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血海
一刀劈殺那名以筆作符修士的沈漸肌肉緊繃,一股強大而尖銳的力量仿佛從耳膜刺了進來。
他聽不見哨音,哨音就像一把又細又尖的劍,刺進他的腦子。
突然間,吹哨者眼睛瞪大,眼珠幾乎凸出了眼眶,原本碧綠的瞳孔變成一片血紅。
施加在沈漸腦海裏的力量不知為何忽然轉移到他自己腦子裏。
怎麽可能?
純粹修習武道的年輕人怎麽可能擁有比自己更強大的仙識力量。
他兩耳如同被無數細針由內向外攢刺,砰然一聲,兩股血箭自耳洞中噴射而出,他小步快退,骨哨也同時爆開,炸裂了他的口腔,嘴唇也變成了一塊血淋淋的肉,露出白森森的上下兩排牙齒。
沈漸回頭,左足蹬地,身形拉出一道青影,向遭受自身靈力反噬的高大黑衣人飛奔。
一把劍攔在了他身前。
東門磑。
劍光閃動間,沈漸身上多了不知多少個血洞。
然後高大黑衣人似乎抓住短短一瞬停頓回過神,一掌劈出,寬大的衣袖挾著勁風重重劈中沈漸胸膛,將他打得腦袋向後一仰,倒跌出去。
飛出四五丈這才落地,貼著地麵滑出去老遠,腦袋重重撞在屋前石坎上。
依稀間,他仿佛聽到了王獻、丁衝撕心裂肺的喊聲,也聽到了曹十三、王張、禦謝拓的尖聲驚叫。
他的腦袋如同被人灌了一大桶漿糊,又重,又暈,眼前一片模糊。
這是要死了嗎?
“死個錘子!”
就在神思迷離,魂魄離體的虛玄中,他聽到了觀象的怒罵。
“你他娘的現在才知道出來,看來你這老家夥也真沒屌用。”
“老子……老子……辛辛苦苦幫你打造了九座天池,八十一座輔潭,能讓你龜兒子這麽容易就掛了,跟老子起來,砍了那些龜孫。”
觀象罵罵咧咧,嗓音尖銳得像一根根萬年冰針,狠狠地紮在沈漸神識之中。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
眼前景象依然模糊,好歹能看清些什麽?
這時他看見了劍光,很明亮的劍光。
然後他感覺身上很沉重,好像有人重重撲在了他的胸膛上。
一些黏糊糊的東西滴落在臉龐上。
他看見一張臉。
那張臉屬於那個麻花腰帶年青人,此時他的臉扭曲著,看上去很猙獰,微張的嘴正往外麵不停冒血,微黃的牙齒也被染得鮮紅。
他不明白這個王獻身邊的侍衛為何會幫他擋下這一劍,也不理解他為什麽會用血肉之軀做這種明知必死的事情。
他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
年青人嘴唇在動,低語喃喃:“我是死士,主人要我擋……我就必須擋……這就是我的命……”
沈漸腦子裏一團糨糊,他都不確定年青人是不是說了這句話。
年青人高高昂起的腦袋突然無力垂下,重重撞在他的心口上,像一支釘錘,重重敲擊在他的神魂深處……
他眼眶一下變得濕潤,不知道是血水還是淚水流過太陽穴,流過耳廓,滴進身下泥土。
他又見到了劍光,還有一塊黑雲般的布,這一次不在眼前,而是離著有幾丈遠。
他聽到了慘叫聲,好像來自王獻寸步不離的老頭兒。
他也聽到了王獻和丁衝的怒吼,夾雜著曹十三他們的驚呼。
……
王獻已經倒下,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很快濕透了衣襟;丁衝也倒下,就伏倒在王獻身邊,背脊還在上下起伏,全身骨頭像是被碾碎;曹十三也坐倒在地,身體表麵那層神甲支離破碎,圓圓的臉上全是血,圓圓的眼睛裏全是絕望;王張壓在他的大腿上,白衣變成了紅衣,一動不動,除了鼻腔中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禦謝拓兩眼無神,斜靠在曹十三肩膀上,兩臂軟軟垂地,血水流過手背,順著指尖淌落地麵。
高大黑衣人手指揉著眉心,冷冷地看著麵前垂死的這些年輕人,沒有了嘴唇的嘴巴上下開合,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麽。
誰也聽不清他的話!
東門磑揮了揮手臂,甩幹劍刃上的血,眼睛裏露出種譏誚的笑意,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四殿下,休怪在下背叛,實在是別人出了個我無法拒絕的價格,在下又沒有殿下背後的靠山,擁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財富,所以隻能得罪了。”
曹十三比身邊人受傷更輕,大聲道:“要錢是吧!我有,比大皇子更有錢,我能給你們錢。”
東門磑哈哈大笑,手指點著他們,嘴角上揚,無不得意道:“我的曹大少爺吔,你咋就不明白呢!某人再愛錢,也得有命花不是,留你們活口,我能躲過皇室、七閥的追殺。”
曹十三恨恨道:“你殺了我們,朝廷,七大家也不會放過你。”
東門磑笑道:“我傻啊!殺了你們,一把火燒了所有屍體,誰知道我東門磑還活在世上。”
高大黑衣人嘴巴又動,雖然口齒不清,但誰都看得出他在催促東門磑動手。
明明在場還有十好幾個黑衣人,他們為何不親自下手?
王獻很疑惑,曹十三也很疑惑。
他們都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這些人似乎有某種忌憚。
東門磑翻了個白眼,慢悠悠提起了劍。
突然,他視線凝固。
地上有人動了,動的是那個背後被砍得稀爛,早已沒了生機的年青人,他不相信這人還活著,畢竟這是他親手出劍斬殺的,出劍輕重分量他掂量得很清楚。
他的手還是下意識握緊劍柄。
一個人坐了起來,被他斬殺的年青人屍體滑向一側。
“沈漸,你居然還沒死!”
他抬起手臂,忽然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地上所有屍體都漂浮起來,浸潤在碎石間,泥土中,碎磚瓦礫間的血好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吸引,全部冒出了地麵,懸浮在空氣中,就連所有人衣服上的血,傷口裏正在流淌的血,也同樣如此。
整座院子血紅一片。
所有人籠罩在血霧中。
原本狼藉的院子此時仿佛變成了幽冥血海。
沈漸已經完全站直,無風,他的衣衫卻在獵獵作響。
他的眼睛也變得血紅,瞪著麵前這些人,一字字道:“用你們的血,祭奠今晚所有慘死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