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毎將地耳作珍饈
一句話就把老關問住了,他快速回想了一下備料的名單,如果沒記錯的話,上麵根本沒有地皮。就在他打算立刻去市場買的時候,韓仁儉又說話了。
“看來你們這平常不備這個。也是,現在隻要有錢,比地皮有營養的比它好吃的東西都能買到,誰沒事吃它幹啥。不過既然我點了,你就得滿足我對吧?因為這不是別處,是北都頂尖的山莊會所,你們中餐廳在北都也是名聲顯赫。你作為中餐廳的廚師長,一定有辦法滿足客人不同的口味需求。我不要市場上賣的,那指不定泡了多長時間呢,那營養早沒了,我要的是現采的。這兩天連陰雨,雖說下得不大,但恰好可以讓地皮長出來。關小子,算我給你出難題了,行不行就看你一句話。”
“行!沒啥不行的。我親自給您采去,但是我得問問您,您想怎麽個吃法?”
“你吃過地皮嗎?還能有啥吃法,不就是炒雞蛋吃嘛。”
“嘿嘿,看來您隻試過這一樣兒吃法。告訴您,地皮的吃法可多了,既能涼拌又能和其他葷菜素菜搭配在一起煎炒烹炸,還能熬湯喝,那味道又鮮又美,用詩人的說法就是帶著一股大地的芳香。我先去采,如果數量夠多的話我再給您蒸包子。一口下去,能把牙香掉嘍。”
“好,就按你說的做。但是啊,甭管多少,地皮炒雞蛋那必須有啊,我就想吃這一口兒。”
“行嘞,您放心吧,我這就進山。”
說完之後,老關撒腿就往後廚跑。進了後廚,老關找來幾個大食品盒裝進一個袋子裏,然後他來到韓美娟身邊。
“小韓,有沒有鑷子?”
“要鑷子幹嘛?”
“我去采地皮。”
“地皮是什麽東西,能吃嗎,誰要吃?”
一連串的問題讓老關一是沒法仔細回答,隻好跟韓美娟說:“回來再跟你解釋,趕緊給我找個鑷子,沒有鑷子木頭夾子也行,不要大的。”
韓美娟想了想,轉身跑出後廚,沒一會功夫就將一把化妝鑷子塞進老關手裏。
“這個行不行?”
“行。我走了,後廚你先盯著。”
“是什麽客人要吃地皮呀?”
“是當年咱們北都很有名的大人物,我一說你肯定認識,他叫韓仁儉。”
老關說完就跑了,完全沒注意到韓美娟那古怪的表情。
雲海山莊之所以叫山莊,是因為就建在山裏,而且山莊範圍內就有座小山,也就是翠竹園所在的地方。那裏植被茂密,常年溪流不斷,再加上最近連綿細雨的滋潤,絕對是可以找到地皮的。
老關進了翠竹園直奔閑得亭而去,因為那裏的環境是最適合地皮生長的。所謂地皮,又叫地耳、地衣、皮菜、地踏菰、地踏菜、葛仙米等。別看叫法挺多挺別致,但說白了就是一種類似於木耳的菌子。是由地麵腐爛了的樹葉、草屑,經過雨水浸泡後,自然生長出的一種真菌和藻類的結合體菌。
地皮喜歡長在潮濕的地方,比如帶著露珠的荒草間,山石青苔之間或者苔蘚上,地皮的樣子是卷卷的,乍一看就像是耳朵的形狀,顏色是黑中透綠。肉質比木耳要薄很多,采摘的時候後要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來才行,不能用太大的力氣,否則不是被捏碎就是被扯斷。
這玩意兒因為薄所以容易入味,涼拌熱炒,單吃搭配都行,因為營養高味道鮮,所以葷素皆宜。別以為地皮是一道隻有窮人才吃的菜,在古代那是達官貴人也爭相品嚐的珍饈,是列入山珍的存在。這倒不是說地皮有多珍貴,而是這玩意兒隻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裏才有,太陽一出來就給曬沒了,也就吃不到了。所以說,想吃這道菜隻有在下雨的日子裏才行。
那有人就問了,木耳都能人工種植了,這地皮一定也能。能是能,但是真沒人去種,首先因為可吃的菌類品種太豐富了,營養比地皮高味道比地皮好的有很多,不吃地皮還有別的。其次是地皮的產量實在是不高,而且對濕度溫度和陽光的要求近乎苛刻,根本不適合大規模種植養殖。再次就是這玩意兒的加工手段還不完善,也就談不到有效保留營養成分。
吃地皮吃的就是那口鮮味兒,吃幹的話木耳不好嗎,香菇不好嗎?肯定都比地皮好。所以說,想吃地皮的人,肯定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都是小時候采過地皮也吃過地皮的。現在吃地皮,吃的不僅是那口鮮味,也吃的是一種情懷。
老關判斷的一點都沒錯,閑得亭周圍的石壁青苔上,到處都是小小的地皮,沒用多大功夫,老關帶來的那幾個食品盒就裝滿了。就這分量,別說做盤地皮炒雞蛋,就算是做一桌加了地皮的菜,再蒸上包子都是有富餘的。
回到後廚,老關連忙清洗處理。地皮是好吃,可是清洗起來很麻煩,因為那上麵總帶著很細微的砂礫和特別細小的草棍兒,不多洗幾遍不仔細清理的話做出的菜就牙磣了。
老關忙活的時候其他廚師也過來幫忙,人多力量大而且都是專業級的,所以很快就將地皮處理好了。有幾個年輕廚師沒見過這玩意兒,圍著老關問這問那。沒一會功夫,黃鬆濤就來了,他倒是眼尖,一眼就認出了這一盆子黑黑綠綠的東西是地皮。
“謔,這都多少您沒見這玩意兒了,看這大小和顏色肯定是剛采來的野生地皮。師哥這是誰定的,怎麽給算錢呀?”
“韓仁儉定的,我親手采的,哥幾個幫忙給弄趕緊幹淨了,我還得親手給他做。濤子,韓仁儉啊,偶像啊。要不這頓從我工資裏扣吧。”
“別呀,那哪成,該多少錢就多少錢,這規矩不能亂。我跟徐總請示一下,然後再核算一下成本。師哥,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得提前跟我說啊。”
“行,你是領導這事就交給你辦,我隻負責做。他要是吃的不滿意你找我,錢不錢的人家也不會在意的。韓仁儉啊,你覺得他會白吃你的?”
“那倒也是。師哥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偶遇。”
“啥時候的事啊?”
“就今早,大概一個多小時以前。”
“緣分啊,這就是緣分。”
“嗯,是挺投緣的。”
“師哥你跟我裝糊塗是不?”
“你啥意思,我這正忙著呢沒空跟你猜悶兒,有話直說?”
“他姓啥?”
“姓韓呀,我都說幾遍了你沒聽見啊。”
“美娟姓啥!”
“姓韓,呃。”
老關手裏的鑷子咚的一下掉進了水盆裏。
“她,她爹?”老關問。
黃鬆濤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你咋不早說!”
“我不是也剛知道嘛,誰想到你們就見麵了呢。看你這表情,爺倆還挺談得來是吧?你等著吧,一會兒老徐肯定找你。”
話音未落,黃鬆濤的手機就響了。
“徐總我是小黃。在在在,就在我旁邊呢,好嘞。師哥接電話。”
老關接過電話,隻聽徐福貴說到:“山河呀,以後再有這樣的事能不能先給我通個氣兒呀,咱倆可是兄弟呀,而且今後很有可能是一個戰壕裏的兄弟呀,你這樣不吭不哈的不厚道哇!”
“徐總,我也不認識他呀。”
“他的名字你總聽說過吧?”
“那倒是,他是我年輕時代的楷模和偶像,可我也沒往那方麵想啊。”
“少說廢話,東西都備齊了沒?”
“備齊了,這是我的專業,你無需質疑。”
“好,你要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認真接待好韓老。我跟小黃說了,把最好的雅間紫氣東來給他用。”
“行,這你放心。”
“山河呀,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行了行了,你到底想說啥?”
“我在羨慕嫉妒恨,你沒聽出來嗎!”
嘟嘟嘟,老徐含恨掐了電話。老關把手機還給黃鬆濤的同時還在嘟囔:“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時也命也,運也。師哥,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別胡說八道,沒準人家就沒那意思,沒準就是來散散心吃口順口的。你當他很閑嗎?”
事實證明,韓仁儉的確很閑,當他坐在紫氣東來雅間內的時候,他身邊不僅坐著徐福貴和韓玉娟,就連還穿著廚師服的韓美娟都坐在背對門口的椅子上。老關一看韓美娟低著頭數手指的樣子,根本不像主陪,分明就是個受審的架勢。
這場麵雖說是第一次見,但老關一點都不怯場,按照流程上了菜之後,就笑眯眯地將一盤地皮炒雞蛋推到了韓仁儉的麵前。
“地皮是我親手采的,也是我親手炒的,您嚐嚐是不是那個味兒。”
韓仁儉衝老關點點頭,抄起筷子夾了一口送進嘴裏,那雙眼睛立馬就亮了,而且還直直地盯著老關。
“野老貧無分外求,毎將地耳作珍饈。”老韓舉著筷子吟了一句詩。
“山晴老仆還堪拾,客到明朝更可留。”老關順口接出下句。
“人世百年閑自樂,山齋一飯飽還休。”
“曲肱偶得同疏食,不是乾坤又孔丘。”
“哈哈哈哈,好!”
韓仁儉的一聲好,頓時讓雅間裏的其他人都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