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愧疚和懊悔

宴景禹這幾天確實累極了,緊繃著的神經一刻都不曾放鬆過。

回到酒店後,連澡都懶得衝,倒在**就睡了。

但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他眉頭一直緊鎖著,被夢魘纏身。

夢見了很多關於南焉的事情。

包括他們初次相見的畫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光,到最後兩人針鋒對麥芒,不歡而散,他的心好像始終都缺失了一塊,無法複原。

直到在羅馬尼亞遇到南焉的那一晚,他才覺得自己缺失的那個角正在一點點拚湊完整。

再後來,他以為南焉和明廷在一起了,甚至已經結婚生子了。

那種感覺比淩遲處死還要痛苦萬分。

他嫉妒,他羨慕,他懊悔,他難過。

更不在乎什麽道德底線,隻想將她再次綁在自己身邊。

這種很複雜的心境,在夢裏依舊很真實,束縛住他的四肢,讓他在那張痛苦的密網中使勁掙紮蠕動,卻不見半分醒來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將他從夢中的沼澤裏拖拽出來。

他出了一身汗,床單都汗濕了,麵上的疲憊更是比沒睡之前還要深刻幾分。

這一覺,睡得相當累。

但眼窩的凹陷也明顯要好上許多了,眼底的紅血絲也消散了些。

他壓了壓眉心,定了下神,拿起電量掉得隻剩五六格電的手機,上麵是霍裴聲的來電顯示。

“喂。”

久睡的緣故,讓他的嗓音沙啞異常,還有些使不上勁。

電話那頭的霍裴聲愣了下,隔著屏幕就已經能感受到他身上千萬斤重的疲倦感了。

“剛睡醒?”

“嗯。”

“你讓我打探的事情打探完了,國外的醫療水平也不能完全保證能讓一個腦幹損失嚴重的人,真的能徹底恢複,況且,南焉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期,條件是不允許大挪動的。”

他頓了下,繼續補充道,“在差不多平等的醫療水平內,後麵等她情況穩定了,你還不如把她轉到星城的醫院來,國外太麻煩了,過程也太折騰了,一樣是沒有把握的事情。”

宴景禹渾身一怔鬆,垮倒在了枕頭上,摁著太陽穴的位置,閉上雙目。

似是在思量霍裴聲這番建議。

從南焉住進ICU的當天下午,他其實就想著要不要把她送到國外去,或許有機會,就讓同為醫生,又出去留過學,做過研究的霍裴聲幫忙打聽一下。

“而且,還有一點點,是你們的兒子。”

在沉默半晌後,霍裴聲的聲音再次響起,“十一的移植手術雖然很成功,但這個病的複發率很高,後麵不敢保證說不會再需要移植手術,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宴景禹心底最後的一絲光亮都滅得一幹二淨了。

他再次頭痛起來了,整個腦袋就像是要爆炸一般的難受。

“你也別想其他的,南焉會沒事的。”

霍裴聲出言安慰,“醫院這邊我幫你先安排著,等南焉的情況穩定一些了,讓華城那邊的醫院用救護車把她送回來,轉到星城這邊醫院就好了。”

宴景禹抿唇。

十一那裏肯定是瞞不住的,這麽久沒見到南焉,他肯定會鬧的,而且也會不安和焦慮。

他們母子倆心連心,一直瞞著十一,對他也挺殘忍的。

說不定,有了十一的呼喚,南焉會很快醒來呢?

思及此,宴景禹眼底染上一抹亮色,好似重燃了希望一般。

聲音都顯得有力了些,“嗯,你先安排吧,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從ICU裏出來。”

霍裴聲也察覺到他聲音和情緒上的變化,就順著他的話又安慰了幾句。

本來還想問問關於沈織月的情況,但想來想去,怕又影響到他,還是沒有開口。

————

宴景珩陪晏老爺子在華城待了四五天的時間,南焉的情況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

後麵是閔慧打電話來,說十一吵著要見爸爸和媽媽,她實在有些哄不住了,宴景珩這才和老爺子一塊回了星城。

想著先把家裏那個小祖宗穩住再說。

知道宴景禹的打算後,他們覺得有必要先給十一打個預防針,不然到時候怕他難以接受。

第十天時,法院那邊對起訴沈織月的案子正式立案了。

沈董事長也親自來了一趟醫院見宴景禹,過問南焉的情況。

這是事發後,沈家人的第一次露麵。

沈董事長夫婦倆也挺難的,養了那麽多年的女兒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以前那種找回女兒時的喜悅和現在這種悲痛和難過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再加上那天探望沈織月時,她的態度,就宛如一把利劍,直插他們的心髒。

包括那句她所說的親生女兒,他們斷定沈織月肯定是知道自己親生女兒的下落,可不論怎麽問,沈織月就是不肯多說半個字,後麵更是直接拒見他們了。

“這次是我們沈家對不住你了,景禹。”

這幾天的時間,讓沈董事長瞬間滄桑了不少,連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裏的懊悔和不甘以及痛楚顯而易見。

宴景禹神色冷漠,心尖卻有所觸動。

十年前,沈織星死在火場的那天,晏老爺子也是這樣對沈董事長說的。

“老沈,是我們晏家對不住你。”

他沒有說話,也的確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恨透了沈織月,但對於沈家夫婦來說,不論過去多少年,他心裏都是有愧的。

如果那年起火之時,他是讓霍裴聲或者柯晨將定好的蛋糕送過來,而不是自己出門開車去拿,或許,他能把沈織星從火場中帶出來,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

關於沈織月不是沈家真正的女兒這事,他兩天前聽靳梁說了。

同時也得知沈太太因為這件事情直接病倒了。

他當時還很意外,也明白,這件事情對沈家而言,也同樣是個致命的打擊。

“你放心,到底是沈織……溫聆月犯下的錯,雖然她不是我們沈家的女兒,但好歹我們沈家也養了她十幾年,卻把她養成這樣,我們夫妻倆都有一定的責任。”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我們也想盡力彌補,南焉的住院費用和所有的醫療費用,直至康複,都由我家承擔,另外……我們自願賠付三百萬作為補償。”

“這不是要私了的意思,溫聆月該判什麽樣的罪就判什麽樣的罪,我們沈家不幹涉,也服從判決,隻是,這樣做了,我們夫妻倆心裏也都好受一點。”

“我聽說,那孩子好像也是個可憐人,卻被……”

說到這裏,沈董事長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宴景禹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其實也沒那麽偉大高尚。

在得知南焉出事的那刻,又知道是沈織月撞的時,他心裏確實把沈家也一並恨上了。

知道沈織月不是沈家女兒時,那種恨意才消減了些。

直到現在,不能說完全消失,但也的確沒那麽恨了。

也或者是沈董事長的一頭白發,又或是他誠懇又愧疚的態度。

他沒有理由替南焉去原諒任何一個人,當然也沒有資格替她去拒絕肇事者家屬的賠償。

隻是目前的沈家夫婦倆也並不完全算是沈織月的家屬了。

須臾,他輕啟薄唇,“這是溫聆月該負的責,也有這個能力負責,你們不必為她做到這個份上,您回去吧,保重身體。”

沈董事長還想說點什麽,但看宴景禹那一臉疲倦的樣子,也知道多說無益。

隻道,“這錢,我是補償給南焉的,我會讓人打進她的賬戶裏的,是我們補償愧疚的一點心意,溫聆月的那份我們不管。景禹……你也多注意身體,別把自己拖垮了。”

宴景禹垂首,默不作聲。

等不到回應的沈董事長隻好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