福路一路直行就可以開到第三醫院門口。以七十邁的車速行駛，在不出意外，一路順暢的情況下大約需要半個小時左右。但是定福路是北都的幾條主幹道之一，路口多、紅綠燈多，行人車輛密集，很容易堵車。現在的時間是十一點，定福路上的各條車道內的車輛已經排起了長隊，車速也正在減緩，這預示著午高峰已經到來。
見此情景，羅晟宸果斷選擇了第二條路線，出門左轉過一個紅綠燈上環城高速。這條路線雖說繞遠了，但卻勝在速度有保證，而且第三醫院附近就有一個高速的出口，絕對是緊急情況下的首選路線。
然而，當羅晟宸的車過了紅綠燈之後，卻發現高速入口警燈閃爍，防爆車橫在出入口的通道上，全副武裝的武警、特警已經把出入口嚴密封鎖，有不少武警和特警正忙著架設警戒線、設置警示燈、警告牌、鋪設阻車釘，更有不少交警和巡警在疏導車輛，高音喇叭加擴音器的聲音震耳欲聾。
“完了，高速封閉了。”羅晟宸喊到。
“那可怎麽辦，我爸他可等不了哇！”婉晴都快急哭了。
“晴晴。要不，咱們回去吧，爸能忍。”老關說。
“晴晴，咱先掉頭吧，明知道過不去就別耽誤功夫了。”李建國說。
眾人回頭一看，頓時心裏一驚，因為他們的身後已經排起了幾條車龍，掉頭回去的路被堵死了。
“師兄怎麽辦啊！哇！”婉晴哭了。
羅晟宸一陣心痛，他一咬牙一腳踩在油門上，車子嗖地一下越過前麵幾輛車直奔入口而去，但是沒跑多遠就被一群警察攔住。
“車上有危重病人，急性心肌梗加心力衰竭，救命啊！”羅晟宸把頭探出車窗大喊。
“羅律師？”
羅晟宸仔細一看，發現眼前這個全副武裝的警察非常眼熟，就在他要開口相問時，副駕駛上的關婉晴卻一把抓住那個警察。
“米澤陽，我爸不行了，第三醫院，求求你。”
米澤陽二話不說一通呼叫請示，也就一眨眼功夫，前麵的封鎖線打開了一個口子。
“跟我走！”
米澤陽喊了一嗓子，隨後跳上路邊的警用摩托，打開爆閃和警報器嗖地一下衝了出去。羅晟宸來不及多想，猛踩油門緊隨其後。躺在李建國懷裏的老關低聲說：“建國，這回玩大了，咋收場啊？”
“走一步說一步吧，繼續裝，進了急救室再說。”
“唉。”
環城高速上，一輛打著爆閃的警用摩托呼嘯著狂奔在前，一輛SUV緊隨其後。前方車輛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不用多說就紛紛讓開車道。眨眼之間，警用摩托和SUV先後衝出出口，第三醫院的大門就在眼前，急診門口已經有不少醫護人員在等著。
嗚！嘎吱。
米澤陽下了摩托跑向剛停穩的SUV，一把打開車門。緊跟著，醫護人員一擁而上，把老關抬到了急救擔架車上。都沒容老關反應過來，什麽呼吸囊、血壓儀、心電圖機、監護儀、電除顫瞬間配齊。緊跟著一幫醫護人員推著老關跑進搶救室。
“血壓？”
“正常。”
“呼吸？”
“正常。”
“嗯？”
“王主任，病人心跳過快。”
一雙柔潤微涼的手輕輕扒開老關的眼皮，於是老關看到了一雙明亮的丹鳳眼。這位女醫生的大半張臉都被口罩遮住，所以老關也隻能看見人家的一雙眼睛。
“找病人家屬問問情況，呼吸機撤了。”
護士出去了，老關麵前隻剩下這位女醫生。醫生沒說話，但眼神卻告訴老關，你得說實話，不然後果難料。
“大夫，我要說我是裝的您信嗎？”
女醫生點了點頭，老關猛然醒悟，這可是急診室，人家是醫生，你有沒有病是不是裝的，不用說人家憑經驗就能判斷出來。
“這事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求您替我保密，千萬別把實情告訴我閨女，但是也別嚇壞了她。唉，我這也是沒辦法呀，麻煩您了。”
“小胡，把他推到一邊，設備都撤了。”
“好嘞。”
看來這位女醫生已經同意了老關的請求，老關迅速給這位女醫生打上了好人的標簽。
“護士，我坐著就行，這床給別人用吧。”
“行。”
這位姓胡的小護士還挺好說話。
小胡護士給老關找了一張木頭凳子坐，還告訴老關別害怕，但是老關坐了沒一會功夫那心裏就相當的害怕。他現在十分後悔，覺得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就是裝病。哪怕被閨女訓一頓也比在這地界待著強百倍。
搶救室是啥地方？那是生與死的分界線。對醫護人員來說，就是和死神搶時間搶生命的戰場。對患者來說，但凡能進這裏的，就意味著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平時都大大咧咧的似乎把生死看淡，其實都不用親身經曆生死，隻需到搶救室裏室內待上一會，再出來時相信沒一個人再敢說人死鳥朝天那樣牛哄哄的話。
就這麽會兒功夫，老關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躺著進來又躺著出去，有的去了手術室，有的進了ICU，基本上這裏的醫生護士就沒閑著的功夫，老關也終於理解為啥這裏的設備這麽先進而椅子卻是這麽個破木頭凳子，因為這裏根本不需要坐著舒服的好椅子。
老關騰出來的那張急救擔架車，沒多久就被推走了。他現坐在小凳子上，看著忙碌的醫生護士，聽著儀器設備發出的滴滴聲，聞著刺鼻的消毒藥水味，還有那些無聲地躺在病**的病友們，老關這心裏邊呀，別提多難受了。
“怕了？”
抬頭一看，問話的正是那個長著一雙丹鳳眼的女大夫。
“這是我們王主任。”小胡護士介紹到。
“王主任，這個，不知道說啥好。辛苦了，也謝謝您了。”
“職責所在，談不到什麽辛苦。你閨女挺漂亮的，旁邊那個是她男朋友吧？看起來挺不錯的小夥子呀，你怎麽會不高興呢？”
“也沒不高興，就是想仔細了解一下嘛，這不就想了招，誰知道。”
王主任擺擺手說：“沒時間聽細節，一會我去跟你閨女說，既然答應你了就好人做到底。不過呢，一會還得把你推出去。”
“為啥？”
“你在這看半天了，都是被推進來的吧，你看見有一個是自己走出去的沒？入鄉隨俗，懂？不然怎麽跟你閨女解釋。”
“那聽您的。”
“主任，危重，呼吸驟停，心跳驟停！無血壓，無心跳，瞳孔散大！”
“搶救！”
刹那之間，醫護人員就忙碌起來。插管、胸外按壓、人工通氣、吸氧、建立靜脈通道、應用藥物，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忙而不亂。醫護人員是忙而不亂，但老關卻驚呆了，因為這個正在被搶救的人老關認識。
馬愛國，馬大白豁，周五那天還抱著孫子跟老關顯擺，今天就躺在這裏生死不知了。如果說在剛才那些不認識的人對老關的觸動並不很大的話，那麽現在，一個熟悉的人就躺在他麵前，這觸動可謂是深入骨髓的。直接讓老關真切的感覺到了恐懼，不是害怕，是恐懼，是那種麵對威脅但卻無能為力的恐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支支搶救藥物注射進老馬體內。從實施搶救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五分鍾了，老馬還是沒反應，心電監護儀上顯示的自主心跳，隻是偶爾跳動幾下。看著這一幕，老關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心電監護儀上的四條線都變得筆直，王主任最後確認之後，讓護士去把家屬叫來。那一刻，老關的心裏一片冰涼，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充斥心房。
“老馬，大白豁，你醒醒啊。我是老關，關大勺哇，你醒醒呀老馬，以後我不跟你抬杠了。”
王主任詫異地看了一眼老關，見他哭得難受，就沒阻止他。與此同時，馬愛國的愛人、兒子、兒媳跑到床邊，一家人圍著老馬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上傳到搶救室外，關婉晴雙腿一軟直接往地上癱去，幸好米澤陽眼疾手快將她攔腰抱住，羅晟宸比米澤陽慢了一拍，隻抓住了婉晴的胳膊。
李建國和孫永利一見趕緊過來勸慰。
“晴晴別怕，二爸跟你說，哭的應該是剛進去那位的家屬。就你家那鄰居，他兒子剛才不還跟你說話來著。放心，你爸不會有事。”
“嗯，三爸跟你保證，你爸絕對沒事。”
搶救室的門開了，王主任來到眾人麵前，她的目光在婉晴、米澤陽和羅晟宸之間掃了幾下。
“關山河家屬？”
“醫生，我爸爸他？”
“病人情緒很不穩定，熟人離世刺激到他，再加上他本身的問題。所以，回家靜養吧，務必情緒保持穩定，切勿大喜大悲。”
“醫生，我爸究竟是什麽病啊？”
“目前來看，症狀不明顯，暫時無法確定。但是，你父親這個年歲，一定要引起重視。之前是不是覺得他身體沒毛病，一切都好？”
“嗯是，我爸別說住院，連藥都很少吃。”
“在對待疾病的問題上，男人總喜歡扛著，即使他們感覺不舒服也不在意總是忍著，等到哪天實在扛不住忍不了了，留給醫生救治的時間和機會就很少了。尤其是這個年紀的男人，正麵臨由盛而衰的轉變，做兒女的要多用心思，多陪伴，多交流。回吧。”
“那，不用住院，也不用吃藥？”羅晟宸問。
“到這就聽醫生的，醫生說需要就是需要，醫生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正說著，小胡護士把老關推了出來。
“關山河家屬。”
婉晴猛地掙脫米澤陽和羅晟宸，撲到了老關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