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夜街頭
楊宇傑走後,林嘉樹和郎大勇回到了辦事處。路上,郎大勇埋頭自顧自地走著,冷著一張臉就像誰欠他錢似的。至少跟在屁股後麵的林嘉樹覺得,自己的到來,是給師傅添大麻煩了。
回到辦事處,郎大勇把包一扔,便一屁股坐進沙發裏,兩腿交叉搭在茶幾上,埋頭玩起了手機,話都懶得和林嘉樹說。
林嘉樹杵在那裏站了一陣子,便把背包扔在沙發上,擼起袖子,樓上樓下地收拾起來。
樓上三個用石膏板隔起來的房間,南邊兩個是臥室,北麵一個是廚房,中間一個小廳算是餐廳和客廳。
到處都是垃圾,還有一股難聞的怪味,簡直就是一個豬窩。郎大勇睡覺的房間,衝天的臭腳丫子味,熏得林嘉樹幾次進去,幾次都捂著鼻子跑了出來。估計自打郎大勇住進來就沒收拾過。
整整一天的時間,林嘉樹把樓上樓下收拾了個幹淨利落,還跑到外麵的商店,買了香水四處噴灑,總算蓋過了房間內那股邪惡的味道。幹完這些,他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樣癱坐在樓下的沙發上。
瞥了一眼癱坐在沙發上的林嘉樹,郎大勇騰騰地跑上二樓,幾個房間挨個看了一遍,然後滿意地走下樓來,對林嘉樹說了三個字:“吃飯去!”
鎖上門,兩人沿著大街向南,來到一家叫做臨淮人家的酒店。
郎大勇要了兩瓶白酒,把其中一瓶向林嘉樹麵前一推,說:“自己倒!謝天謝地,楊宇傑總算走了,再晚走兩天,我會瘋的!”
林嘉樹無奈,隻得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
郎大勇端起酒杯,說:“幹了這一杯,我有話要說!”
林嘉樹舉起酒杯,正要和郎大勇碰,郎大勇卻自己一口幹了。他抹了一下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臉的享受。
林嘉樹皺著眉頭把那杯酒幹掉,隻覺得胃裏火辣辣的。他早就餓了,幹了一天活,中午的外賣頂不了多久。
“你小子是來監視我的,也是來取代我的。明白地告訴你,這並不容易,沒有三四年你辦不到!所以,你給我夾起尾巴,像個孫子一樣老老實實的。”郎大勇冷冰冰地冒出了這麽一句話,說完夾了一口菜填到嘴裏,老牛一樣慢慢地咀嚼著。綠豆眼泛著光芒,直勾勾地盯著林嘉樹。
林嘉樹的筷子舉在半空,愣在了那裏。這話太過突兀,太過冰冷,冷到了骨頭裏。
他呆呆地看著郎大勇,良久才說:“師傅,你是不是開玩笑?我為什麽要監視你?現在我連業務怎麽跑都不知道,在你麵前跟個白癡差不多,拿什麽取代你?”
郎大勇翻了翻白眼,說:“所以我說,沒有三四年的時間你不可能做到。你也不用裝糊塗,你來的時候楊宇傑沒向你交代什麽?”
“他囑咐我跟著你好好幹。這你都聽到了。”
“杜誌邦呢?這小子可沒有什麽好心眼!”
“杜副總叮囑我,要處處留心,好好跟你學業務!”
“哼哼!好個處處留心,果然不出我所料。杜誌邦,日你姥姥!”郎大勇咬牙切齒地說著,抽出幾張紙巾,捂在鼻子上,吱吱地擤起來。那扁平的鼻子被他捏成了麻花狀,仿佛那鼻子不是他的,又仿佛那鼻子是杜誌邦。
“告訴你,當年我也傻逼不是地被楊宇傑派到臨淮來,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杜誌邦屁股後麵。嘿嘿,我用了三年的時間,讓杜誌邦滾回了山北縣。雖然他回去幹的是副總經理,但遠沒有我這江淮大區經理賺得多。杜誌邦在江淮這地方辛苦經營好多年,結果都成了我老郎的,他嚼了我的心都有。要不是我和楊宇傑的特殊關係,我他媽早就被他弄死了。如今你來了,你說,你是人還是鬼?”
原來如此。郎大勇對他的誤會,根子在他的上位法則上。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短時間改變對自己的看法。慢慢來吧,時間將證明一切。林嘉樹想。
杜誌邦的確曾私下裏對他說:“我希望將來江淮市場是你的,我會全力支持你。不要讓我失望!”
林嘉樹把杜誌邦的話看作是對自己的鼓勵和期望,當時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麽毛病。不過今天聽了郎大勇的話,再回味起來,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玄機。
“師傅,您多心了!我隻想跟您好好學業務,憑自己的努力去賺錢。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林嘉樹笑著說。
“打住!先不要叫我師傅。我們不是師徒,我也教不了你!你是公司的業務員,我也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郎大勇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
“可這是公司的安排!董事長和杜副總來臨淮也是這麽對你說的,你當時並沒有否認。如果您對此有異議,可以打電話找董事長和杜副總。”林嘉樹的話軟中帶硬綿裏藏針。
“好!既然是師徒,總有個拜師儀式吧!收徒弟總該得到我的同意吧!有嗎?”
不是就不是,拜你當師傅好自豪嗎?一把鼻涕,滿嘴髒話,像個斷翅膀雞似的。林嘉樹心裏有氣,不想再和郎大勇計較。這就是個油鹽不進的渾人,和他講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
林嘉樹不再說話,埋頭吃著東西。他餓了。
“奇了怪了,你和楊宇傑什麽關係?他家的親戚我都知道,沒你這一號啊!”郎大勇卻對林嘉樹好奇起來。
“啟泰公司四百多人,難不成都是董事長親戚?”林嘉樹頭也不抬,沒好氣地說。
“能讓楊宇傑親自送你來臨淮,這在啟泰公司的曆史上可從來沒有過。你這後台夠硬啊!那你一定是什麽領導的親戚!告訴我,你親戚是個什麽官?”
“讓你失望了,我家世代都是農民,迄今為止,最有出息的一個就是我。”林嘉樹不無譏諷地說。
“這就讓人費解了……你放心,衝楊宇傑的麵子,我也不會太過為難你。幹一個!”郎大勇說著,端起酒杯。
“感謝師傅不殺之恩!”林嘉樹心裏有氣,端起酒杯話裏帶刺地說。
“這個師傅你想叫就叫吧。我正經的本事沒有,歪門邪道的東西不少,你要想學,今晚我就開始教你。”郎大勇說完,嘿嘿地壞笑起來。
郎大勇也就一斤的量,但是嗜酒如命。一瓶白酒下去之後,又從林嘉樹瓶裏倒了一杯。喝完他還想要一瓶,被林嘉樹勸住。
“不喝就不喝,今晚還有重要的事,走!”郎大勇起身離去。
林嘉樹心裏不痛快,三杯高度白酒下肚之後,也有點多。走出酒店,涼風一吹,有點嘔吐的意思,但他使勁憋回去了。郎大勇則搖搖晃晃,一個勁地往馬路中間走,被林嘉樹拉住了。
“林嘉樹,楊宇傑為什麽那麽看重你?你有什麽好?不就是個小白臉嗎?都說小白臉沒有好心眼,我可要防著你。”路上,郎大勇依然喋喋不休。
“我沒什麽好,也沒覺得董事長有多麽器重我。孫明和張凱他們不是更受器重嗎?”林嘉樹說。
“那不一樣,你來公司才幾天?你猜楊宇傑臨走時把我叫到一邊說什麽?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好培養你,一定把你帶出來。嘿嘿,你這一不是他親戚,二沒什麽背景,難不成,楊宇傑和你媽有一腿?”
“你說什麽!”林嘉樹的腦袋嗡的一聲就炸了,他瞪著噴火的眼睛,怒視著郎大勇。
“生什麽氣,難道不對嗎?瞧你這一表人才,你媽也錯不了。”郎大勇無恥地笑著。
“閉上你的臭嘴!”林嘉樹忍了一晚上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猛地上前,一隻手卡住郎大勇的後頸,一手攥住郎大勇的手腕,一下子把他摁倒在馬路邊上。
別看林嘉樹文質彬彬一副書生模樣,但他是個農家子弟,身體精壯著呢。
“快放手!我操!你是我爺爺行了吧,是我胡說八道。爺爺,胳膊斷了!救命啊——”郎大勇臉貼在地上,後背被林嘉樹用膝蓋死死地頂住,他疼得齜牙咧嘴,一個勁地叫喚。
冷靜下來的林嘉樹鬆開手,把郎大勇扶了起來。郎大勇的話捅了他的肺管子,把他積攢已久的憤怒一下子點燃了。他得讓郎大勇知道,他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剛才也是借著酒勁,給郎大勇一點顏色看看,要他以後不要太過分。
不過,長這麽大從沒和人動過手,這第一次卻是用在了自己師傅身上,這和他從小就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馳。他很是沮喪,心裏有股無名的怒火。
“我操,你這孫子這麽大勁!哎呀哎呀……我這胳膊沒斷嗎?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我這人的嘴就是這樣,以後你他媽就知道了,哎呀……”郎大勇齜牙咧嘴地站在那裏,不停地咒罵著林嘉樹。
路上,林嘉樹再也不說話,隻有郎大勇依然東拉西扯滿嘴裏跑火車。沒想到的是,經過剛才那一鬧,他反倒覺得郎大勇和自己親近了不少。這個郎大勇真是個特別無厘頭的人。
回到辦事處,郎大勇一屁股跌進沙發裏,說:“嘉樹,還是處吧!聽說你在公司把張凱嚇得**了?那家夥就是個廢物,要幹就大膽地幹,人的天性,就和動物一樣,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唉——可惜杜鵑那丫頭了,多好一個女人,偏偏插在了張凱那堆牛糞上。我要是有這樣的女人,天天回家給她洗腳都願意,也不會在外麵胡來!嘉樹,師傅今晚請你哈,讓你嚐嚐女人的滋味。”
“要玩你去玩吧,我不感興趣。我累了,要去睡了。”
林嘉樹回到樓上的房間,倒頭便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陣奇怪的叫聲驚醒,聲音來自隔壁郎大勇的房間。
唉——那又是一場瘋狂的**。
林嘉樹坐起來,在那裏呆呆地發愣。他原以為郎大勇隻是和他開個玩笑,沒想到他是來真的。
今天收拾郎大勇房間的時候,光**壯陽藥就收拾出來好幾盒,那時候他就有思想準備,覺得郎大勇不太可能是個正經人。但他認為,有他在,郎大勇應該不會幹太出格的事情。看來,他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隔壁房間裏動靜很大,那女的放肆地叫著,一點也不怕別人聽到。郎大勇牛一樣低沉地怒吼著,嘴裏不停地罵著汙穢的髒話,還啪啪啪地拍打著什麽。
林嘉樹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張凱和杜鵑的瘋狂場景。那天晚上人家杜鵑和張凱好歹還壓抑著,不敢放肆地叫喚;這郎大勇可好,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簡直視他為空氣。隔著這麽一層薄薄的石膏牆,簡直和沒隔一樣。
林嘉樹來到樓下的沙發上,那聲音依然聽得清清楚楚。他在樓下轉來轉去,幾次想跑上去把那對狗男女掐死,最終忍住了。他走出了辦事處,來到路邊一個公交亭裏,茫然無措地看著清冷的街麵。
一陣風吹來,林嘉樹打了個寒戰。他身上除了振羽那件風衣,裏麵幾乎是空心的,沒穿多少衣服。已經是十月下旬,江淮的秋風涼意甚濃,任他怎麽裹緊衣服,無邊的寒意還是順著他的雙腿侵襲全身。
正是淩晨一兩點鍾,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連車都沒有幾輛,隻有昏黃的路燈和風中的落葉陪伴在他的左右。他感到特別無助,不知道什麽時候,淚水已經順著他的臉頰流到了脖子。
他孤獨地麵對著黑夜中空****的城市,此刻他覺得整個城市的上空都回**著郎大勇無恥的**的聲音,空氣裏到處是那種邪惡的氣味……
整個晚上郎大勇折騰了好幾次。楊宇傑在臨淮的這段時間,他憋壞了,今晚估計沒少服藥。林嘉樹是在樓下的沙發上和大街的公交亭裏度過的,天快亮的時候,他才在樓下那個沙發上迷迷糊糊地入睡。
九點鍾左右,郎大勇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挨著林嘉樹坐下。
他拍拍林嘉樹的肩膀,說:“怪我疏忽,我一個人在這裏自由慣了,忘了你的感受。正常的生理需求嘛,是個男人都會有的,理解萬歲。你也別端著,憋不住了自己找個地方解決一下。”郎大勇抽著煙,悠悠地對林嘉樹說。
林嘉樹依然沒說話。沒有什麽可說的,他不是衛道士,也不是郎大勇的什麽人,他無權幹涉別人的私生活。他隻是感到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麽可以這麽無恥!
“哎,兄弟,你不會真是個處男吧?大學裏沒談過戀愛?現在的大學生可開放著呢。那臨淮大學的大門外,整天有大款去泡那些學生妹。隻要你開著奔馳寶馬,車頂上放瓶礦泉水,就會有學生妹過來搭訕,要和你好。過兩天你開我的車去釣一個回來。”
“你是網上的東西看多了吧?”林嘉樹冷冷地說。
“嘿嘿嘿,的確是網上看到的。不過現在的社會,隻要你有錢,不怕沒女人。你不要太清純了,該忘記的都忘記吧,大學裏談戀愛就是玩玩而已。女人嘛,漂亮不漂亮熄了燈都一樣。”
林嘉樹怒目而視,他不允許有人對他心中的喬楊不敬,郎大勇又在無意中又觸到了他的逆鱗。
郎大勇看著憤怒的林嘉樹,本能地閉上嘴巴。他嘿嘿笑著說:“不要誤會,我是說要不要今晚再給你找一個?算是表達一下師傅的歉意。”郎大勇無恥地笑著。
“不用!我不需要補償,隻是請照顧一下我的感受。”林嘉樹冷冷地說。
“好、好、好!不過俗話說得好,人生有三鐵,一起扛過槍的,一起同過窗的,還有一鐵知道是啥不?一起嫖過娼的!哈哈哈……我看,咱倆要成為親師徒,要不幹脆一起去……啊——哈哈哈……”
“師傅,我來這裏,並不想打擾你的好事,我隻關心你什麽時候帶我去跑市場,或者讓我去做什麽。”林嘉樹沒好氣地說。
“明天吧!明天我帶著你先在市區轉轉,各縣區嘛,到時候你自己去就可以。都是些老客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有事早就打電話了。至於開發新客戶,要靠你自己,我不可能把我的新客戶送給你,你說是不是?”
這……林嘉樹一時語塞。
第二天,郎大勇開著他那輛老款奧迪A6,拉著林嘉樹在臨淮市區看了幾家企業。這幾個企業都是啟泰公司的老客戶,從汙水、廢氣的處理工程到售後服務,都是啟泰的業務。幾家企業轉完,隻用了半天的時間。
回到辦事處,郎大勇把手一攤,說:“就這麽簡單,沒什麽好看的。你若整天跟著我,肯定曆練不出來,況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最好是我們兩人各跑各的。你若遇到問題,就給我打電話,怎麽樣?你願意跟著我,我也不反對,但這樣對你的成長不好。你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而是當代的大學生,比師傅強多了。”
“好吧!但是……師傅,我總不能挨家挨戶地去跑吧?你總得先給我個大概方向。”
郎大勇說得入情入理,處處為他考慮,林嘉樹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
郎大勇低頭思考了一會,說:“其實跑業務沒有什麽竅門,就得挨家挨戶上門推銷。當年我初次出來跑業務的時候,也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跑著跑著你就有方向了,心裏就有譜了。如果你實在想讓我給你個方向,我看,你幹脆去要一筆欠款吧!”
“欠款?去哪裏要?”
“菊城縣古城春酒業欠我們二百多萬工程款。這筆款拖了五六年了,也沒有什麽理由,他們就是拖著不想給。這是公司在外麵最大的一筆欠款,連董事長都念念不忘。你去試試,如果能要出來,那可為企業立大功了。反正你現在也沒有合適的業務,正好拿這筆欠款練練手,順便開拓菊城市場,一舉兩得!”
林嘉樹心裏一塊石頭落地,他最怕一開始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跑,這下總算有目標了。邊要賬邊開拓菊城市場,在他看來是可行的。他隻想盡快離開郎大勇,盡快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事實證明,郎大勇是個什麽荒唐事都能做出來的家夥。
第二天一大早,林嘉樹就背起自己簡單的行囊,打車去了臨淮市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車票,直奔菊城而去。
雖然前路迷茫,但他還是為離開郎大勇而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