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走
半個月後，北京城第一屆聚寶匯大評選正式開始。
到底是首善之地，這次評選的規模之大，參賽者之多，遠遠超出眾人想象。
雖然沒有什麽太拿得出手的工業產品，但各路手工藝品卻爭奇鬥豔，就算是很多老北京都驚訝於自己眼皮子下竟然還藏了那麽多高人。
用些老人兒的話來講，除了當年給老佛爺祝壽，集中了這麽多尖的，可是頭一次。
比如潘秉衡的琢玉，刻刀張，葡萄常，這都是鼎鼎大名的業內魁首，還有泥塑臉譜，景泰藍、宮紗燈等等。
這些藝人都把自己最好的活兒送去聚寶匯參加展覽與評選，畢竟當初金溥佑拿了櫻花會大獎後買賣爆火的情景大夥可都記得，誰願意和錢過不去？
再說，這次比賽就在家門口，再不參與下可真是說不過去了。
再說麵人兒這個行當，還鬧了點笑話。
麵人兒與葡萄常、刻刀張等不一樣，後兩者是小行當，全北京城也就常家和張家在幹，他們參加評選，本身就代表了行業。
麵人兒呢，好歹也有二三十號人，平時各自散落於城內各處擺攤，每個月聚會吃金溥佑一頓。
對於這次聚寶匯評選，大夥兒也早就商量好了，都不參加了，原因倒也簡單，肯定沒勝算啊。
金溥佑現在是業內魁首，大夥兒一琢磨，那幹脆讓金爺來作為行業代表吧。
金溥佑是直到比賽開始後才知道此事的，立刻又請大夥吃了頓烤鴨，這頓飯不白請，他要求大夥都必須參加，那好意是領了。
可金溥佑覺得既然都是同行，那就把各自的玩意送上去展覽唄，至少也能說明行業人丁興旺不是……
……
新世界遊藝場的潘經理也是這次聚寶匯評選的評委，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立刻意識到這是個非常好的商業機會。
在籌辦期間便主動找到聚寶匯組委會，表示自己可以免費提供，在新世界遊藝場旁邊有塊空地，遊藝場便花錢租下來，又找工人大張旗鼓的搭建起了巨大的棚子，作為展覽場地，如此一來，等於是給遊藝場又吸引到不少客流。
他私下和金溥佑許諾，到時候，他金某人肯定是行業第一，甚至在手工藝品總行裏都能拿到不錯的名次。
對此，金溥佑隻是笑笑，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這些虛名來證明自己了。
到了這年冬天，聚寶匯展覽終於評出各種獎項，金溥佑如願拿到金獎。
這當然是好事情，但他自己卻不怎麽興奮，隻是又把同行們召集起來。
待眾人吃飽喝足後，他當眾宣布了一個驚掉所有人下巴的消息。
過完農曆年後，金溥佑便會離京南下，去眼下中國最繁榮的城市-上海闖**一番。
上青天，上青天，雖然青島和天津能和上海並稱，可真論起經濟體量與繁榮程度，兩者加起來都不如上海。
金溥佑已經領教過了青島的櫻花會，此刻他覺得應該去更大的地方開開眼界，順便找找新的靈感。
當他宣布完後，包間裏三大桌人頓時鴉雀無聲，大夥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林德安第一個反對：“師傅！你不能走！”
“為什麽不能？”金溥佑笑著反問
“哦……”林德安傻眼了，一時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
“金爺不能走！”這時另一個同行跳起來，他滿口酒氣，一拍桌子“金爺走了，誰請咱們吃飯！”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眾人紛紛借著酒意嚷嚷起來，言下之意就是大夥兒是吃定金溥佑了，每月一頓好酒好肉，同行就靠這個給肚子裏加油水。
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金溥佑甚至都沒法反駁……
“這……”他撓撓頭“倒也簡單，我會給小林留筆錢，讓他替我請大夥兒罷”
隨即他認真道：“諸位聽我講兩句吧，我自幼生在此地，說不戀家都沒人信，可現在我金某人卻是孑然一身，也沒有家了。”
“這些年下來多虧各位同行抬舉，能讓我有口飯吃，手上也多少有點活兒，所以，我不管到哪兒都能養活自己，都說上海灘十裏洋場，有各式各樣的新玩意，而且我看報紙上說南派也有麵人兒，說是比咱們這些有進步，所以我想去看看……”
“不管報紙上說的是真是假，總之取長補短，可不管怎麽樣，北京終歸是我的家……”金溥佑說得很誠懇。
“至於他”金溥佑一指林德安“這些日子來，多少算是有點得了我的真傳，可他年紀小，江湖閱曆淺，日後還得請大夥兒多多關照。”
“小林子，我那遊藝場的攤位就歸你了，你手藝上該有的全有了，接下來幾年，我對你就兩個要求，第一好好讀書識字，去報個市民夜校，咱們是手藝人，可最後還是要拚文化，其二，好好的捏活兒，技術我全教你了，但能不能成大角兒，就靠你自己去體悟，這不是能教出來的。你父親和我，都是靠自己領會來的……”
林德安點頭不語。
眾人見他去意已決，於是也沒法再說什麽，隻是輪流上前敬酒。
金溥佑也絲毫不扭捏，來者不拒。
……
“哥哥，你為什麽要走。”到家後，林德安問。
“就是我人前說的那些理由，我在京城呆了20多年，膩味了……想去看看新的世界。”金溥佑靠在椅子上。
“你放心，這兒的房租我交到了後年，你可以繼續住著，並且這幫同行這麽些年來，多多少少都得過我的好處，也不會對你有什麽惡意，你隻要靜下心來好好捏活兒就是……”
“如果在北京城混得不開心了，到時候，你可以來上海找我，我肯定護你周全。隻是，你也是小大人了，應該有能力給自己蹚出條路來，我能管你，可我不能一輩子管你啊……這次我去上海把北京這邊的攤子留給你，就是個最好機會。”
“你現在的活兒捏得不錯，以前的找我的主顧會繼續找你買，你沉下心思認真捏幾年，到時候也能像我一樣。”
金溥佑循循善誘，林德安知道對方有這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林德安給師傅遞上杯茶，“那我先祝師傅，能在上海灘也創出名頭來……”
“是啊，我也這麽琢磨來著，老實說，我心裏也怕……十裏洋場，又是傳統的有錢地方，聽說江南那邊的手藝人，也很厲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