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故意為之

豐鄉寂刹山。

尤黛娥在東山院,芒山還特意為征兒尋來讀書識字的書籍,擺在東山院的隔間。

自上次尤黛娥逃跑被抓後,芒山命人加高了東山院的圍牆,還布滿刺羹草,為的就是防尤黛娥跑。

她雖不知為何被關,但關著關著,倒也習慣了在寂刹山的小日子。

起初她跑,是因兩年前在豐鄉路帳撞見浮沉的那個夜裏,征兒留意到馬車前掛著“褚”字。

尤黛娥一想,定是與梁京有關。雖說妹妹尤氏想處死她,但她多少還是不忍因自己這個粗人,擾了妹妹在梁京的貴人夢。她趁機逃出寂刹山。

連半山腰都沒出,就被守衛逮到,老老實實又關了回去。

這次,尤黛娥老實了,再也不折騰了。

芒山把沈老搬到寂刹山,為征兒診脈寫藥方。芒山又不辭勞苦,來去豐鄉多次為征兒尋藥。

她雖不識字,但她知道男娃娃識字的要緊。芒山不但請人治病,還讓山上識字的守衛教征兒念詩、識字。

尤黛娥一瞧征兒在這既能被診治好,又能得到照顧。

日子久了,尤黛娥倒是踏踏實實地住在寂刹山不走了。

整日被關著也無趣,她索性把打掃粗活這些事全都攬下。起初是東山三院,掃著掃著,連半個東山院的杏花林也攬下了。

秋掃落葉冬掃雪,過得很是舒心。

這些守衛也懶得攔她,由著她做這些粗活。因為進出山的路就一條,全被這些人死死守住。

尤黛娥這樣一位婦人,逃不出此山。

她看著征兒臉上有了血色,人也機靈了不少。有時與她說話時還變得文縐縐。尤黛娥瞧著征兒有了歸宿,她就安心。

到了年關時,她也算與這些守衛混熟了。

芒山將尤黛娥在寂刹山的近況告訴浮沉時,浮沉隻回了四個字:繼續保持。

看來當初從征兒身上下手,撫住尤黛娥的心這招,浮沉出的一點沒錯。

尤黛娥在寂刹山都混熟了,就在幾日前,突然有人搶了她的擦物件的抹布,將她限製在東山院,又被高高的圍牆圈起來了。

尤黛娥不解,慌了神,“這好端端的,奴家自來到此地,隻犯過一次傻啊,之後一直勤勤懇懇,不敢高抬自個的身份。不知小哥,為何突然圈住我們,不讓我們出去了?這杏花林的釀酒坊今早還沒打掃呢。”

那小哥沒做旁的解釋,“你這婦人,小心聽候安頓便是,不該問的別問。”

尤黛娥雖是粗人大字不識,但她還是多少懂一些的。

征兒拉過她,小聲道,“阿娘莫慌,如今我們是寄人籬下,好好守在院內就是,可能是山上進了流寇,也或者是來了大人物。”

尤黛娥乖乖的,再不敢言語。

她守了兩日,也不見這山上有什麽動靜,更是聽不到士兵與流寇廝殺的聲音。

就在一天夜裏子時,她因胸口發悶難以入睡,起來在院內走動。突然,緊閉的紅門外有火把的亮光。

尤黛娥踮起腳,小心趴在那扇門的縫隙望去,隻見大院後方,一夥人捆著一個戴著黑罩子的婦人進了山。

那婦人,她雖看不清臉,但她從那身粗花衣裳瞧出,她與自個年歲相差不大。尤黛娥盯著那婦人被人五花大綁地從大院徑直走去。

朝遠處對麵隱約能瞧見的亮光西山院處走去。

尤黛娥不知這婦人是誰,她隱約能猜到,這些守衛突然將她關押在院內,怕是為的就是這婦人到訪。

可尤黛娥也納悶,這婦人她又不認識,為何這些守衛要防著她呢。

難道?

她認識?

想到這,尤黛娥有些慌了神,她心裏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天哪,難不成是我貴人妹妹,在梁京遭殃,被人關押在此了?”

尤黛娥徹底慌了。

她和尤秋柔可是孿生姐妹,如果尤秋柔在梁京遭殃,她若是在鳥不拉屎無人認識的鄉下,那自然不關她的事。

可這裏與梁京密不可分,若那婦人真是尤秋柔,她該何去何從。

無辜的征兒,會不會也受到她的牽連?

她盯著那扇門,陷入沉思。

尤黛娥透過門縫瞧見,戴了黑罩子的婦人不是旁人,正是劉女。

芒山受浮沉所托,將劉女關押在寂刹西山院內。

他提前一日讓寂刹山的守衛把尤黛娥圈住,不要她出來惹劉女嫌疑。又細心籌劃,將劉女關押在基本不曾用過的西山院內。

為的就是與尤黛娥避開。

劉女被鎖在一間內室,裏外三頭都是連著的長廊,芒山知道此人對浮沉的重要性,他按照達道囑咐的,派了多名暗門眼線守著這間內室,劉女絕沒有逃跑的機會。

劉女在這裏第三日時,就開始四處研究這間內室了。

除了一處屏風一張床榻,再無別的擺設。

她透過圓窗瞧著這兒裏外圍死的牆,漸漸失去能逃出去的信念,慌了神。那日落雪夜,浮沉扯她頭皮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每每想起浮沉那張平淡冷漠的臉,劉女就一陣心寒。

她怕尤娘子在褚公府難逃浮沉的黑手,更怕尤娘子身邊沒了她會被浮沉陷害。

越想心越亂,始終找不到能逃出去的法子。

劉女留意到,這座山人少,夜裏也隻在大門外掛一盞長明燈。婢女會在早起和晌午時送飯兩次,其餘時候她再見不到旁人。

有時能看到做灑掃的人。

別的時候,她稍稍用鼻子一聞,就能聞到一股香甜的杏花酒味道。

劉女隱約猜出,或許關押她的這院子內,藏著酒坊。

她苦尋多日,別無法子。眼瞅著要認命時,她總算是發現了一點貓膩。

她那間內室的後牆,牆根是濕的。

五日前的夜裏子時一過,劉女瞧見她那間內室後牆根處閃著些許微光。這些光,她這幾日都沒留意到,怎得今晚明顯了許多。

劉女速速起身,端著燭台趴在那伸手一撫,隻見這牆根竟在滲水!

她放在鼻子處嗅了一陣,聞到了一股子酒香味,有濃濃的杏花香。

而這閃著微光的,劉女猜測這定是熒粉。

早年在鄉下,她就聽鄉下老人說,古法釀造的酒,為了儲存年月久,都得在酒罐口用和了熒粉的土封住酒罐口,酒才會得以儲存。

熒粉自身就有密儲功效。

她趴在那細細觀察那麵牆,隻見這整麵牆都在滲水,確切地說是在滲酒。

劉女端著燭燈在屋內悄悄地轉悠,她想尋一個類似鋤頭什麽的物件,能讓她挖挖這麵牆。

半個時辰後,她在床榻底下翻出一把鐮撬。

她蹲下,用鐮撬重重挖下,隻見這裏,果然已滲水嚴重,早就爛透了。

稍稍一用力,那土都往下掉。

劉女像是看到一絲能逃出的時機。此時,她也顧不得這牆外是什麽了,但凡能挖出一個洞爬出去,也比待在這裏等死強。

白日裏,她為著謹慎,把那麵舊屏風挪過去擋住。

來送飯的婢女也沒覺得哪裏異常,這裏久不住人,她們送完飯速速離去。

劉女挖得快,再有一半,她就能挖透了。

第四日夜裏,她瞧著西山院內的人都酣睡後,又趴在那繼續挖。

果不其然,到了寅時,那個洞終於通了!

她按捺不住興奮,探頭一瞧,隻見這裏燃的長明燈多了許多。她瞧著安全時,稍稍把身子也挪出。

她輕輕抬腳,轉身看到這麵滲水的牆,這才看明白了。

原來這麵牆的正麵,是一個巨大的聚酒潭。

這裏,像是一個蓄酒坊。

劉女順著亮光處,一直往前走。

走了長長的一條廊下,她輕輕拂起卷簾,已到了那片杏花林內。

原來,方才她通過的地方,正是連接東、西兩院,隔空架起的一條酒作坊道。

這杏花林,一望無際。

這正是杏花盛開的時候,劉女穿梭在杏花林中。夜裏起了風,杏花飛舞,杏樹舞動。

劉女踩在鋪滿杏花的小路上,一直在尋找出去的路。

轉了半個時辰,她總算是借著幾棵歪脖子的杏花樹,尋到了路。

通往山下的路無人把守。

她也懶得管這些,一溜煙逃下了山。

劉女逃得很不易。

她不敢走那條下山的路,隻得鑽進荊棘叢林中。

荒無人煙的荒樹林中,她一個婦人,艱難挨過荊棘叢,一步步挪著步子下了山。

待平安到山下見到農莊時,劉女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她到了山下時,天已亮,剛好正對的便是來往客商密集的豐水河。她在農莊婦人處問了路,得知了自個身在豐鄉何處。

又借著早年在鄉下混過的經驗,偷上了一艘黑船。

把自個僅有的一件玉髓鐲子變賣,換來前去梁京的客船。

劉女躲在船艙裏,靜靜坐著,想起自個爬過荊棘叢的艱難,她暗自發誓,一定要報了這些平白無故遭受的委屈。

她越委屈,心裏越恨浮沉。

早年尤娘子與浮沉為敵勢不兩立時,劉女還曾勸過尤娘子莫要與家中嫡女為敵。

現在想來,到底是自個當初太過善良了。

她盤算著回到梁京,盤算著把這些一五一十說給尤娘子聽。

浮沉那晚得知劉女逃跑後,她反而不慌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立浮軒,有時會去湪汐軒看褚岱。曲娘子管內宅瑣事,做得很是仔細,也很會顧及下人。

浮沉看曲姨娘記的賬冊詳細,心裏甚是高興,“姨娘連記賬也學會了,大小進出賬目都記著。我在豐鄉時就偷懶,幾貫錢的事一直都不記。後來再去查年賬冊時,才發現少了一大筆開銷。還是嬸嬸說,別小瞧那一貫錢的東西,很多賬冊你明明看著就是幾貫錢,但全都加起來,其實開銷最多的,都在這小貫錢上了。”

曲姨娘嬉笑著放好筆,收起冊子,“你父親也說他從不管這些,但我既是管了,就得大小都得記好,等以後交差時也好辦。”

曲姨娘把掛在衣屜架上的青羅紗裙取下,按在浮沉身上比對,“這是三四節那日穿的,你的是青色,四姑娘自個要求的粉色。這衣服大小合適,要是做得稍微長了些,會絆住腳,到時候站不穩,準出糗。”

曲姨娘說得無意,可浮沉聽著,猛然想起一事。

對啊。

她想起之前她但凡是經過尤秋柔手縫製的衣裳,別的姑娘大小剛好,可偏偏她,每次都大好多。

除了肩寬衣長,更多的是每次她試衣裳時,總覺得絆腳。

所以每次她臨著外出時,之青都會守著燭台,連夜給浮沉改衣裳。時間短,之青每次都隻把長出來的衣衫角縮進去。別的地方來不及改,也就智能湊合著穿。

曲姨娘的話,讓浮沉冒出一身冷汗。

她隨即一想,這招是尤秋柔故意為之,倒也沒什麽奇怪的。

她故意將衣裳做得很大,為的就是讓她絆倒,多多毀嫡女之名。讓她出糗。

浮沉淡淡一笑。

這,如她六歲時,尤秋柔為捧殺她,專門為她私下請來的學識有何不同。

當初可是滿梁京的女眷都知道,褚公府的嫡姑娘很是享受,就連學識都得單獨請。

什麽都是最好的,可還是大字不識。

浮沉看淡了這些,隻覺得尤秋柔為了防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在那傻嗬嗬地笑,之青進來:“姑娘,望月軒那邊傳了話,說是要姑娘去一趟。”

曲姨娘一聽是望月軒,心裏有些膽怯,“也不知尤娘子尋你有何事。”

浮沉寬慰了曲姨娘幾句,速速離了湪汐軒。

出去後,之青立馬把她拽到一旁,小聲道,“姑娘,方才劉女回來了。”

浮沉的手攥緊。

之青再道,“而且劉女絲毫不避諱,是從正偏門進來的,衣衫破爛,渾身髒泥。這前院都傳開了,說劉女失蹤這些日子在外頭遇到了流寇,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浮沉神色篤定,“好,我自有分寸。”

她抬腳要去望月軒,之青還是不放心,她的手心都是汗,“姑娘,姑娘這一進去,也不知會發生何事,要不等老爺回來再去?”

浮沉一笑,“我能應付。”

浮沉拉緊衣衫,與門口的家臣打了招呼,輕輕望月軒的那扇門。

望月軒內。

劉女瞧見浮沉進來,險些沒控製住自個,幾次想衝上前掌摑浮沉,都被尤秋柔摁住了。

浮沉進去時就留意到了,尤秋柔並未在有下人在時給她難堪。這不是為了維護她,而是不想把事情捅大。

而是客客氣氣地將她帶去了內廳。

門閉上,這屋內隻有她們三人時,尤娘子和劉女,才沒打算再裝。

浮沉不慌不忙,靠在軟椅上飲茶,“這幾日聽說劉媽媽失蹤了,父親本來是打算派人去尋尋的,可母親說劉媽媽回鄉下伺候月子了,便作罷了。眼下劉媽媽的兒媳是出月子了?回來得這樣快?”

浮沉一點都不怕。

這裏就算是望月軒,但它是褚公府的望月軒。

她就不信,尤娘子敢在這動手傷她。

劉女咬緊牙,忍著心中的憤怒,“自我認識五姑娘以來,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五姑娘這一口一個‘母親’,倒是喊得幹脆利落,從不改口。就算姑娘心裏恨極了我家娘子,可口口聲聲都叫‘母親’,當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就五姑娘這份道行,我實在是佩服。”

浮沉撫著手鐲,謙虛笑笑,“劉媽媽真是抬舉我。這忍辱有三種,‘人害、世苦、修法’,我不過是忍了這三辱中的人害而已。母親留在褚家的,也唯這一辱是最多的,我是做女兒的,自然得忍著。”

劉女實在看不慣浮沉這一本正經扯道理的嘴臉,“五姑娘這張嘴,可真是從不會留情,變著法地罵我們娘子!”

浮沉驚慌擺手,“我怎敢罵母親,劉媽媽莫要亂說。”

劉女不耐煩,她上前,挽起褲腿,露出過荊棘叢時磕破的傷痕,“這些全都是拜五姑娘所賜。五姑娘那日在僻鎮,好大的口氣,要把奴婢的頭發全都扒光,扔進尼姑庵。可見後來知道我是個有用的,非但沒扔我去尼姑庵,費盡心思地將我關押在一處密林中。”

尤秋柔上前,接過劉女的話茬,“浮沉啊,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可真是納悶,到底有誰在給你撐腰,那深山密林的,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到底是如何尋到那地方的。你可真有本事,膽子都能撐破天了。”

浮沉故作對這些話一無所知,“不知母親和劉媽媽在說些什麽,女兒真是完全都聽不懂。”

尤秋柔湊近浮沉,冷笑幾聲,“褚浮沉,你究竟知道我們多少事,你敢如此對劉女,究竟在打什麽算盤。我知道你此刻慌急了吧。你這副皮囊,最慣用的手段就是偽裝。你千算萬算,都沒算到劉女能活著逃出來,你更沒有算到,劉女還能再回到我身邊吧。”

浮沉:“劉媽媽能活著伺候母親,那是你們二人前世的主仆未盡,自然是該來伺候您的。”

浮沉起身,行了禮,“既是劉媽媽回來,母親跟前也有可用的人了,就不必再去外麵給您買新的婢女了。”

浮沉抬腳欲走。

被尤秋柔喝住,“褚浮沉,你究竟要得到什麽?你若是不說,我會把你算計劉女一事,都說給你父親聽。讓他瞧瞧你這個嫡姑娘,心有多狠。”

浮沉回頭,輕蔑一笑,“父親自是知道女兒不是善茬,父親可是領教過的。”

浮沉索性不走了,她撩起衣衫再坐回去,“母親,您要與父親說道,那您購買私宅田產一事,想必父親更想知道。您的這些齷齪事,女兒可是查得一清二楚。”

尤秋柔一言不發。

浮沉端正行了禮,抬腳。

“你到底要什麽?”

浮沉扭頭,冷冷一笑,什麽話都沒說出去了。

尤秋柔看著浮沉走遠後,她有些慌張,倒坐在蒲團上。

劉女上前:“娘子現在也試了,她什麽都不肯說。這件事我也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娘子不能再聽西辰少爺的話等半年了,五姑娘想必是已查到了什麽。咱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著她們立浮軒不注意,偷偷去找找有什麽別的蹤跡。娘子,要是再不出手,我真的怕,我們中了五姑娘的道。”

尤秋柔也有些怕,“她已經長成一隻瘋狼了,做事絲毫不害怕,這戚娘子怎麽就生了這麽一隻瘋狼。她現在是逮誰咬誰,一口就能咬死的那種。當真是不能再等了。劉女,咱們得想法子,解了這禁足一事。”

劉女含淚,連連點頭。

尤秋柔再囑咐,“三四節快了,待到了這一日,這府上就空了,到時候你趁機尋機會,去立浮軒。”

她又小聲道,“眼下,你得在明日進宮去見見宮裏那位娘子,把我相求一事告訴她。求她想法子助我。”

提起這個,劉女有些半信半疑,“娘子真的信宮裏那位娘子會再幫我們?我怎麽瞧著那位娘子,遇事隻顧自保……”

尤秋柔:“遇事誰都是隻顧自保,她雖是宮中娘子,與我地位懸殊,但從我進到褚家那一日起,就與她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若是真的熬不過來,她也好過不到哪去。劉女你記住,隻要她能幫我除了褚浮沉,她吩咐的所有事,我必定拚了半條命都得幫她。”

褚槐得知劉女回府後還特意好心去望月軒看了劉女。

尤秋柔已禁足數月了,褚槐第一次踏足望月軒,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

褚槐有個毛病,一年發作好幾次。

這個毛病就是念舊。

每次念舊,他都會暗自感傷,挪步落葉處,坐憶往事。每每想起周姨娘和戚娘子,總會感歎往事如追憶,再也回不來。

這次他去望月軒,剛好又是一個念舊病發作的階段。

他看尤娘子穩坐簾下做繡樣,縫衣裳,還給府中姑娘們都做了新樣式衣裳。給出閣的三位姑娘也做了。

褚槐看著尤娘子的溫婉,想起了往日時光,不免一番感歎。

劉女穿荊棘叢時,渾身都是傷,她謊稱自個是去老家照顧兒媳,回來時遇到流寇,才逃回來的。

褚槐賞了劉女銀兩,讓他去醫館樓好好看看傷勢。

劉女借這間隙,第二日就出府去了醫館樓,草草應付完醫館樓,巷子對麵就有一輛青帳馬車候著她。

劉女與宮中聯絡過幾次,她自是認得的。

她上了那輛馬車。

馬車從護城河石橋繞過,先進了東一門,有守衛查了馬車外婢女的腰牌。

又連著過了三道門。

劉女怯生生探頭望時,馬車已進了宮。

再走了長長一條長街,馬車歇在一側小門處。

與劉女一同進宮的婢女下了車,掀起簾子,“娘子隨奴婢進來。”

劉女慌忙下車,一直彎腰不敢抬頭。她怯生生地跟著那小婢女從小側門進去,又穿過三處後園,再順著一片竹林綠蔭進去,再進一處圓門,到了偏殿。

眼前是屋門,紅牆處都是青藤。

那婢女到了門口,停下腳步,輕輕叩門。

裏麵的人輕哼了一聲,婢女才輕輕推開門,示意劉女進去。

這是劉女第一次進宮,她雙腿打顫,剛進去。聽見門再被合上時,已支撐不住,慌了神。膝蓋一彎,立馬跪倒在地。

頭都不敢抬,連發虛汗。

這殿內點了清果香,佛龕上燃著香油。

正廳上方掛著一對梅蘭竹丹青畫,兩邊各一對屏風。

左側,一層層紗簾下是一張睡榻,雲宸妃慵懶躺在那,懷中抱著一隻貓兒。

貓兒酣睡,時不時露爪玩耍。

雲宸妃一臉寵愛,愛不釋手地抱著貓玩。

劉女伏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雲宸妃身邊的老嬤嬤開口問劉女,“前方跪的人,若是有事就快說,這宮裏不是你長待的地方。”

劉女不敢亂動,連叩三個頭,怯怯地把浮沉那晚在私宅鬧騰一事一一說出。

最後,她按照劉女的囑咐,又添了一句:“我們娘子說,五姑娘說不定已經知道,她背後的人是宮中的。還望娘娘近日多加小心。”

尤秋柔此話,是故意讓雲宸妃知道浮沉不簡單。

但顯然,雲宸妃聽了這話,竟又逗貓去了,不時還笑笑。

劉女嚇得,鼓著氣再說,“我們娘子說,她的半條命都是娘娘您的。您若是能幫她除掉五姑娘,她定效力為您分憂。再難辦的事,隻要娘娘您招呼一聲,她一定會想法子辦到。”

那老嬤嬤湊到雲宸妃耳邊,竊竊私語了好一陣。

劉女不敢抬頭,衣領都熱得濕透了。

之後,那老嬤嬤掀起紗簾,走到劉女跟前,壓低聲音:“不知你家娘子還記不記得那包枝椏粉。”

劉女趴著連連點頭,“娘娘吩咐的事,斷斷不敢忘,一直都記著呢。”

“好。”

那老嬤嬤再道,“我們娘娘能幫你家娘子除掉五姑娘,但你家娘子,得先幫我們娘娘辦好一件事。若是這事成了,別說一個五姑娘,就是十個,都不在話下。”

劉女趴著不敢動,“但憑差遣。”

老嬤嬤轉眼瞧一眼雲宸妃。

雲宸妃點頭。

老嬤嬤蹲下,撫撫劉女的肩,溫柔一笑,“我們娘娘,想讓你家娘子用那包枝椏粉,除掉戚國府老太太。弄不死沒關係,半死不活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