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醜相公

這人倒是奇怪,戴著一張純金麵具,也不嫌重。

辛夷便一直盯著他看,時間長了,合歡也察覺了。

“你看什麽呢?”她順著辛夷的視線看去,忍不住嗤笑一聲,“傻丫頭,別以為那個人氣質出眾,就覺得他一定生得好,其實他可醜呢,金鳴人都叫他醜相公。”

辛夷歪過頭打量一臉得意的合歡:“你又知道了?”

“那是自然,我這兩日跟朝露殿的宮女太監混得可熟了,他們告訴我的,說此次來永豐迎親的,便是金鳴的國師裴真人,因為生得奇醜無比,所以常年戴著麵具,金鳴老百姓私下都喊他醜相公。”

辛夷眨眨眼:“朝露殿的宮女太監哪裏來的神通,竟然能知道這麽多。”

“奴才自有奴才的本事,他們在別的宮裏有相好的兄弟姊妹,私底下互相透露個消息很正常,再說了,誰叫這裴真人頂著一臉金子呢?想不注意他,除非是瞎子。”

辛夷深以為然。

想來金鳴民風淳樸,不然,裴真人怕是保不住這張純金麵具。

除了辛夷,對裴真人感興趣的大有人在。

趙祺就是其中一人。

登基三十載,趙祺早已從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帝王,變成了大腹便便的酒囊飯袋。

他如同一灘肥肉,擠在龍椅上,拄著身邊美人的肩頭,傾過身子與裴真人說笑,笑容傲慢,令人作嘔。

就是這個豬玀一般的皇帝,親近佞臣,不理朝政,任由閹黨奸臣把持朝堂,害得她爹娘慘死,無處訴冤情。

元家剛蒙難,辛夷曾無數次在夢裏求上天垂憐,讓皇上知道元家的冤情,救她爹爹出來。

時間一長,上頭對裴雲氏一案仍舊維持原判,辛夷便疑心,是有小人蒙蔽皇上,皇上對此毫不知情。

為了能叫皇上知道她的冤情,她豁出臉麵去,隻要是個稍微有點權勢的男人,她都能曲意逢迎,以期哪天遇到個可憐她的好心人,幫她將冤情上達天聽。

在趙昂之前,還真有這樣幾個人。

但這些人無一例外地告訴她,皇上早已知道此案的來龍去脈,也是皇上親口準了刑部尚書季江功和大理寺卿張昌緒的奏章。

辛夷慢慢地便對皇上死心了。

待在平民中混的時間長了,親眼見到因為朝廷的不作為,百姓們過著如何水深火熱的日子,辛夷對皇上就漸漸生了怨懟之心。

這怨懟之心,在她得知爹爹早已被折磨慘死之後,達到了頂峰。

她決定不走官家路為元家洗冤了。

永豐從趙祺開始,已經爛透了,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她隻能用自己的法子為爹娘,為蓮華堂,為那些有冤無處訴的可憐人,報仇雪恨。

如今,趙祺就在她麵前。

她隻要裝作去伺候隋阿嬌,就能離他更近。

近到她有把握一擊即中。

殺了趙祺!

這個念頭在她心底迅速生根發芽,越長越大,直到生成一棵參天大樹,猛地頂出心扉……

“辛夷!”

合歡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怎麽了?怎麽臉色白得這樣嚇人?”

“我……”

“你還愣著幹嘛,太後準了郡主和老夫人去內殿說話,郡主叫咱們過去伺候呢。”

合歡興衝衝地拖著辛夷便走,辛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趙祺越來越遠,直到轉了個彎,再也瞧不見那灘肥肉,她才猛然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鹿台內殿不大,除了隋老夫人和隋阿嬌,許佳屏的嫂嫂、何織瑤的娘親都在。

許大奶奶大方熱情,一直在跟隋老夫人和隋阿嬌搭話,誇隋阿嬌好看溫柔,說自己的小姑子沒經過事,膽子小,話鋒一轉,又開始拜托隋阿嬌多多照顧一下許佳屏。

咋咋呼呼,甚是聒噪。

何母就不同了。

她穿著誥命服,通身上下規規矩矩,不逾禮製,但手腕上還是掛著七寶手串,一看那些大大小小寶石的色澤,便可知價值不菲。

輕輕抬手撫鬢,袖子滑落到手肘處,七寶手串便露了出來。

“許大奶奶,”何母不屑輕笑,“你年輕,上頭又沒婆母管教,行事到底是與別個不同,這滿堂之中全是你的動靜,你自己不嫌煩,就不問問別人嫌不嫌煩?”

許大奶奶訕訕地鬆開隋阿嬌的手,輕聲賠了個不是,何母從鼻孔中擠出一聲冷哼:“知錯就好,也不知永寧縣主是個什麽性子,該不會跟你這個嫂嫂學了一身的鄉下人習性吧?”

辛夷暗叫不好。

隋老夫人眼裏容不得沙子,必定要訓斥何母一番。

回頭何母見了何織瑤,這筆賬肯定要算到隋阿嬌身上去。

她忙快步走到隋老夫人身邊,趕在隋老夫人發怒之前,笑著行了個禮。

“老夫人可來了,郡主這兩日夜裏想老夫人想得緊,都沒睡好,辛夷鬥膽求老夫人一件事,一會兒請老夫人跟太後求個旨意,今夜就宿在朝露殿,再陪陪我們郡主吧。”

隋老夫人的怒氣果然就被衝淡幾分,她一把摟住隋阿嬌,辛酸落淚:“好,我的好嬌嬌,你莫要哭,一會兒我就去求太後,祖母今晚說什麽也要留下來陪你。”

二人相擁落淚,許大奶奶也忍不住跟著哭:“怎麽那引路的公公還沒來?我家官人叫我好好和妹子說說話,誰成想妹子竟然病了,明日就要啟程,她這一病,路上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就連何母也紅了眼圈,屋內再不複方才的劍拔弩張。

一會兒功夫,引路的小黃門終於來了,將何母和許大奶奶請出鹿台。

辛夷立馬跟過去關上門窗,叫合歡守在門口,一個人都不許放進來。

隋老夫人何等人精,登時拉下臉,沉聲問辛夷:“出了什麽事?是有人要害阿嬌?”

辛夷不敢隱瞞,跪下來將這兩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倒出來。

“求老夫人今夜無論如何要留在朝露殿,雖說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但有老夫人在,想來皇上也不敢太過荒唐。”

隋老夫人麵色灰敗,老半天才回過神,拍著桌子怒罵:“冤孽啊!冤孽啊!”

“誰在裏頭!你這個小丫頭竟敢攔著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