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請帖

“我不和離。”能屈能伸,葉江沅握住他袖口,眉眼含情,“夫君,我離不開你。”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你我並非良緣,再糾纏下去毫無益處。”他垂眸,將新謄好的和離書遞給她,“母親那邊我會解釋清楚,你不必如此。”

見他軟硬不吃,葉江沅忍無可忍。

她起身揪住對方領口,將他按在輿壁上,額頭狠狠撞上他的額頭,眼睛冒火,“謝行之,你這個中山狼!我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要我性命!你自己說說,你也算是個人嗎?”

怕她再傷了謝衍,息蘭忍著腿痛,一瘸一拐地上前隔開兩人,“少夫人,您冷靜些,有話好好說。”

“我怎麽冷靜?要我離了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葉江沅放開他,一把抽出他腰間的匕首,放在他手中,抵在自己心口,神色淒然。

“謝衍,你要麽就在這兒殺了我,給我個痛快,要麽就別提和離,你選吧。”

現在的她,被送回葉家,不是被虐殺,橫屍街頭,就是變成流民,東躲西藏。

不如直接死在這裏算了,還能濺謝衍一臉血,也算報複這個白眼狼了。

夜幕垂下,風聲颯颯。

手掌一旋,匕首調回她手心,謝衍眉心一凜,眼中迸出殺意。

暗中推上葉江沅的手肘,借她的手,刀尖直直射向窗外。

隻聽窗外傳來一聲悶哼,白牆黛瓦的歇山頂上摔下個人影,翻進了夜色之中。

“咳咳咳,停車。”虛扶著她的腰,謝衍臉色刷白,有氣無力,“剛剛夫人一時不查,刀脫了手。開叔,你去看看傷的是誰,帶過來吧。”

“……”

喲。

這狗男人還有兩幅麵孔呢?

刺傷了人,卻把責任推給她,能讓他有所忌憚的,八成是東廠的人。

“敢做不敢當,羞不羞啊你?”抓了他的把柄,葉江沅轉怒為喜,得意洋洋,食指勾成鉤子,刮他的鼻子。

拿開她的手,謝衍神色自如,“若夫人幫我這次,我便應了夫人所求,不提和離。”

“此話當真?”

“當真。”

“成交。”

伸出小指,葉江沅拉過他的手,和他拉鉤,拇指與他的相合,緊緊相依。

“已經蓋了章,可不許反悔,否則要遭天譴的哦。”

謝開將黑衣人帶過來時,對方已經把匕首拔了下來,他的腿上鮮血直流,洇濕了腳下一片土地。

來人隻是要給他們送請帖,卻沒想到會被突然襲擊,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玉質燙金雕合歡的請帖,因為他摔了那一跤,隻能堪堪湊齊四塊,剩下的化成齏粉,隨風飄揚,合歡被攔腰斬斷,飄若浮萍。

“義父邀咱們三天後去他家赴宴。”連蒙帶猜,葉江沅端著請帖,品出了個大體意思。

這是不是鴻門宴,先放一旁,看著手裏的白玉碎片,葉江沅發愁,“出示請帖的時候,可怎麽辦啊?”

請帖是主人家的臉麵,絕不容許糟蹋。

更何況這是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的臉麵。

就算是劉邦,在赴鴻門宴前,也沒膽子把項羽的臉扔在地上吧。

端著都來不及,還給人摔碎了。

這不是找不自在嗎?

掂量著手裏的碎片,葉江沅看向謝衍,一臉嗔怪。

都是他手賤,人家又沒惹他,幹嘛下這麽狠的手?

察覺到她的目光,謝衍咳了兩聲,躲在她身後,輕輕推她,“夫人,你闖禍了。”

呸。

小白臉,沒擔當,這種時候拉她出來頂罪。

看她怎麽收拾他。

葉江沅鑽進車廂,翻過和離書,撕下半麵,她大筆一揮,罪己書一氣嗬成,遞給地上抖得厲害的差人。

“原是我貪玩,傷了閣下,閣下回去如實稟報便是。有什麽罪責,我自己一力承當,不連累旁人。”

沒想到葉江沅這麽好說話,得了這張紙條,黑衣人如蒙大赦,“多謝小姐救命之恩,某永世不忘!”

他走後,葉江沅笑彎了一雙眼。

讓齊盛看到和離書,夠你謝衍喝一壺了。

一轉身,與謝衍似笑非笑的目光對上,她心跳漏了半拍。

金盞琉璃燈下,他斜倚車轅,歪頭看她。

發絲流出光來,鼻尖透出點星子,染在嫣紅唇珠上,袍袖揚起,飄進她眼中,塑出他一身風骨。

燈下觀美人,古人誠不欺我。

但這美人卻沒點眼色,非要她死,她避之唯恐不及。

“借過。”

側身要上車,卻被他攔腰抱住,抵在輿壁。

頭頂是謝家樺葉家徽,落下片青灰陰影來,堪堪籠住兩人。

“就這麽愛告狀?半點虧都吃不得?”

車裏紙張甚多,她偏偏挑了這張寫字,送給齊盛看,不是故意的是什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謝大人遞刀過來,我豈有不接之理?”揚著手裏下半張和離書,葉江沅挑眉,“謝大人,接下來就看你表現了。若是我滿意,這便是你好文采,一時興起,戲言之作。若是我不滿意,咱們就撂開手,讓我幹爹看看,你謝大人的親筆簽名,值不值得他再算計你一回。”

口頭誓言是不牢靠的,她過去深有體會。

左右她還有利用價值,齊盛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被謝府掃地出門。

“你想要什麽?”歎了口氣,謝衍垂眸望她,語氣無奈。

這一局,又是她贏了。

他輸得心服口服。

“謝大人明知故問。”優勢在她,她氣定神閑。

錢,工作,戶籍,首飾,餛飩,還有小金豬的歸屬權......

她貪得無厭,全都想要。

如果就這樣說出口,顯得她不含蓄。

一定要等對方開口,彼此間推托兩次,再順勢接下,方能賓主盡歡。

收紅包的智慧,千年傳承,雖然她隻跟福利院院長演練過,卻極其熟稔。

可下一秒,長睫劃過眉眼,唇角印上微涼,她陡然睜大了眼睛。

“我。”細細碾過她的唇,舌尖撬開她的貝齒,他含混不清,“湘湘要的是我。”

她不願與他和離,幾次說離不開他,可不就是奔著他來的?

他又何嚐怕齊盛,隻不過是給自己個台階下罷了。

既然兩廂有情,當一回背信棄義之人又如何?

齊大非偶,鎮北侯那位小姐,會有其他良人相配,不是非他不可。

話說回來,她離不開他,他哪裏就能離了她呢?

這幾日,她夜夜入夢,攪得他不得安寧。

如今既已確定她心意,便不必再辛苦忍著了。

隻可惜,與夢中的婉轉全然不同。

現實的姑娘,眼中怒火熊熊。

舌尖傳來劇痛,謝衍左臉挨了一巴掌,牽得他右臉也隱隱疼了起來。

“......”

“登徒子!”咬碎了一口銀牙,葉江沅氣急敗壞,“謝行之,你真是大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