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些人,該死

日子很快,轉眼距離月底還有四五天了。

坊間傳聞,據說朝廷在十一月初一的時候要舉行閱兵。

百姓們對此很期待,大唐好多年沒有舉行閱兵了,反而因為西境防線收縮以及防範各藩鎮搞的長安經常風聲鶴唳,沒有片刻安寧。

但是新皇登基之後,形勢逆轉,朝廷逐漸強勢起來,去年平西川,據說一個月前又鎮討鎮海節度使李錡。

想來這次閱兵和前線戰事相關。

至少從各個方麵的反應來看,長安暫時是安全的。

李寧出關之時,盧十四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這天李寧和盧十四喬裝改扮之後,從王府後門偷偷離開,前往東市置辦一些東西。

“隨孤王前往東市轉轉!”

李寧一襲青衫,背著一個包裹扮作讀書人模樣。

盧十四則身著黑色短衫跟在後麵。

長安東市,胡商更多些,魚龍混雜充斥著形形色色的行人和商家。

兩人最先去了東市的一家鐵匠鋪,李寧抬頭看見是胡人鐵匠,皺眉思考片刻,便扭頭離開,氣的胡人掌櫃罵罵咧咧。

兩人找了半天,終於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個唐人開的鐵匠鋪。

掌櫃是一位白胡子老頭,李寧去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兩眼茫然的望著地麵,全然沒注意到有客人來。

“掌櫃,你這器具刀劍打造的很不錯嘛,怎麽生意這般蕭條?”李寧打量著店裏擺出來的刀具,疑惑道。

“啊!這位客官……唉,一言難盡,老漢這鋪子怕是今個兒就要關門了!”那老頭受驚抬頭,看清楚來人後鬆了口氣。

李寧不解道:“這麽好的手藝,怎麽說關就關了?”

那老漢沒有起身,糾結半天選擇了逐客令:“今日你能來便是有緣,喜歡哪幾把刀劍,不用給錢,拿上趕緊離開這裏!”

李寧從老人語氣中聽到一絲懼意,剛要詢問原因就聽見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

“喲,你怪大方了,把回鶻人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人了?”

李寧回頭看清來人還沒說話就被一位身材魁梧的回鶻人撥到一邊。

身邊的盧十四剛要上前,被李寧的眼神製止了,兩人站在旁邊看熱鬧。

來人李寧認識,是宮中中侍公公郭裏旻。

此時郭裏旻在一眾回鶻人的簇擁下,趾高氣昂地俯視著還蹲在地上已經滿頭白發的老頭,絲毫沒注意到旁邊的李寧。

“李老頭你說話倒是算數,就是店裏的夥計一個都不剩,回鶻人接手後怎麽打鐵,本公公如何給陛下交差?”

“呸,想的美!”那老漢猛然起身,從身後抄起兩把橫刀,怒目圓睜,指著郭裏旻罵道:“想要這間鋪子,從老漢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哈哈,死瘸子以為你還是當年在這長安城內以一敵十的莽夫麽?”郭裏旻哈哈大笑,一臉不屑,出言尖酸刻薄:“那年長安不是還沒守住麽,你們團就剩你一個人獨活,你不臊得慌麽,你早就該死在四十年前了!”

李寧這才注意到那老漢的斷了一條腿。

四十年多前長安失守,那應該廣德元年吐蕃攻破長安那一次,想來眼前老漢至少有六十多歲,在這個時代能活這麽久實屬不易。

“你……”

那老漢聽聞此言為之一窒,雙目瞬間紅了,一時氣血攻心說不出話來。

“哈哈……無話可說了吧!實話告訴你,今個兒這鋪子本公公收定了!”郭裏旻冷哼一聲道,甚至不拿皇帝當遮羞布了。

“當年老漢我拚命守城,不是為了讓你這般畜生橫行霸市,為異族牟利,今日老漢我就是死也要為民除害!”那老漢緩過氣來,紅著眼指著郭裏旻怒罵道。

“就憑你?

天生賤命,不就是你們守江山,我們吃香的喝辣的麽……哈哈!”被一眾回鶻人圍著的郭裏旻有恃無恐極其囂張,他臉色一寒:“本公公看上你這鋪子是你的榮幸,別不知好歹!”

一旁的盧十四早被氣的七竅冒煙,雙拳緊握就要衝上去打抱不平,但是被李寧死死抓住。

“本公公就不信你敢殺我,別忘了,你養大的那些孩子大部分還在這長安城謀生,本公公想碾死他們和螞蟻一樣輕鬆!”

郭裏旻不懼眼前的刀劍,步步緊逼。

那老漢聽到威脅後眸子了出現一絲慌亂,知道郭裏旻要做真能做到,麵對逼近的郭裏旻他不得不接連後退。

“你個畜生,他們父親當年可是為長安流幹了血!”

那老漢的手開始抖起來,自己苟活就是為了把當年戰友的遺孤養大,如今終於可以頤養天年了,可還是為孩子們帶來了禍害。

老漢聲音顫抖道:“你放過他們,這事與他們無關!”

“無關?可誰要他們喊你爹呢,你讓我不爽,那他們也活該……來,殺我啊!”郭裏旻看著連連後退的老漢,囂張的仰天大笑,“在這東市,誰敢殺我?”

“孤敢!”

一道爆喝突然響起。

郭裏旻下意識回頭看清來人臉色大變。

“殿下……”

沒等他做出反應,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血從喉嚨噴出,噴的老遠。

郭裏旻雙手捂住脖子,止不住的鮮血從手指縫裏流了出來,他眼珠子瞪的老大,滿眼驚恐,卻說不出話來。

等郭裏旻癱倒在地回鶻人才反應過來,但是迎接他們的是盧十四滿腔怒火的拳頭。

那老漢也不含糊,拖著斷腿也加入戰團。

回鶻人沒料到郭裏旻居然被人在鬧市斬殺,而且這裏畢竟是長安,雖然他們囂張跋扈慣了,但是鬧出人命卻不免麻煩。

“住手!”一名回鶻漢子捂著冒血的肩膀閃出戰圈暴喝道。

在他的命令下,回鶻人很快退到了他的身後。

“他剛喊你殿下,請問你是哪位?這位公公可是有口諭的。”那名為首的回鶻漢子皺眉盯著書生氣卻下手狠戾的李寧,忌憚道。

李寧絲毫不讓,死死盯著為首的回鶻人:“孤乃鄧王,怎麽孤不知道?”

“鄧王?”那回鶻漢子聽到李寧自報家門之後倒吸一口涼氣,顯然他也聽到了一些傳聞,態度當即緩和了不少,再也不敢提口諭一事。

“正是孤!”

那回鶻漢子沉思片刻盯著李寧的眼睛道:“我回紇使者塞勒姆見過鄧王殿下,隻是你們出手傷我部族一事,還望殿下能給個解釋,畢竟這涉及到你我兩國關係!”

“解釋個屁,這兒是我大唐!”李寧毫不客氣指著遠處道,“給老子滾!”

“好,那就告辭!”

塞勒姆也不含糊,試探到李寧的態度之後,一揮手就帶著一眾人扶著傷者離開,轉身的時候他眼神裏閃過一絲擔憂和殺意。

回鶻人再猖狂,麵對當今大唐親王也不得不選擇退讓。

回鶻人與趕來的禁軍擦肩而過時,那些禁軍壓根沒有阻攔的意思。

等為首的校尉趕到看到李寧的腰牌後傻了眼,他咽了口唾沫指著地上郭裏旻的屍體道:“殿下,他可是總管宮廷內部事務俱公公的幹兒子……”

那校尉小心翼翼看著李寧道:“末將該向俱公公怎麽解釋!”

“又是他!”

李寧眉頭一皺,殺意一閃而過,冷哼一聲:“身為大唐內侍,矯詔霸市,勾結回鶻人欺淩我大唐老兵,霸占商鋪,更是喪盡天良地侮辱為國捐軀的將士,威脅我大唐將士遺孤,這般吃裏扒外的東西,死有餘辜,該殺!

將他屍體掛到坊門示眾三天!”

李寧陰惻惻道:“還煩請校尉將孤的原話轉告給他幹爹!”

“殿下英明!”

聽到李寧的話,那老漢早就丟掉兵刃跪倒在地呼喊道,這一刻他老淚縱橫。

本來忿忿不平的盧十四在李寧動手之後就對眼前少年佩服的五體投地,此時滿眼的敬佩之意不加掩飾。

“老人家,受驚了!”李寧趕緊扶起那老人,扭頭對著那校尉厲聲道:“告訴你家上官,這位老人家孤保定了,誰敢為難他,本王就和誰過不去!”

李寧想到了什麽,補充道:“也是和當今陛下過不去!”

“末將知曉!”

那校尉哪還敢多事,當即點頭哈腰的拖著郭裏旻的屍體離開了。

情緒恢複平靜的老漢拉著李寧的手久久不願鬆開,感激道:“殿下,您想要什麽盡管拿,這錢老漢不能收!”

“老爺子,你看看這玩意咱能不能搞出來,用上好的百煉鋼活著黃銅!”李寧看著眾人離開之後從懷裏掏出一張圖紙問道。

那老漢一愣,接過圖紙看了半天。

李寧關切道:“老人家能看懂麽?”

“請殿下放心,老漢就算拚了命也要為殿下把這把空心錘打造出來,隻是這兒為何要留一小眼?”老漢很快就看明白了,疑惑問道。

“老人家,照著上麵尺寸打造就行了……”李寧微微一笑,也不解釋,“孤一個月後來取!”

“這裏還有一張圖紙,用普通鑄鐵就行。”說著李寧有掏出一張圖紙。

……

……

鐵匠鋪這事一出,李寧的喬裝打扮沒了意義,所以二人迅速買好所需物資後提前回府。

剛到府門,盧十四則猶豫道:“殿下,盧某想回家看一遭!”

盧十四這是十多天來第一次出門,這位而立之年的漢子在長安城內安了家,家中尚有父母雙親還有媳婦和一對兒女共五口人。

李寧回頭看了一眼低頭拱手的盧十四,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李寧眼神裏露出一絲不忍最後還是狠心道:“好,但是你記住,你本人和你上官昨日已經被賜死了……孤需要你忘記家人,下不為例!”

盧十四鬆了口氣,欣然回道:“請殿下放心,盧某答應殿下的事,一定做到。”

“嗯,那你去吧,安頓好家人!”李寧微微頷首,“給你十天時間。”

十天!

盧十四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笑吟吟的李寧。

“拿著!”李寧丟過一個包裹,然後瀟灑地轉身離開,丟下一句:“孤借你十年自由,還你一脈十世榮華富貴!”

平民出身的盧十四一愣,眼神裏冒出亮光,雄心激**,誰不想光宗耀祖。

可是在唐朝想要跨越階層很難,難於上青天。

他身為沒有背景的老兵,鏖戰沙場十幾年建功無數,多少功勞被頂替,這才做到統帥百人的旅帥。

如今有幸得到大唐皇子李寧的賞識和承諾,他怎能不動心。

尤其經曆東市一事之後,盧十四更加堅定了跟隨李寧的信念。

盧十四當即抱拳:“謝殿下提攜!盧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然後後知後覺發現手中的包裹和體積不成比例,打開一看瞬間盧十四傻了眼。

裏麵十個黃燦燦的金錠,這可是他八輩子都掙不到的財富。

合著殿下出門的時候就一直背著這麽重的玩意?

含著熱淚的盧十四再抬頭時,鄧王府門已經被重重關上。

……

當天晚上,一道聖旨送抵鄧王府,之後數日鄧王再未踏出王府一步。

有消息說鄧王因為東市之事被禁足,將無法參加十一月初的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