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幻境2
夜色漸深,氣溫也逐漸低了下來。
幾千年沒體會過的寒冷、饑餓侵蝕著她的神經。
這具身體太過虛弱,支撐不住她的神魂,眼皮輕磕幾下,實在撐不住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始終有人在她耳邊瞎逼逼。
“憑什麽你爛成這樣還有人願意救你!憑什麽!憑什麽你這條賤命就這麽值錢!”
“嗬!就算他願意救你又怎麽樣!現在你們就是一群螻蟻,我動動小拇指就可以捏死你!”
“鹿枝,這一次你拿什麽跟我鬥?”
這人,真的太煩了。
“滾開……”
鹿枝猛地睜開眼。
貼著脖頸的長劍已經被體溫捂熱,並不覺得冷,往上是一張笑容誇張的臉。
女子移開劍尖,單手提著鹿枝的衣領把她拎起來,還在笑:“我不滾,你能怎樣?”
“我的噬魂咒讓你睡得挺好的吧?”
噬魂咒,修真界禁術之一,一旦中術,施術人可以任意撕扯中術人神魂,直到形神俱滅為止。
鹿枝眼睫不住地顫抖,劇痛讓她整個人都在抖。
“哈哈,魔尊殿下,你也有今天啊。”
她捏開鹿枝的嘴,試圖把手裏那顆黑色藥丸塞進她嘴裏。
“我會把你做成天下最醜的傀儡,放心,我會保留你的一縷殘魂,這樣就算成了傀儡,你也能感覺到痛。”
叮——
一截斷劍擦著女子的臉飛過,她閃避不及,臉上瞬間留下一道血痕。
看清來人,女子大怒:“巫賾!你找死!”
在聽到聲音時,鹿枝就已經掙脫束縛,站到一旁。
她整個人還沒有倒下的妖獸屍體高,臉上也是肉乎乎的,不管怎麽冷臉,也沒有當年嚇哭無數小孩的氣勢。
要看清眼前人,她還得抬頭仰望。
少年黑衣染血,破了好幾處,鬢發散亂,燦燦星光照亮他蒼白的臉。
他一抬手,那截斷劍自動飛回他手裏:“下午我給你那顆妖丹,淬了毒。這種毒你用過的,會讓人一天老十歲,無解。”
“巫賾!你瘋了嗎!你敢給我下毒!”女子提劍砍向他,手裏的劍一看就不是凡品,劍光璀璨勝過星光。
鏘——
隻聽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斷劍輕而易舉擋下她的靈劍。
巫賾眼神冷冽:“鹿蓧蓧,你夠了。”
隻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斷劍,在他手中卻宛如鬼神難擋的神劍。
鹿蓧蓧被劍氣逼得倒退三步,撞在樹幹上,嘔出一口鮮血。
她氣極,甩出一大堆符籙,五光十色地砸向巫賾。
“你敢背叛我!敢背叛鹿家!你不想救你母親了嗎!”
巫賾隻一揮手,花花綠綠的符籙就失了神彩,掉在地上。
他把那柄斷劍扔在她身上,重力壓得她悶哼一聲,再沒力氣起身。
轉身要走時,看到一旁還在發抖的鹿枝頓了一下。
鹿蓧蓧專程避開旁人過來,再聯想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
如果他就這麽離開,這女孩肯定會被鹿蓧蓧毀掉。
他看向鹿枝,眼裏沒什麽光亮:“走嗎?”
鹿枝顫抖的神魂猛地僵住。
幾千年不見天日的黑暗裏,支撐著她的不過是多年前,他隨口說的那句“我帶你回家”。
她等他來帶她回家,等了幾千年。
可真聽到這句話時,卻顯得近鄉情怯。
幾千年來天道想方設法要除掉她,不把她挫骨揚灰就不錯了,怎麽可能大發慈悲給她重頭來過的機會。
除非……
除非有人能逆天改命,並且還願意為了她逆天而行。
她真不知道那個人會因此付出什麽代價。
巫賾看她磨磨蹭蹭,以為是不願意,耐心耗盡,轉身就走。
這時,聽到了一支聽不出旋律的曲子,哼得很隨意。
他微微側頭。
鹿枝跟在他身後,小短腿快速倒騰,邊走邊哼。
見他看過來,鹿枝笑容乖巧:“我們去哪兒啊?”
腳步頓住。
“我得罪了鹿家,你確定要跟著我嗎?”
“你就算得罪整個修仙界,我也不怕。”
至於鹿蓧蓧……
鹿枝清楚巫賾的顧慮,現在當然可以趁此機會殺掉她,以絕後患。
但他們一大一小都隻是個沒有修為的凡人,若是冒險殺已經築基的鹿蓧蓧,先不說能不能成功。
光是鹿家的怒火就足以讓現在的他們萬劫不複。
算她走運吧。
她一路上都在換著曲子哼,巫賾也不嫌吵,任由她擾民。
遠處,天將破曉,星辰隱退,露出黛青色微光。
越走巫賾臉色就越難看。
他們已經第五次路過這片墳地了。
鹿枝的小曲走了一個音,有人聲從身後傳來。
“師兄,我們都在這裏轉一晚上了,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清楚,這也沒有邪祟的蹤跡。有可能是陣法吧?”
巫賾看鹿枝一眼。
鹿枝立刻閉嘴,無辜地眨眨眼,討好地笑著:“有人來了,我們怎麽辦?”
他沒說話,腳步沒停。
鹿枝也就乖巧地跟著他,忽然他身形一頓,她本來得及停住腳步,卻壞心眼兒地裝作停不住,輕輕撞上他的背。
顧慮到他受了傷,她隻是輕輕地一碰即退。
血腥味霎時灌滿鼻腔,中間夾雜著淡淡的藥香。
近在咫尺的窄腰讓她眼神微暗,這麽近,仿佛她一伸手就能抓到。
接著,她發現了巫賾停下來的原因。
他的腳下的層層落葉間,一具枯骨若隱若現,不知哪兒來的一陣陰風吹開落葉,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更可怕的是,那具枯骨上頭顱卻完好無損,膚白貌美,雙眸緊閉,胭脂染過的雙唇依舊豔如三月桃花。
鹿枝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要害怕的。
於是終於找到借口,上前一步想抱住巫賾的腰,結果隻能夠到他的腿。
還假惺惺地低聲尖叫了一下。
沒想到她會撲過來,巫賾踩在枯骨上的腳來不及移開,再次受力,枯骨“哢擦”一聲,裂了。
鹿枝:……
“什麽人!”
談話的兩人立刻聞聲而來,天藍色校服很眼熟,鹿枝一時記不清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你們是人是鬼?”
“你們別過來啊!”
巫賾耐心終於耗盡,把扒在他腿上的小不點兒提起來扔懷裏,收腳,繼續往前走。
“你、你、站住!”
“你別走!你放我們離開!我們回去給你燒紙,作法,找人給你超度……”
鹿枝靠在巫賾肩膀上,正好能看到他背後的景象。
隻見陰風吹開枯葉,滿地枯骨森森。
無一例外,每具枯骨上都頂著一張傾城絕色臉。
一陣強過一陣的陰風吹得枯葉漫天翻飛。
她友好地笑了一下:“朋友,可能你們會比較需要。”
話音剛落,隻聽哢哢聲不絕於耳。
那兩人臉都白了。
“這什麽聲音?”
“臥槽!”
枯骨一具一具地站起來,將四人圍在中間,美人們緊閉的雙眼忽地睜開。
鹿枝抱住巫賾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頸窩:“哥哥,我怕。”
巫賾一腳踹開想扒他腿站起來的枯骨,被踹飛的枯骨撞倒了後麵的一片枯骨,跌在地上,絕美的眼裏露出恨意。
兩修士唰的拔出劍,靈劍熠熠劍光驅得他們身邊的枯骨不敢靠近,都紛紛轉向鹿枝二人。
劍光也照出二人煞白的臉。
“枯骨美人……這不是早就絕跡的東西嗎?小心別被她咬到!”
“是、是啊!那魔尊不是身死道消了嗎?怎麽會……”
聽到這話,巫賾餘光掃了兩人一眼。
雖然他沒表現出多大的興趣,但鹿枝太了解他了,非常配合地出聲問。
“兩位小哥哥,什麽是枯骨美人啊?還有什麽魔尊啊?”
兩修士這時也看出來他們都隻是普通人,以為是自己把他們連累了,都有些愧疚,一前一後把他們擋在身後。
這倆應該出自什麽大宗,各種靈寶符籙不要錢似的往外撒。
符籙化出漫天靈光,枯骨被這靈光一照,在淒厲慘叫聲中化成黑灰。
後麵的枯骨見狀,紛紛退散,根本不敢靠近。
“你們別怕,我們是南陽弟子。”前麵的似乎是師兄,見狀,鬆了口氣,解釋道,“我叫黎昭,他是我師弟黎明。我們下山曆練,雲遊到此,遇到邪祟,特來驅邪。”
他摸出一顆夜明珠,稍稍驅散這濃稠的黑暗,接著說:“這枯骨美人傳說跟當年的魔尊脫不了關係。”
“什麽脫不了關係啊,明明就是她搞出來的!”後麵的師弟黎明收劍入鞘,走過來,“那魔尊喪心病狂,把一個美人活生生剔成了白骨,那美人含恨而死,化為厲鬼,就是來報複魔尊的!”
“傳說罷了,不可盡信。不然枯骨美人咋報複到我們頭上了?我們難道是魔尊不成?”
鹿枝:……
兩人看巫賾還是嚴陣以待的樣子,笑道:“沒事了,馬上天亮了,枯骨美人隻是低等邪物,天亮就會灰飛煙滅的。”
鹿枝悄悄往天邊瞄了一眼,那點破曉的黛青色微光和她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沒有絲毫變化。
“謝謝。”巫賾繃緊的肌肉沒有因為他的話放鬆下來,隻是克製地道謝。
比起他的緊繃,鹿枝的語氣就輕鬆得多:“好厲害呀,你們南陽還收弟子不?我哥哥也很厲害。”
“收徒的話得通過門派的試煉,我們做不了主。不知二位名諱?”
“巫賾。”
鹿枝趕緊接上:“我叫鹿枝。謝謝你們啊。”
“舉手之勞,應該的。”黎昭笑得有點靦腆,他看到巫賾警惕地看著身後,“江兄是在看什麽?是有什麽不妥嗎?”
隨著巫賾的視線看過去,除了漆黑一片,什麽也沒看見。
黎明也跟著看過去,一樣的什麽都沒看到。
巫賾轉過來就對上他們奇怪的眼神,頓了一下,解釋:“太安靜了。”
他一說,他們才反應過來,天將明時該有的蟲鳴鳥叫甚至風聲,這裏都沒有。
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
這會兒沒人說話,一安靜下來就感覺到了沉重的死寂。
黎昭心頭一跳,下意識想拔劍,忽然聽見清脆的“哢擦”一聲。
他僵著脖子往聲源處看去,一具枯骨美人不知從何處爬到他腿上,抱著他的腿張嘴就要咬,被巫賾一腳踹偏了腦袋。
美人腦袋偏折,眼看就要從脖頸上滾落下來,晃了兩晃,卻自行連接好了。
塗著唇脂的丹唇一張,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又要下口。
他們再一次被枯骨美人包圍了。
“師兄!我的符怎麽都不管用了!怎麽回事啊!”
“啊!別特麽咬老子!老子怎麽知道!嗚嗚!我要回家!”
這兩人全沒了之前道骨仙風的輕鬆樣,手忙腳亂,自顧不暇。
這些枯骨美人像是被誰激怒了,眼露凶光,齜牙咧嘴地朝四人撲來。
這次不用巫賾出腳,黎昭猛地一腳把自己腿上的東西甩開。
驚嚇之下這憨憨沒太注意方位,甩開的枯骨直直往他前麵的巫賾身上撞去。
巫賾側身躲開飛來的枯骨美人,腿又被骨頭架子給拽住,寒氣一路攀升。
背後升起一陣徹骨寒意,一具枯骨美人不知何時爬到他背上,尖利的牙齒已經抵上他脖頸。
接著,他手中一空,剛才他還抱在懷裏的鹿枝被人拎著後領提在半空中。
再往上,鹿蓧蓧禦劍停在他前方,略顯憔悴的臉上露出瘋狂的恨意。
“巫賾,把解藥給我!不然我立刻殺了她!”
陰風刮過成千上萬的枯骨,尖嘯聲宛如萬鬼同哭。
仔細一聽,風聲裏夾著不知名的小調,哼得很輕,似乎一揮手就能打散在風裏。
“她、她們不動了?”
黎昭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扒開抱著自己腿啃的枯骨美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樹上露出一個腦袋,黎明掃了眼戰況,見沒什麽危險,才敢探出身子:“搞定了?師兄你幹的?”
顯然不是。
兩人驚疑未定,不約而同轉頭。
鹿蓧蓧腳踩靈劍,手拿一隻漆黑的匕首,抵在鹿枝脖子上。
“她為什麽可以禦劍??”
黎昭忍不住白他一眼,壓低聲音:“你能不能閉嘴!重點是這個嗎!”
他皺著眉把目光落在巫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