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靴子(一)

城外山高風大的地方挺多的,宋青陽最先想到的是自家別莊附近,玩耍累了還能往別莊上去休息。

燕璿卻是不依,她說:“我隻想與表哥往越少人認識咱們的地方去,那樣咱們便不必再束手束腳保持著距離了。”

宋青陽自也想與她親近,隻是花容不還跟著呢,一個人跟著與一群人跟著又有什麽不同?

“花容知道咱們與姨母的約定,隻要不太過分,她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燕璿說服宋青陽,便趕緊著讓車夫調轉了車頭。

花容與車夫坐在車外,幫燕璿看著路線,以保證能順利到達稻花村附近。

燕璿與宋青陽坐在車裏,夏日的車簾掛的是竹簾,織得不密,留有縫隙透風進來,便是兩人麵對麵坐著,也隻能眉來眼去,並不敢動手動腳。

和煦的風透過車簾吹進來,吹眯了燕璿的眼。

燕璿眯著眼,瞧著宋青陽端正坐著的模樣,心裏兒有點癢癢,又起了些逗弄他的心思,想了想,說了些撩撥他的話。

已經領教過她的大膽,宋青陽對她的那些話已經見怪不怪,隻不過耳根子好似還沒習慣,還和以前一樣,紅了個透,眼睛也是,心虛地看了眼簾子外麵的車夫和花容。

等到稻花村附近已經是巳時末,馬上要到午時太陽最烈的時候,燕璿借著太陽大,肚兒餓的借口拉著宋青陽進了稻花村。

此時村裏有幾家已經起了炊煙,孩子們不怕熱,頂著大太陽在外麵玩,遠遠看見他們進村,也不怕人,衝上來問:“你們是誰?”

“我們路過此處,想到你們村裏討杯水喝。”

有大人聽見聲兒,從屋裏探出來頭來,看了看,好心請了他們過去。

娃兒們好熱鬧,全都跟著一起去了那人的家裏,聽娃娃們喊,這家便是稻花村村長家,此時村長和兒子們都下地去了,家裏隻有村長夫人和兒媳婦張氏。

村長夫人心善,聽得燕璿等人未吃飯,便留了他們下來,也不要銀子,還是宋青陽執意要給,她才收下,張羅著兒媳婦去東家割肉,西家買酒,務必要讓他們這錢花得值當。

燕璿深感她們良善,趁張氏去買東西的時候,借口去村裏轉轉瞧瞧,拉著宋青陽便一塊兒跟著去了。

孩子們也還繼續跟著,一行人走得浩浩****的,好不熱鬧。

對於陌生人,大家夥都有些好奇,聽見聲兒,都往外瞧了瞧,問了一嘴。

聽燕璿喊宋青陽哥哥,隻以為他們是兄妹倆,笑問道:“你哥哥生得這樣高大,你怎麽生得這麽瘦小?”

燕璿也不怯,回道:“他長得像爹,我長得隨娘。”

“一個這樣高,一個這樣矮,你爹娘想親嘴都費勁吧?”突然有個聲音插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話。

大家回頭看去,隻見對麵房子不知何時開了門,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赤著膀子,吊兒郎當地倚在門邊,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在燕璿和宋青陽身上打轉。

宋青陽擋在燕璿麵前,阻斷了他的視線,一旁有個嬸子替燕璿呸了回去:“人家爹娘親不親的到嘴關你什麽事,你有這閑工夫,不若去問問你那寡婦娘今兒個又和你哪個便宜爹親嘴了呢。”

“我娘天天與你家男人親,你不知道嗎?我身上這雙靴還是你男人昨兒給我買的呢。”

男子伸出腳,顯擺了一下他腳上的靴子,嬸子一見就怒了,罵道:“放你娘的狗屁!就你娘那爛貨,也就西邊守墳頭的老瘸子還願意要!”

兩人誰也不服誰地罵了起來,罵著罵著竟還要動起來,幸而大家夥將他們給拉住了。

燕璿才知道,原來這男子家就是她要找的劉寡婦家。

男人走後,燕璿從其他人嘴裏得知,男人喚作葛祿榮,七歲死了爹,由娘親劉寡婦一手拉扯大。

葛父原是個木匠,在周遭是出了名的活好,因此他家裏向來要比一般人家富裕些,葛祿榮作為葛家頭一個孩子,從小便是嬌養著長大的。

葛父死後,劉寡婦一人撐著家裏,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什麽來錢的本事,隻能幫人繡點花,勉強維持著生活,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財來供葛祿榮花費。

葛祿榮從奢入儉難,時常哭鬧著要吃好的穿好的,尤其當每次貨郎挑貨來賣的時候,他鬧得格外狠。

劉寡婦也是疼兒子的緊,看著兒子這樣,心裏滿不是滋味,最終咬咬牙,將貨郎私下請進了她家裏,用自己的身體換了兒子想要的東西。

從那之後,劉寡婦就開了半扇門接客,用自己賣身的銀子,維持著兒子想要的生活。

然而這錢有限,隨著劉寡婦青春不再,錢就慢慢地少了下來,到如今,稍微有點銀錢的都不願再往她**去,隻少有幾個年老身殘的還會來,其中一個便是西邊守墳頭的陳瘸子。

陳瘸子不僅瘸,身上還長了不少爛瘡,一年四季身上都散發出一股子難聞的味兒,沒有活人願意接近他,也隻有死人不嫌棄他。

為了賺錢養兒,劉寡婦在接不到客的時候,竟也願意跟他睡,隻要他能多給幾個錢。

“這有她這麽溺愛孩子的!”燕璿聽得可氣。

一旁宋青陽卻是不覺得奇怪:“她這正是應了那句老話,阿母愛郎,脫褲換糖。”

阿母愛郎,脫褲換糖。丈母愛郎,割奶放湯……

燕璿深深歎了一口氣,還有句老話是慣子如殺子,恩養無義兒呢,這劉寡婦真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