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孟玲的電話
臨近元旦,古城春集團的人事變動已經接近尾聲了。這次高層人事變動,如疾風穿堂,讓所有人始料不及,也讓外界的“觀察家”們目瞪口呆。
誰也沒想到,一夜之間,古城春穩如泰山的高層領導班子便七零八落,十不存一了。連孟憲章都讓出了集團總裁的位子。
這麽大的人事變動,孟憲章再次展現了他的霹靂手段和在企業至高無上的權威。說實在的,在古城春的世界裏,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隻要他願意。
事態的發展也基本按林嘉樹和她曾經分析過的那樣,一切都順利得超過了孟玲的想象。她越來越懂得,在古城春,隻要撬動了父親這塊巨石,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從小在她心裏偉光正的父親,竟然一直處在一種矛盾猶豫的狀態之中,成為她最大障礙,這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孟玲不由得對那個書生氣十足的小師弟大為佩服。
想到林嘉樹,孟玲才猛然覺得,這家夥離開菊城快一個月了。從他離開菊城,他們就再也沒聯係過。這段時間孟玲接手企業,組建團隊,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也許該給他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的行動如此迅速,更不會想到自己已經掌控了全局。孟玲不禁有些得意了。
林嘉樹在古城春無意地點燃了一根導火索,然後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至於會引起了什麽樣的後果,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他樂觀地估計,孟玲全麵接手古城春,應該是在兩年之後。讓孟憲章放手企業管理,這個彎不是那麽容易轉過來的,他得有個認識和改變的過程,這些都需要時間。
林嘉樹目前正處在一個尷尬的時期,古城春的業務對他來說已經結束了,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任何新業務開展的可能。
化工園區汙水處理廠項目,目前的進展還是那樣,這個項目的主動權不在他們手中,處處要看人家的臉色,他們啟泰環保隻是仰人鼻息拾人牙慧的小魚。況且,他的任務基本完成,剩下來的就要看師傅郎大勇了。而郎大勇像個獨行俠一樣,每天神神秘秘,很少和他有什麽溝通,一副拒他於千裏之外的架勢。
反正有的是時間,林嘉樹整天在臨淮市區四處轉悠。他不坐公交車也不打車,就那麽徒步走在大街小巷。實在走累了,就掃個共享單車騎著,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一遍一遍地梳理著這個城市。現在,他對這個城市已經非常熟悉了,有多少主要街道,每條街道有哪些大中型企業,他都一清二楚。
接到孟玲電話的時候,林嘉樹正站在一棟即將竣工的大樓前左看右看。每次走到這裏,他都不由得駐足觀望一會兒。他敢肯定,這是臨淮市最漂亮的建築了。
確切地說,這是一個建築群。在一棟極具現代氣息的主樓兩邊,還錯落有致地搭配著幾棟極富設計感和藝術特色的副樓。
幾棟樓的主體工程早已完工,工人們正在進行外牆牆體的施工。聽說,明年五月份這裏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林嘉樹是在去化工園區的路上看到這個建築群的。化工園區在臨淮市區西南大約五公裏處,這個建築群就位於市南新區的滄浪河邊上。
臨淮市對滄浪河的治理和綠化做足了功課,河兩邊五百米範圍內建成了滄浪河城市森林公園。公園從植被覆蓋、水麵景觀設計、到臨淮市人文曆史等進行了多維度的立體打造。滄浪河兩岸成了臨淮市最亮麗的風景,成了推介臨淮市的名片。
建築群沒有圍欄,而是和整個森林公園融為一體,在滄浪河邊顯得格外矚目。它像突然闖進這個城市的一個風姿綽約的仙子,處處彰顯著她與眾不同的魅力。
林嘉樹從一開始就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這次,他在入口處看到一塊剛剛安放好的巨大的石頭,石頭上刻著“漂石科技創業園”。
林嘉樹心頭豁然開朗,臨淮電視台不止一次播出市領導來這個地方視察工期和進度的新聞,馬祥傑副市長也來過。臨淮電視台的播音員曾鏗鏘有力地向全國人民宣告,臨淮市要把這個地方打造成東方的矽穀,臨淮的中關村。
氣魄不小啊!林嘉樹嘴角上翹,頗有些不以為然。漂石?這名字聽上去有點意思,大概是取“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這句孫子兵法上的名言吧!不過是不是又有點打水漂的意思呢?就不怕這麽大的投入將來打水漂?林嘉樹不由得想起啟泰公司門口的算命先生劉半仙,可惜這筆取名的大生意,他是搶不到了。
這地方真漂亮啊!將來能在這樣的地方上班,也是一種享受。林嘉樹心裏感歎著。
孟玲的電話讓林嘉樹感到意外。
如果不是孟玲主動打這個電話,他幾乎已經忘記自己在臨淮還有這麽一個師姐。從離開菊城那一刻,他就覺得,自己注定和這個富二代不可能再有過多的交集了。他每天瑣碎而具體地奔忙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為了生存。而孟玲坐在寬大的大班台後麵,舒適的老板椅子裏,守著一個幾十億的企業,一個簽字動輒幾百萬上千萬,這是他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老天爺安排,讓他們見過幾次麵,有過一次談話,也許這就是他們最大的緣分了。所以,這段時間林嘉樹盡管偶爾也想起過孟玲,但也隻是在他腦海裏白駒過隙般地一閃而過而已,不容他多想細想。
電話裏,孟玲顯得非常愉快,說話口氣也是大得可以,一改那種文靜賢淑的做派。
機敏的林嘉樹立刻從孟玲說話的語氣裏捕捉到了什麽。他內心裏一陣狂喜,然後強裝若無其事地問:“看來孟總一定是大功告成了?”盡管嘴上這麽問,林嘉樹可不相信孟玲這麽快就大權獨攬。
“我已經接任了總裁,你是不是早就聽說了?”孟玲問。
“真的?”林嘉樹有些吃驚。
“公司這次變動很突然,也很低調,爸爸怕外界因素幹擾,沒對外大肆宣揚。你消息很靈通嘛!”孟玲愉快地說。
“你語氣裏帶著上位者的幹脆和霸氣,這在我們以前的談話中是沒有的。”林嘉樹說。
“真的嗎?我覺得沒有多大區別啊!”孟玲一下子變得像個小女人了。
“你自己覺察不到,但你身邊的人會感覺到。這很正常,處在不同的位置,就要有不同的說話做事風格。”林嘉樹嗬嗬地笑起來。
“你離開菊城那天,老爺子就收到我的辭職報告。嗬嗬,這效率夠快吧!”孟玲有些得意。
林嘉樹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孟玲竟然如此幹脆利落。
“你是不是覺得我急了點?要知道,古城春每向下滑一寸,未來都得用十倍、百倍的力氣去恢複。而那時候付出心血和汗水的是我,而不是現在這幫元老勳貴。我必須當機立斷,讓他們統統退出古城春的曆史舞台,不能讓人家把我帶進泥潭裏,我沒有別的選擇。”
林嘉樹突然覺得,孟玲的性格真是適合幹大事的。幹脆決斷,瞅準了立馬出手,從不拖泥帶水。這大概是孟憲章從小有意培養使然。換了自己,雖然嘴上說得頭頭是道,真到實踐起來,說不定遠遠沒有孟玲那麽果決。
“孟總早該拿出這種氣魄。”林嘉樹說。
“嗬嗬嗬,怎麽不叫師姐了?”孟玲笑著問。
“這不是不一樣了嘛!我不知道此孟總是否是彼孟總,還是小心為妙。”林嘉樹調侃道。
“你是市儈呢,還是聰明呢?你認不認我這個師姐由不得我,你自己看著辦,但在我這裏你永遠都是我師弟。一個啟泰公司江淮區的副總經理,在我眼裏可是一文不值,你可想好了。”孟玲話裏透著譏誚。
“放著大能量的師姐不認,那我豈不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林嘉樹笑道。
“算你聰明!你忙什麽?怎麽好像在大街上?”孟玲問。
“我現在像個無業遊民在臨淮的大街小巷瞎轉悠。看著那麽多的高樓大廈竟然沒有我的一平米,滿大街的轎車而我卻隻能掃個小黃車,所以,正在歎嗟人生不易,屌絲難當!”林嘉樹說完長歎一口氣。
“我怎麽聽著不像歎嗟,而更像是自豪的宣言呢?我記得在湯沐道吃飯時你和我說,滿大街都是財富,予取予求,就看你自己的野心和準備的口袋。怎麽,幾天不見,野心沒了,口袋丟了?”孟玲邊調侃邊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
“理想的口袋在現實麵前,就像個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好看,但裝不下一分錢。”林嘉樹沮喪地說。
“這就是你在臨淮街頭的感悟?”
“正確!”
“多麽深刻的感悟!我把這句話記在本子上,下次開會時說給那些年輕的員工聽聽。我就說是一個街頭的流浪詩人說的。”孟玲繼續挖苦道。
林嘉樹也忍不住笑起來。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菊城,如果這兩天你有時間,就來菊城吧!我說過要感謝你,至少我得請你吃頓飯吧?不知道林總舍不舍得離開臨淮的街頭,來菊城這個小縣城。”
“太舍得了!在臨淮市的街頭我像個流浪漢,在師姐那裏我是個客人。要知道,從上次和你告別,我差不多一個月不知肉味了。師姐不會讓師弟在臨淮這個地方餓著肚子吧!”林嘉樹笑嘻嘻的語帶雙關。
“一切看你自己的表現。在這個世界上,能幫助你的隻有你自己。”孟玲同樣拋過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掛斷孟玲的電話,林嘉樹蹬著小黃車離開了漂石創業園。他興奮得把自行車騎得飛快,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他把風衣的扣子解開,寒風鼓**著風衣的雙擺,他像一隻展翅飛翔的大鳥。沒錯,林嘉樹覺得自己就是要飛起來了。
等等,他腦子裏忽然電光石火般地閃過一絲靈感,一個人突然在他腦海裏跳出來。他急忙刹住車子,想循著這絲靈感追尋下去。
從他腦子裏蹦出來的那個人是花明。這個人幾天前和他吃過一次飯,還給他上了一堂職場培訓課,弄得他這幾天來一直情緒不高。不過,就在剛才,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道靈感之光,心靈豁然開朗。
毫無疑問,花明這段時間一直盯在古城春,而且天天和梁斌陳貴和混在一起,對古城春的高層人事變動了若指掌。在梁斌的主導下,古城春汙水處理二期工程幾乎板上釘釘的要交給天淨環保來做,就差簽合同了。
而現在,恐怕連梁斌自己也沒想到,他一夜之間就從副總裁的位子上下來了。老梁下台,花明此前的努力全都白費,她轉而要燒孟玲的灶已然來不及了。況且,孟玲這個心高氣傲的富二代,怎麽會把她用在梁斌身上的那一套放在眼裏?
花明當然知道林嘉樹現在和孟玲搭上了關係,並且這關係好像很不一般。花明和林嘉樹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角色互換,她現在和林嘉樹剛到古城春的時候差不多,這足以讓她亂了陣腳,丟掉了自信和高傲。
所以,幾天前,這個黑暗獵人才從黑暗中走出來,和林嘉樹見麵。花明當時對林嘉樹的那一番高談闊論,並不像她說的那麽冠冕堂皇,而是有她精明的算計和目的,她的目標當然是古城春二期工程。
原來花明是為這個來的,林嘉樹恍然大悟。
和花明的這番較量,算不算亂拳打死了白骨精?不,是狐狸精!
林嘉樹越想越有趣,越想便越想笑,實在忍不住,索性仰著頭,臉衝著蔚藍的天空放肆地笑起來。
過往的行人像看一個神經病一樣,看著蹲在路邊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