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

趙昂身子猛然繃緊,一雙鳳眼滿是驚駭,急迫地發出嗚咽之聲。

極度恐懼之下,他竟帶動著椅子往後退去,迫切地想要逃離辛夷!

“這人是怎麽了?”

邱達很疑惑,一把將趙昂連人帶椅子給拽回來,順手扯下他嘴裏的抹布。

“救命!救命啊!她是妖孽!她是妖孽!快燒了她!燒死她!”

趙昂懼怕到了極點,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翻來覆去隻會罵辛夷是妖孽。

這正印證了辛夷的話,因為有神靈護佑,她才知道怎麽能拿到銀子。

邱達喜上眉梢,再不猶豫,重新堵上趙昂的嘴巴,挽起袖子,當著辛夷的麵,一刀一刀片起肉來。

他做活兒十分仔細,仿若麵前的趙昂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需要精心雕琢的玉器。

“財神奶奶有所不知,我家是世代工匠,我爹不想我再吃這碗飯,特地塞了銀子,走了路子,讓我脫了籍,入了金吾衛。

原以為進了金吾衛就能高人一等,誰成想,金吾衛裏頭也有三六九等,像我這種沒錢沒勢的,去哪兒都得受欺負。”

邱達一麵幹活兒,一麵跟辛夷說話。

“所以我就想啊,我得有錢,有錢,才能籠絡住人心,有錢,就能有一幫對我忠心耿耿的兄弟,有錢,我就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越說越興奮,幹起活兒來就更加仔細。

辛夷沒吭聲,一雙杏眼緊緊盯著趙昂。

趙昂一張臉因為痛苦而扭曲,加之沾染了血,猙獰得如同地獄羅刹。

那雙眼仿若粘在辛夷的臉上,恐懼,驚駭,痛恨,匯聚成兩團火,好似要把辛夷燒出兩個洞來。

辛夷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痛快得想放聲大笑。

這就是騙了她的下場!

趙昂是第一個,後麵還有始作俑者的雲氏一族、包庇雲氏的縣令曾光、仵作錢大同、冤枉爹爹給此案蓋棺定論的大理寺卿張昌緒、刑部尚書季江功、金吾衛都督徐公公……

還有,永豐皇帝趙祺。

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酷刑直持續到第二日中午。

邱達的手藝果然很好,趙昂竟然還活著。

隻是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到處都在往外滲血,有些地方已經能見到骨頭了。

原本憤恨的雙眼也不再有精神,隻是目光掃到辛夷的時候,仍舊止不住地戰栗。

“財神奶奶,你累不累?”

邱達擦了擦手:“我可是又累又餓,煩勞財神奶奶出去買幾個包子,讓我吃飽了再幹活兒。”

“有勞邱郎官了。”

辛夷朝著趙昂笑了笑,後者嚇得又是一陣哆嗦。

“請郎官歇息片刻,我回客棧去換身衣裳,再買一桌好酒好菜招待郎官。”

她下榻的客棧離此不遠。

進門後,昨日待她還十分熱情的店夥計,今日卻十分冷淡,眼神中還藏著不屑。

辛夷本已從夥計身旁走過,忽然又折返回來。

“不知我何處得罪了小哥?小哥為何要對我冷眼相待?”

夥計冷哼一聲:“小娘子是客人,我是個跑堂的夥計,哪敢對小娘子甩臉子?但我有一句話要送給小娘子,這人在做,天在看,小娘子拋夫棄子,對自己年邁公婆不敬,可是要遭天譴的!”

公婆?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未曾成親,哪來的公婆?

辛夷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不妙,忙扭頭就走。

才跨出客棧,迎麵就撞上了一人。

“妹妹哪裏去?”

林天虎一手挽著鞭子,一手攥住辛夷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辛夷。

“爹娘就在你房間裏頭呢,走,咱們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小哥救我!”

辛夷情知不好,忙向店夥計求救:“此人是我哥哥,是要把我拉去賣給人牙子的!求小哥幫我報官!”

店夥計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呸!你還要扯謊騙人!你公婆一把年紀了,為了尋你,連飯都吃不飽,你倒好,穿金戴銀的,一看就知道在外有姘頭!”

不明就裏的幾個客人也跟著起哄,更有甚者,還叫嚷著,讓林天虎好好收拾辛夷。

“娘們兒嘛,就是賤,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林天虎朝著眾人點點頭,滿臉悲憤:“多謝大家夥,我帶內子進屋好好說會話,內子會知曉我一片苦心的。”

辛夷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

她知曉個屁!

林家三口都不是好東西,她先前念在他們是原身的骨肉血親,不想多做計較,看來還是她太心軟了。

房門一關,孫氏先撲過來,照著辛夷的臉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你這小蹄子,終於落到我手裏了,這回不猖狂了!”

血腥在唇齒間彌漫,辛夷一張嘴,猛地啐到孫氏的臉上:“你們一家子嫌命長嗎?我可是長寧郡主身邊的女官,你們綁了我,就不怕官府將你們抓進大牢嗎?”

“哪個官府?誰會報官?”

孫氏擦去臉上血沫,揪著辛夷的頭發,又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我教訓自己的閨女,天經地義!別說是官府了,就是老天爺也管不著!”

“娘,別打了,”林天虎勸住孫氏,“別打臉,她還得回去伺候那個郡主呢,叫人看出行跡不好,照著身上打吧。”

他把浸了鹽水的鞭子遞給孫氏,按住辛夷的胳膊,嗬嗬笑了幾聲:“娘先打幾下出出氣,一會兒換我來。”

饒是辛夷已經死過一回,麵對這架勢,也忍不住渾身戰栗。

沒被賣進武安侯府之前,原身沒有一天是不挨打的。

孫氏但凡有什麽不順心,見了她就打,自己打還不算完,等夜裏林天虎回來,還要叫林天虎再打她一頓。

家裏的這條馬鞭,似乎是專門為了打原身而存在的。

一鞭子抽下來,疼痛迅速席卷全身,那被鞭子舔舐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住手!”

辛夷雙唇顫抖,冷冷地盯著孫氏:“你們不就是要銀子嗎?我給你們就是了。”

“臭丫頭,就是欠打!”

孫氏嗬嗬笑著,又狠狠抽了一鞭子:“昨日不是還跟我嘴硬嗎?怎麽見了鞭子就不硬氣了?”

“好了好了,閨女都說拿銀子了,你還打她幹啥?”

林勇郞站出來,搓著雙手裝好人。

“二丫啊,爹娘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吃住都在武安侯府,要銀子沒啥用,你可別怨恨你娘。

這回去金鳴,好好照顧自己,要是在金鳴攢了錢,就叫人捎回來,哦對了,武安侯府給下人的那一兩銀子,你可別忘了拿出來。”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孫氏瞪了林勇郞一眼,一把薅下辛夷發髻上的簪子,“一兩銀子也值得你這麽惦記!”

林天虎已經放開了辛夷,順手掐了一把辛夷的細腰:“妹妹這腰肢可真是夠細軟的,可惜了,竟要便宜金鳴那群蠻人,不如……”

他雙眼幽幽發光,湊近辛夷,嘴裏的酒臭味熏得辛夷想吐。

“不如妹妹先讓哥哥享受享受,放心,哥哥會好好疼你的。”

辛夷驟然睜大杏眼:“林天虎!你這個畜生,我是你親妹妹!”

“啪!”

孫氏狠狠甩了辛夷一巴掌:“罵誰是畜生呢!賤丫頭,你以為你真是從老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做夢吧,老娘才不生你這種賤貨呢!”

她斜眼剜著林勇郞:“你是你爹在外頭撿的!”

辛夷恍然大悟。

怪不得林家夫妻對原身這麽狠心,原來原身並非他們親生啊。

可就算不是親生,十幾年下來,哪怕是養隻小貓也有了感情。

林家人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可憐原身到死還在為林家攢錢,想著逢年過節討點賞賜送出去。

可林家卻把她騙得好苦啊。

不知怎地,辛夷忽然就想到了趙昂。

趙昂騙她,跟林家人騙原身,有什麽區別?

騙人的,都該死!

殺心一起,就再也收不回去。

辛夷眸光一轉,忽然笑了。

“哥哥何必著急?這客棧地方小,外頭又有人,弄起來總不夠盡興,我在狀元胡同有一間宅子,哥哥何不跟我去那宅子裏,盡情樂一樂?”

“小賤蹄子,你竟然還瞞著我們置辦下一間宅子來!”

孫氏照著辛夷的臉便狠狠地啐了一口:“今日若不是老娘聰明,把你哥哥喊來,還被你蒙在鼓裏呢!你真是把老娘騙得好苦!”

辛夷暗自冷笑。

到底是誰把誰騙得好苦!

好一個自作聰明的孫氏,今日就叫他們一家三口嚐嚐自作聰明的後果!

看見辛夷被林家人押出去,眾人竟然拍手叫好。

店夥計還貼心地為林家人叫來一輛大車。

“大兄弟,”他朝著林天虎豎起大拇指,“你早就該好好收拾你婆娘了,她再不聽話,就把她浸豬籠!”

有那不明就裏的人上來打聽,店夥計忙搖頭晃腦,把辛夷如何**說得繪聲繪色。

引得眾人跟著一起罵。

“看見沒?”孫氏得意地掐了辛夷一把,“你這個小賤貨還想跟我鬥?哼,老天爺都不幫你!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看看誰肯幫你?哪怕是到了武安侯跟前,他聽了我的話,也得罵你一句不孝女!”

辛夷靜靜地靠在車壁上,任由身邊林天虎那隻髒手在她腰間摸來摸去。

她不在乎。

隻要再忍耐一刻,找到邱達,她就會親自剁下這隻手,煮了喂狗!

那麽多年都忍過來了,這一刻有什麽忍不得的?

大車很快就到了狀元坊。

孫氏從辛夷的錢袋裏掏出錢給了車夫,仰著頭打量頭一間宅子,嘴中嘖嘖有聲。

“死妮子,你自己咋置辦得起這樣的宅子?說,是不是你勾搭了武安侯?他就隻給了你這一間宅子嗎?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辛夷朝著裏頭努努嘴:“東西都在屋子裏呢,你們跟我進來就知道了。”

林家三口目露貪婪,趕緊推門而入。

孫氏怕有人闖進來,甚至還順手把門給閂上了。

進了院子,林天虎便再也按捺不住,將辛夷打橫抱起,獰笑著衝進裏屋。

“二丫,哥哥真的是喜歡你好久了,且叫哥哥解解饞……啊!這、這是誰!”

一眼瞥見渾身是血的趙昂,林天虎便驚掉了三魂七魄。

他把辛夷往炕上一丟,扭頭就跑,才跨出一步,頭上一痛,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聽見動靜的孫氏兩口子衝進來,還未等呼出聲,便被跳出來的邱達一拳一個,給打暈了。

“財神奶奶,你沒事吧?”

邱達掏出帕子,沒輕沒重地按在辛夷嘴角:“你這臉都被打腫了,是這幾個畜生幹的嗎?他奶奶的,竟然敢動老子的財神奶奶,不要命了!”

一麵說,一麵又狠狠地踹著林天虎。

這一踹,竟然把林天虎給踹醒了。

“大人饒命!”

林天虎跪在地上猛磕頭:“千錯萬錯都是小人妹妹之錯,是她引著小人驚擾大人好事,求大人放過小人,小人願意把妹妹獻給大人!”

他戰戰兢兢抬起頭,嘴角掛著諂媚的笑容:“大人,小人妹妹的腰肢很是柔軟,大人要不要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