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如草芥

出了門的李寧並沒有返回王府,而是直奔東市。

這些日子一直忙於排練冊立大典,都快忘了自己在鐵匠鋪訂的單子了。

由於大雪天,東市的人並不多,李寧不免有些擔憂,生怕那鐵匠鋪也沒開門。

果然,李寧和盧十四趕到時,那鐵匠鋪大門緊鎖,毫無生機。

此時一雙黝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在鐵匠鋪門口逗留。

“殿下,沒人!看來隻能明天再來了!”盧十四趴在門縫朝裏瞅,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李寧環顧四周,卻發現了一些端倪,那放在店鋪外燒鐵的爐子冰涼,拂掉積雪露出裏麵的碳渣縫隙裏積滿了灰塵,看樣子不是前幾天的木炭。

與此同時鐵匠鋪外麵的裝冷卻水的木桶裏麵隻有兩指深的冰碴子。

足以證明鐵匠鋪關門許久了。

李寧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抬頭環顧四周,發現周圍還開門的幾家店鋪的門簾被掀開,有人探頭探腦朝這邊看。

但是當李寧目光轉向他們,無一例外都縮了回去不敢與李寧直視。

李寧頓感不妙,他朝最近一家店鋪走去,卻聽見一陣手忙腳亂的栓門聲,任憑李寧怎麽敲門都沒有回應。

“殿下,鐵匠怕是出事了!”盧十四這時候也察覺到了異樣,他單手扶刀,緊跟在李寧的三步之內,警惕道:“我感覺到有人在我們進入東市時一直盯著我們!”

“孤一入坊門就感覺這裏不對勁,還想著是大雪造成的……”李寧不動聲色地趴到鐵匠鋪門口低聲問道,“你可有把握揪他出來?”

盧十四沉聲道:“隻要他敢近咱十步,屬下有把握留下他。”

“鐵匠不在,你去打聽打聽鐵匠家在何處,將孤需要的東西趕緊送來!”隨即李寧氣呼呼地拍拍門大聲道:“這天氣,真糟糕,孤先回馬車了!”

“屬下這就去找……”盧十四默契地抱拳回應道。

說罷李寧轉身就離開,而盧十四則挨家挨戶地敲門。

那雙暗處的眼睛看到落單了的李寧,黑色的眸子一亮,活動活動了凍的有些僵硬的四肢,悄悄摸摸的跟了上去。

正在敲門的盧十四看似在敲門,其實他一直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對於李寧的身手,盧十四還是很放心,尋常人四五個近不得身。

所以盧十四有把握在李寧呼救之前趕到,然後拿下被李寧纏住的神秘人。

然而許久過去了,盧十四並沒有聽到李寧的呼叫,他反而發現在鐵匠鋪西側的雪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滑痕,一雙明顯剛踩的腳印逐漸與李寧的腳印匯合。

“殿下!”盧十四心中大駭,能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眼前竄過去的人還真不簡單,盧十四當即拔出橫刀朝坊門奔了出去。

等他趕到馬車的時候,裏麵居然空無一人。

這下盧十四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很快他反應過來,回頭找到那串腳印,終於在一處旮旯外聽見裏麵的李寧怒吼道:“老匹夫,怎敢?”

然後一團雪霧騰起,隻聽見裏麵“砰砰”地響,李寧憤怒至極的聲音狂暴凶狠:“孤,不會放過你!”

盧十四哪敢猶豫,操刀就殺了進去。

“殿下,屬下來救你……”

盧十四舉著刀看著旮旯裏的李寧頓時僵住了。

對著一顆大樹發泄情緒的李寧詫異地看著剛撲進來的盧十四。

在李寧身邊不遠處,一位和李寧差不多大的少年正要用袖子擦鼻涕,看到一臉凶相的盧十四趕緊躲到李寧身後,驚恐不已。

他身上還伴隨著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

“你發什麽瘋,別嚇著這孩子!”憤怒的李寧瞪了一眼盧十四。

李寧瞥了一眼胳膊上一道拉著老長的黃鼻涕,一頭還連著那少年的鼻孔,不禁皺眉,但很快就和顏悅色地對那少年說道:“不用怕,他是我的護衛……”

原來這少年是鐵匠李老頭的孫子,不是親的。

他已經在市場上等李寧等了半個月了,風雪無阻。

他給李寧帶來了李寧所需的東西,還帶來了一個讓李寧暴跳如雷的壞消息。

那就是大約二十多天前,李老頭突然遭到報複,有人逼問他太子李寧在店裏買了什麽東西。

老人家寧死不屈,就是不開口。

哪怕那幫蒙麵人當著李老漢的麵接連殺害三名養子後,李老漢都一字未說。

失去耐心的歹人將李老漢雙手四肢砍掉後揚長而去,李老漢最終重傷不治而亡。

而這一切都眼前少年都看在眼裏,他阿翁臨死之前讓他一定將打造好的東西親手交給太子殿下。

淚眼婆娑的少年帶著哭腔道:“太子大人,你要為阿翁還有我那些叔伯報仇!”

根據那少年聽到的話,那些蒙麵人來自宮中,指名道姓是為郭裏旻報仇的。

想來他們以為李寧已經取走所需之物,再也不會回來,這才下死手報複。

那少年本想去鄧王府找李寧,但是連雙合腳鞋子都沒有的少年,壓根就沒機會接近永興坊。

所以他選擇了在東市等,但是他又不認識太子,又害怕殺害李老漢的人發現他,隻好藏在暗中觀察來人。

終於在今天等到了李寧和盧十四,看著氣宇軒昂的李寧,那少年也不敢托大,在等李寧落單後才敢現身。

盧十四聽聞之後,怒目圓睜,但卻無能為力,隻在那裏怒罵。

“五坊小兒”他早有耳聞,宮內的雕坊、鶻坊、鷂坊、鷹坊和狗坊,豢養這些禽獸的是一批下層宦官及市井無賴,號稱“五坊小兒”。

他們經常以奉鳥被驚為由訛詐路人還有各個商鋪,甚至手持文書、口稱敕令,名為采購,實則奉旨打劫。

欺市擾民,無惡不作。

香山居士白居易曾為此作詩《賣炭翁》一首。

詩曰:

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

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綃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

足以可見此時的宦官集團擁有實權之後有多囂張跋扈,草菅人命,惡貫滿盈,遺臭史書。

郭裏旻正是五坊小兒背後的頭子,而郭裏旻的背後則是右衛大將軍俱文珍。

不管他知不知情,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寧滿眼殺意道:“看來那份大禮,孤必須得送出去!”

不為別的,隻為那逝去的老兵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