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師徒反目
年會過後的第二天,郎大勇陰陽怪氣地對林嘉樹說:“林總,又是最佳新人、又是董事長特別獎,你很風光啊!作為你的師傅,我感到臉上倍有麵子,畢竟嘛,你是我老郎的徒弟,親徒弟!是不是?”
林嘉樹平淡地對郎大勇說:“師傅,有什麽話盡管說好了。”回來這段時間,兩人經常遇到,但很少說話,因為實在也沒什麽可說的。
郎大勇嘿嘿一笑,說:“沒事,我能有什麽事!”說完,悠閑地走了。
林嘉樹看著郎大勇的背影,不明白郎大勇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上午十點鍾,杜誌邦打電話讓林嘉樹去他的辦公室。
在杜誌邦的辦公室裏,老杜那張黑臉蛋子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他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了指自己辦公桌前的椅子。
林嘉樹忐忑不安地在杜誌邦對麵坐下。
“不要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杜誌邦咬牙切齒地罵道。
林嘉樹連忙站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沒說你,坐下!我是說你那個奇葩師傅。”杜誌邦沒好氣地說。忽然,他探過身來,在林嘉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當初我讓你搜集這個家夥出賣公司利益的證據,如果你早按我說的做了,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你也是自作自受!”
林嘉樹聽得雲裏霧裏,但杜誌邦說話的語氣,硬是讓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到底出了什麽事?林嘉樹愣愣地看著杜誌邦。
“你的好師傅今天來問我要提成了。古城春業務的提成,他要三分之一。”杜誌邦恨恨地說。
林嘉樹臉上的表情由平靜逐漸變為憤怒。他猛然站起身來,盯著杜誌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憑——什——麽?”
“憑他是你師父,憑公司製定的製度!你還別說,郎大勇為這事來找我,我還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你應該知道公司的相關規定。隻是,公司上下都知道古城春的業務是怎麽拿到的。我真不敢相信,郎大勇有勇氣厚著臉皮來要這個提成。”
林嘉樹站在那裏,隻覺得手腳冰涼,一股氣慢慢地從心底升騰起來,堆積在胸口,越積越大,仿佛要把胸膛撐破。
“郎大勇和我說了,如果我不答應他,他就去找董事長要。把你叫來,是想提前給你打個招呼,郎大勇肯定會去找董事長,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林嘉樹半晌才說:“我並不是舍不得那幾十萬塊錢。我現在能賺這些,將來就會賺更多。我隻是覺得,沒有這麽欺負人的,沒有這麽不要臉的!他如果是個好好的師傅,我會很樂意把這個錢給他,再多也可以。可他不配,這個錢你比他更有資格拿。”
“可他是你師傅,不管他是人還是鬼,他都是你師傅,你否認不了。公司的製度規定,師帶徒期間,除非師傅自願放棄,否則師傅有權分享徒弟的業績。”杜誌邦說。
林嘉樹當然了解這個製度。可那筆清欠款的提成郎大勇並沒有要。在董事長為林嘉樹組織的慶功宴上,他還明確表態說,這個錢是林嘉樹拚了命要回來的,和他沒關係。
杜誌邦仿佛早就看穿了林嘉樹的疑惑,說:“上次那筆清欠款,公司上下都知道,為那筆欠款你把自己都豁出去了。即使臉皮再厚,郎大勇也不好意思打那個錢的主意。況且,那筆錢比較少,他也不放在眼裏。但這次就不同了,按照新業務員百分之四的提成比例,你古城春業務總提成有一百三十二萬,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四萬。他郎大勇號稱獨狼,除了因為獨,還因為貪婪。他不會放過這塊肥肉的。”
無邊的憤怒像一塊巨石壓在林嘉樹的胸口,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怎麽辦?別看他頭頭是道地指點曆史、分析人性,但那都是紙上談兵。真到事情臨到自己頭上,他是那麽缺少防禦,也缺乏強有力的反擊。他還是缺乏與人鬥的經驗。郎大勇這匹黑暗中的惡狼,冷不丁地就上來咬他一口,讓他鮮血淋漓,防不勝防。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如何應對!董事長一定會征求我的意見,我會最大限度地保證你的利益。別忘了我對你的叮囑,如果你留點心,早早掌握郎大勇的把柄,就不會有今天的被動。”杜誌邦拍著林嘉樹的肩膀,安慰他說。
林嘉樹走出杜誌邦的辦公室,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讓他情緒失落到極點。他隻覺得非常失望,非常憤怒,卻又那麽無力。
在銷售部門口,正好郎大勇從裏麵走出來,兩人走了個迎碰麵。
“哎呀,林總,臉色不太好啊!怎麽了這是?嘖嘖,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就要栽跟頭,你說是不是?”郎大勇一隻手搭在了林嘉樹的肩膀上,陰陽怪氣地說。
林嘉樹強忍著心中的憤怒,斜了郎大勇一眼,說:“堰塞湖,把你的手拿開,別髒了我的衣服!”
“堰塞湖,什麽堰塞湖?”郎大勇一愣,他四下裏看了看,拍打著林嘉樹的肩膀說:“林總這衣服看上去價值不菲啊!我的手不太幹淨,真不好意思。”
“堰塞湖嘛,你照照鏡子就知道了。至於手幹不幹淨,我認為和洗沒洗手沒有關係。”
“那和什麽有關係?”
“和拿自己不該拿的東西有關係。你說呢,郎總?”
“啊——哈哈哈,我明白林總的意思了。那請教一下林總,你以為我什麽該拿,什麽不該拿?”
“郎總,你那麽聰明的人,還要我提醒嗎?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小心要被剁手!”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得和你說道說道了。”郎大勇有點不淡定了,他緊走兩步,跟上林嘉樹,說:“古城春的業務我必須要分成!我是不是你的師父?當初是不是我把你派往古城春的?單憑這兩點,我就有資格分享業務提成,你林嘉樹就說不出什麽來!那筆清欠款的提成我沒要,已經很給你麵子了。像我這麽好的師傅,你上哪兒找去?知足吧!”
“當初你是懷著什麽目的讓我去菊城的,你心裏有數吧?古城春業務是怎麽跑下來的,你也門兒清吧?現在你跑出來要分成,臉皮可真厚!我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要臉的。”第一次,林嘉樹對郎大勇用上了這麽具有攻擊性的語言。
“林總,實不相瞞,我就是個沒臉沒皮的人。你告訴我,臉皮值多少錢?當然了,你林總是小白臉,說不定比我的值錢。不過那都不管用,不管我讓你去菊城出於什麽目的,這個業務分成我是拿定了。看著沒,師傅我到現在還開著一輛老款奧迪呢,我明天就去提新車,最新款的奔馳E級300L運動豪華版,五十三萬。謝謝你哈,這車就算你孝敬師傅了,哈哈哈哈……”
林嘉樹猛然轉身,一手抓住郎大勇胳膊,一手掐住郎大勇的脖子,一下子把他死死地摁倒在一個工位上。郎大勇臉貼在桌子上,呲牙咧嘴地拚命掙紮。但林嘉樹手上用足了勁,郎大勇掙了好幾下都沒有掙脫,便扯開嗓子喊了起來:“救……救命啊——林嘉樹殺人了……”
林嘉樹冷冷地看著麵紅耳赤、青筋暴起、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臉的郎大勇,刹那間覺得恨意全消。他鄙視這個陰險狡詐、滿腦子算計的人。他鼻子裏哼了一聲,鬆開了鐵鉗一樣的雙手。
郎大勇捂著脖子不停地咳嗽著。鼻涕一線一線地從鼻子和嘴角黏黏地垂下。
銷售公司隻有寥寥幾個人在,而且都在低頭玩手機,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師徒倆之間發生了什麽。直到郎大勇喊救命,大家才紛紛圍攏過來。
林嘉樹笑著說:“我師父在臨淮的時候教我防狼術,說男人更要防狼,防獨狼。剛才我和師傅操練了一下,好使!”
郎大勇好一會兒才穩過來神來,他瞪起一對牛眼,對四周向這裏看的人沒好氣地說:“看什麽看!”
待眾人散去,郎大勇才狠狠地說:“這個世界上,拳頭從來都不能解決問題,隻有頭腦簡單的街頭混混才打架!等著吧,有你後悔的時候!”
林嘉樹忽地一下子站起來。
郎大勇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向後跳開一步。
林嘉樹笑了,說:“這才是一個師傅該說的話。剛才說得多好,隻有街頭混混才會用拳頭解決問題。我還是年輕啊!毛手毛腳,經驗不足,師傅勿怪。說到底也是你教導不足,我一定學會用頭腦來解決問題,絕不讓你失望。你給我上的這一課,我在大學裏讀到博士也學不到,所以,我覺得你可以拿百分之五十。”林嘉樹雲淡風輕地說著,頭也不回地離去。
郎大勇哼了一聲,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下午,楊宇傑打電話要林嘉樹去他的辦公室。
杜誌邦在樓梯口等他,兩人並肩向楊宇傑的辦公室走去。杜誌邦低低的聲音說:“你該知道為了什麽事情。我會站在你這一邊,絕不能讓郎大勇的陰謀得逞。”
林嘉樹心頭一熱,說:“謝謝杜副總。”
杜誌邦哼了一聲,說:“不用!別讓我失望就行!”
“嘉樹,春節前,公司會把年度業務提成全部兌現。你的提成牽扯到你師父郎大勇。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和想法。”楊宇傑直奔主題,這是他的一貫風格。
“董事長,公司有規定,這個我們都學習過。如果公司按照規章製度來,我沒有意見。但古城春業務是怎麽拿下來的,您和杜副總都非常清楚。我相信,您會充分考慮這些,做出公平的裁決。”
“你這是把皮球踢給了我和杜副總啊!公司的這個規定是有現實依據的,因為新業務人員頭一兩年很難有作為。徒弟跟著師傅,要麽是師傅把自己的業務給徒弟,要麽是靠師傅的資源和操作拿下的業務。以往這個比例的分配,從來沒出過問題。但今年你的情況非常特殊。我和杜副總商量了好久,也沒拿出一個統一的意見,所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董事長,我是在公司這個平台上幹出了點成績,所有的一切,都是董事長和公司給我的。這一點我非常明白,也是感恩的。”林嘉樹平靜地說。
“你能這麽想,這很好!”楊宇傑對林嘉樹的態度非常滿意。他站起來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幾步,說:“你的事情很有代表性,公司必須慎重,既要照顧老員工的積極性,又要考慮每筆業務的特殊性。就按照百分之十五怎麽樣?讓郎大勇拿百分之十五,按最低的比例。”
“百分之十五也高!”杜誌邦插嘴說。“古城春的業務是在郎大勇手裏死掉的。林嘉樹不僅把欠款追了回來,而且把古城春複活了,拿下了公司近幾年最大一筆業務。在整個業務開展過程中,郎大勇對林嘉樹並沒有絲毫的幫助。如果公司這樣分配,我擔心會打擊這幫新業務人員的積極性。公司的製度本來就是十年前製定的,現在看來也有許多滯後和不合理的地方。公司文件的最後一條是,本製度是指導性的,具體情況要根據每筆業務的情況而定。”
“那你的意見是……”楊宇傑看著杜誌邦。
“古城春的業務是小林憑自己的努力拿下來的,郎大勇並沒有什麽貢獻,更不該從中分成。既然公司非要照顧郎大勇的臉麵,給他幾萬意思意思就行了。”杜誌邦幹脆地說。
“幹脆,也不管比例多少了,嘉樹從業務總提成中拿出十萬來給大勇,算是感謝師傅。老人的情緒也需要照顧,我想嘉樹會接受的。嘉樹,你說呢?”
“我沒有意見。”林嘉樹說。其實他心裏明白,這也就是郎大勇,如果換了別人,可能一分也得不到。郎大勇哭哭啼啼地來找董事長要百分之三十,楊宇傑不可能不有所表示。總得給董事長個台階和麵子吧?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從楊宇傑的辦公室出來,林嘉樹忽然意識到,郎大勇此舉,恐怕不僅僅是分羹的意思。他並不缺錢,整個啟泰公司除了董事長,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郎大勇就是想用這個惡心自己,就像他初到臨淮時,郎大勇隔著薄薄的石膏牆瘋狂**一樣,弄不走自己,也要惡心自己。郎大勇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不管怎麽說,他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還是達到了。林嘉樹有一種如芒在背的強烈的危機感。
回到辦公室,林嘉樹坐在那裏整整一下午沒動,他在反複權衡一個問題,到底該不該把郎大勇在臨淮的那些爛事告訴杜誌邦呢?自從知道郎大勇打自己的主意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是他的殺手鐧,一旦打出來,一定要把郎大勇搞死,哪怕他是楊宇傑的表弟。但一旦這麽做了,自己就要背上背叛師傅的惡名。沒有多少人了解郎大勇在臨淮的所作所為,更沒人知道郎大勇是怎麽對待他林嘉樹的……到時候人們隻知道,是林嘉樹把自己的師傅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