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與達識聯手
達道回到梁京後,達國府的門檻都被來往說親的人踩破了。
他很少回府,平日有人說姻親時,母親梁愫亞都會借著由頭推脫掉。
國府公子,一般能邁開腿上門說姻親的,隻有幾個公府算下等,其餘不是宰相女,便是國府和京中公主。
梁愫亞掰指一數,“已有十個姑娘了,書元也回府了,趁著這次,讓他好好與這些姑娘們見見。”
達麟放下盞茶,歎息,“你也是,你知道書元並非與一般公子,當年送他去的地方,你也狠了心。如今倒好,又埋怨他沒在跟前盡孝,也沒個妾和通房,幹幹淨淨。”
說起這個,梁愫亞也是懊惱的。
當初他才八歲,就被迫離府,進了暗門。
遭受苦楚,在非人之地苟且活下去。性格冷漠,很少回府。
他們是母子,可達道與她很是陌生,不論她待他如何好,他都以禮相待,無一絲交心。
相反,達識卻與達道相投甚好,二人嬉笑玩樂。
他在達道臉上從未見到的笑意,都在他與達識在一起時才能遇到。
梁愫亞心裏,怨極了達識。
她是梁京長公主,地位高貴,從不參與女眷閨房閑聚。在她看來,這些婦人都是低等之人,與她的高貴身份不符。
而達識,一個庶子,搶了她在達道跟前的所有。
達麟起身,看一眼院外,剛巧看到達識從廊下走過,“娘子呐,咱們府上,又不止一個兒子。書元是命不由己,可識兒卻能安分守己。咱們兩個兒子,一個上交給梁京暗門,一個留在膝下享樂。與其去強求書元,不如給識兒一個好姻事,讓他成家,娶正娘子進門。這樣,這國府也不至於全無笑聲。”
梁愫亞輕聲一哼,“他是庶子!”
達麟轉身,生怒,“他是我達麟之子,你從小就嫌棄他,以至於他是整個國府公子中唯一沒有小字的。當初是你不顧我勸阻,要送書元去暗門,如今,你就好好給識兒安頓姻親,免得誤了他。庶子,庶子怎麽了,我國府二公子,我看誰瞧不上他!”
達麟怒氣而走,留梁愫亞在正廳哀聲怨道。
梁愫亞也知道,整個梁京,就達道達識這兩兄弟,一無妾室,二無通房。
她也發愁,可也沒別的法子。
達國府郊園,達道與達識相坐於案幾前。
達識按捺不住,一直揪著玉瓶內的芬冰花。他想開口問達道浮沉的事,又怕自個表現太主動,被誤會。
達道早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浮沉一切安好。”
達識這才放心飲茶,下棋,“如此,那便好。公府是個虎口,去豐鄉也能護著自個。”
“我這次回府,也是浮沉所托一事。”
達識一懵。
芒山插嘴,“公子,您不是說,是要照料練場那一雙狗崽兒女嗎?”
達道一笑,沒理芒山,“她讓我去褚公府,想法子讓褚大人,去豐鄉。”
達識又懵了,“為何要讓褚大人去豐鄉?她才遠離他們啊。”
達道搖頭,他起身,“我也不知,但她這樣做,定有她的道理。”
達道進了屋,換了一套規規矩矩的公子裝,束了發。
達道回京第一日,就遞了拜帖到褚公府。
褚槐不在,尤秋柔一瞧,險些沒跳起來,“這這這,這可是國府嫡子,他要來公府拜見老爺。這是為何,為了誰而來。難不成是為了我們家這些姑娘?”
劉女一驚,“娘子啊,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浮淰姑娘還小,這達道雖差著歲數,可若是有苗頭,達道勢必要給浮淰留著的啊。”
尤秋柔一想,心生一計,“既是他送了拜帖,老爺又不在府上。這拜帖向來是一送一應。他既是送了,咱們藏起來,不應。自然他就不來了。”
劉女恍惚許久,“對對,咱們藏起來,當作不知此事就好。”
尤秋柔裝聾沒回應。
達道一想就知這公府詭計甚多,他選了褚槐在府的日子。
趁坐馬車,到了褚公府正門停下,正兒八經地上門拜訪。
褚槐開高檻正門迎達道入府。
尤秋柔在方綰廳聽仆人說是達道來了,嚇得倒地,“我都未曾回應,他怎得就來了。”
劉女攙扶著尤秋柔去了方元廳。
達道一見尤氏出來,立馬掏出拜帖,“尤娘子,晚輩也不知是何事得罪了您,這國府送到公府的拜帖,竟沒得回應。幸虧晚輩是個不顧臉皮的,不然,今日怕是登不上貴府的門。”
褚槐在達道跟前,求生欲極強。
他憨笑著趕緊認錯,“使不得使不得,書元常年不在梁京,今日來到我們公府,是我們的福分呢。這我家娘子,準是忘了回。畢竟我們也從未收到國府拜帖,實在不知有這個規矩。”
達道一聽,嬉笑著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褚大人,這茶可是勤偣老宅的?”
褚槐趕緊賠笑,“是,是勤偣老宅的。”
達道放下盞茶,“褚大人,我這半年,都在豐鄉那個窮地方。今日到貴府,是在豐鄉碰巧看到一事,特來告知大人。”
“書元但說無妨。”
達道:“褚公府在豐鄉也有所老宅,我常在此處,六台山也罷,豐山也罷,四處遊曆。豐山有處地界,叫‘寶祀’。那裏有幾家貴門的太祖們埋在此處,未進京之前我就聽當地人說,寶祀埋著的褚太祖之墓,已垮掉了墳頭,也沒個看護,也沒個碑墓,姓甚名誰也不知。當地人說,是褚家的墓,我也不知到底是不是。”
褚槐聽得直發虛汗。
達道一笑,“若真是褚大人的太祖之墓,不管是遠鄉還是梁京,都是祖上之人。這墓碑亦是後世之人祭祀之處。為求後世子孫安穩,大人還是趁著日子,前去修繕一番。免得被當地人議論,說褚家後繼無人。”
褚槐虛汗濕了衣袖,他擦拭著,坐立不安,“書元公子一說,倒真是讓我想起了這位太祖。他當年隨我二哥前去豐鄉,可人一到豐鄉,感了惡疾,沒救回來,便葬在此地。祭祀修繕一事,曆來也隻有家中老大才能動土,這也確是我的不是,忘了那位還有個太祖。”
達道一瞧,事已辦成。
他也懶得廢話,“既是如此,大人可看著辦,陽春四月,正是好時候呢。”
他故意點明,出了方元廳。
尤秋柔緊繃的心,終是放鬆了。她緩和著勁,端起茶大口飲下,“這國府公子猛地登門,竟讓我心生一怕。我以為他要談我家這幾位姑娘的姻親一事。現下看,是我想多了。”
達道走後,褚槐才敢長籲口氣,“那可是國府嫡子,怎會瞧上我們家這幾個姑娘。”
他再一想,看一眼天色,“豐鄉的奉仙日快到了,娘子啊,備好路上用的,咱們得啟程去一次豐鄉了。達道所說,倒真是被我忘在腦後的事,這位太祖,雖不是至親,但眼下都傳到了達道耳朵旁,想必是殘破得厲害。咱們陛下又重孝道,此事拖不得,奉仙日正是個好日子。”
尤秋柔坐穩,一想,又覺得事有蹊蹺。
浮沉那丫頭,也在豐鄉。
難不成,這是巧合?
尤秋柔也隻是想想,畢竟,褚槐此人雖對她言聽計從,但若是扯到外廳和京中,他又是個十分聰明之人。
達道去褚公府一事,沒三日就傳得滿梁京都知曉了。
都在議論,達道難不成瞧上了褚公府的姑娘?
這話傳到了梁愫亞的耳旁,她趕忙找到達道,賠笑一番,“褚公府也是好人家,他們家浮沁嫁人後,過了及笄能說姻事的,就剩下二姑娘浮漪,十六歲。還有三姑娘浮瀅十五歲,這兩位,都是母親可去說得的。”
達道避開梁愫亞的殷勤,禮貌行禮,一臉淡然,“母親,兒子不日便會啟程,豐鄉還有要事等著回去處置。”
說完,他退後,欲離開。
被梁愫亞喊住,“書元,你就不能與母親,多說幾句話嗎?”
他懶得搭理,跳上亭子。
看到達識後,他又回頭,“母親,姻親一事,尚且不能操之過急,我去褚公府是有公事找褚大人商議,並無別意。再者,母親還是顧著身子,我這次回來看您都瘦了。”
此番話,他從來都不想說。
隻是看到達識,他還得替達識考慮。
這個弟弟,在府中本身就日子艱難,梁愫亞對他哪裏好過。他這樣敷衍梁愫亞,也是希望達識能得一份安寧。
而梁愫亞對他而言,就是親手推他進暗門的人。
她是梁京長公主,與嫁去苗京、西京、蕪京的三位公主,並稱為梁京四美。
這四位,沒出閣前,就在梁京宮中明爭暗鬥。
出嫁後,更是以所生嫡子為姐妹之間爭鬥的手段。
當時的梁京暗門,是最陰暗,也是最高暗權的好去處。暗門是梁京一品官銜,因從事高發死亡事業,暗門將軍府上父母,皆是一品令衍大人和令衍夫人,死後享尊廟,入梁京中宮陵。
一個暗門將軍,可讓後三代子孫享受榮華。
梁愫亞為了與姐妹暗爭高低,把八歲小達道送入暗門,全無一絲為母之心。
達道從八歲懦弱,硬生生撐到十二歲、十五歲。
達識頂著他名義應酬梁京差事時,十五歲的達道,身披戰甲,在為自己的黑暗人生拚死一搏。
這些種種,達道從未忘卻。
他期盼過委身父母膝下玩鬧的童趣,也羨慕過在學堂搖頭晃腦讀書的公子們。
是梁愫亞親手,把一個能活在陽光下的幹淨公子,推到了再也見不到光的深淵。
清明一過,陽春四月初七,褚公府一行人從梁京出發至豐鄉。
浮沉早早就得了消息,比褚公府的消息還早。
是達道從梁京傳來的:事已成。
浮沉感歎於達道的耳目眾多,梁京至豐鄉,水路要走七日,山路要走十日之久。
而這個消息,竟用兩日就傳給她了。
浮沉得了消息後,每到夜裏,先自個悄悄安頓著奉仙日祭祀要用的東西。之青往庫房塞了更多的物件供這些仆子偷盜。還有店鋪和莊子上的賬麵,都動了銀兩虧損的手腳。
把前前後後的院落牆壁挖了洞,以備這些婢子藏匿東西所用。
之後,褚公府消息傳到後,她又與褚家兩個宅子一起,明麵上要去上下兩宅商量著去備祭祀的東西。
實則是給這些老者和仆子們騰地,由著他們悄悄盜空老宅。
那些仆子一聽梁京要來人,有些膽小的,一想,既是要來人,反正是要整頓,到時罰的肯定是這個蠢五姑娘,不幹他們何事。
那何不,趁著人沒來時,好好大幹一番。
於是乎,老的小的高的胖的矮的,全都來分一杯羹。
褚家老宅,頓時亂作一團。
入夜浮沉回來後,看到正廳的青玉花瓶也沒了,屜子前的首飾也沒了。
她故作可憐地感歎一句,“豐鄉盜賊真多”,就敷衍過去了。
這些仆子一瞧,更加肆意了。
浮沉看著漸漸騰空的老宅,心滿意足地吃著酥糕。
之青不解,“姑娘,我一直不知,這樣做到底是為何?”
浮沉放下酥糕,“之青姐姐,要其滅亡,必先其膨脹。父親從未來過豐鄉,幾年前他隻知道豐鄉藥材多,卻也不知到底是何種多法。既然我們要靠豐鄉回梁京,這裏的一切都得先讓他親眼看到後,才算數。若是日後我真的能掌管豐鄉,他又未曾見過豐鄉是何模樣。到時他來一句,你沒來時,這裏也是如此。要是這樣,我就輸大發了,我必須得讓父親親眼看到老宅有多亂有多不堪,這些老者有多難搞。讓他知道這裏的不易,讓整個褚公府看到真正的豐鄉老宅。這樣,我才有翻身的機會。”
之青被浮沉這番話,瞬間點燃了鬥誌。她猛站起身,拍手叫好,“我的姑娘哎,這個局當真是完美的!這樣一來,大家一瞧此地刁民甚多,也無人願意留下,尤娘子更加篤信讓你一人待在此地。然後我們,就能關門打狗了。”
之青佩服得五體投地,“姑娘,你這小腦瓜,到底裝了什麽。”
浮沉淡然一笑。
“我被打過臂杖,也險些被大火燒死過,被老學識算計過。也險些毀過容貌。”
她起身,走到院子,“見識過最下作的手段,也就不那麽單純了。”
她抬眼,再瞧見那條被堵住的巷道。
正出神時,關在裏麵的婦人一陣淒慘叫聲。
月兒跑來,“那女人又怎得了?”
浮沉走到廊下,看著青苔。
入夜子時一過,她穿著紅色寬袖寢衣,之青撐著一盞琉璃燈跟在她身後。
浮沉趁著夜色,推開堵著的雜物,留了一個小縫隙。
她深咽一口氣,接過琉璃燈,“我今晚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