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離

走到門口,她裝作無意,狠狠踩了上次的獄卒一腳,還碾了兩下,疼得他眼淚都飆了出來。

讓你告密!

大仇得報,心願達成,葉江沅高興非常,飯都多吃了兩碗。

見狀,謝夫人派給她的丫鬟息蘭,拉拉她的衣袖,提醒道:“夫人,食勿求飽,七分飽便夠了。”

“無妨,讓她吃吧,她現在是雙身子,多吃些也是應該的。”謝夫人眼角含笑,對著葉江沅點點頭。

聞言,葉江沅差點被噎住,嘴裏的雞腿瞬間不香了。

膝蓋隱隱作痛,她可不敢跟謝夫人說實話。

幹脆還是等謝衍出來,讓他自己解釋好了。

這事跟她沒什麽關係。

讓翠縷給她夾了一筷子鮮蘑菜心,謝夫人一臉慈愛。

“多吃點,這一個月苦了你了。看看你這孩子,都瘦了。”

要不是她堅持要翻案,行之現在還在死牢裏受罪。

就算她是齊盛那個奸宦的義女,現在看著,也順眼了不少。

抬眼掃過謝夫人那幾縷藏不住的白發,葉江沅回之以禮,起身給她舀了一碗何首烏燉烏雞湯。

“婆母,你多喝點,補氣血。”

見狀,息蘭連忙低聲製止,“夫人,這是下人的活計,您這樣有失身份。”

“......知道了,小唐僧。”

暗中歎了口氣,葉江沅端正坐好,等著謝夫人放筷子。

這謝家規矩大得很,長輩沒離席,她也不能離開。

在現代,為了處理緊急案子,她們哪個不是風卷殘雲,拚的就是一個吃飯速度。

偏偏謝夫人吃飯極慢,細嚼慢咽的,跟她完全是兩個極端。

慢慢吞吞,跟烏龜似的。

指甲蓋大小的粳米飯,她都要嚼上二十來下,葉江沅如坐針氈。

豪門媳婦,是真的難做。

好容易漱了口,撤了桌,葉江沅剛要離開,卻又被叫住了。

“江沅,你先回去歇歇,宮裏的女醫午後便至,為你調理身體。”

腳步一頓,葉江沅無奈至極。

誰說她這婆母速度慢?

在抱孫子這事上,她簡直不要速度太快。

腰都給她閃斷了。

“婆母,如要診孕脈,最早也得等個十天半個月,哪有第二天就能把出來的?”

隻要能拖到謝衍回來,她就解放了。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被她搶白,謝夫人佯裝生氣,“我是看你這幾天累著了,讓她給你開些養身補氣的方子,誰說要給你診脈了?”

“……不用了吧。”

“你放心,我與茜娘多年好友,深知她的醫術。除了生死人肉白骨,就沒有她治不好的病,更不用說為婦人調理身體了。”

以為葉江沅擔心女醫的醫術不精,謝夫人信誓旦旦。

那就更不行了。

早就聽聞,醫術高超的中醫,可以通過望聞問切看出病人隱私。

她可不想被當場揭穿,獨自承受謝夫人的怒火。

太可怕了。

誰來救救她啊!

急得不行,葉江沅手心冒汗,卻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察覺到她的異樣,謝夫人疑惑,“江沅,你怎麽了?”

“呃……我……那個……”

眼一閉,心一橫,葉江沅低頭囁嚅,“我想夫君了,我今晚還能去看他嗎?”

“你這孩子……”謝夫人一怔,臉上浮上一抹曖昧神色,語重心長,“小孩子家家,還是節製點好。”

誤會就誤會吧,總比讓她跪祠堂的好。

心中哀嚎,她臉上透出一抹薄紅,“婆母,見不到夫君,我這心裏空落落的,實在是不想見人,您讓大夫改天再來吧。”

“好好好,都依你。”見兩人感情甚篤,謝夫人捂嘴偷笑,“等你高興了,我再讓她來吧。”

“多謝婆母。”

起身行禮,葉江沅目送謝夫人離開,手背抹上額頭,一手的虛汗。

嚇死她了。

再這麽下去,她早晚會得心髒病。

三天兩頭往寺廟跑,葉江沅求神拜佛,考試周都沒見她如此心誠。

“自古佛道一家,他求真人,我自求您。佛祖大人在上,若夫君平安歸來,信女願以餘生相抵,求佛祖成全。”

讓謝衍快些回來,替她挨罵。

如能達成,她願意一生葷素搭配,早睡早起,活他個長命百歲。

她這份努力,隻是利己,謝夫人看在眼裏,倒是另一番光景。

她掩唇一笑,對著身旁的翠縷說道:“我這個兒媳啊,還真是娶對了。”

“老夫人說的是。”翠縷附和,想起那三日的情狀,紅了臉,“少夫人和世子關係真是極好,從沒見世子那樣不知饜足呢。”

“是嘛……”聽到這話,謝夫人垂眸,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好好拜了幾天佛,葉江沅還是覺得,光靠神佛是不夠的,她找了個借口,去大理寺監獄,跟謝衍討論案情。

“他們大理寺是沒人了嗎?幹嘛要你來處理這麽多案子?聽候差遣也不能把人往死裏用吧,累病了怎麽辦?”

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葉江沅在牢房裏轉了一圈,一臉嫌棄地翻看謝衍桌上的案卷。

這裏雖說是監獄,但除了不能自由進出外,基本可以算是一個小型的辦公室。

亮堂堂的陽光照進囚室,把青石磚地板曬得暖洋洋的,四角設有燭台,臥榻邊的牆上還掛著兩盞琉璃燈,西側擺著張漆木辦公桌,桌上有三大摞卷宗,每一摞都足有半米多高。

謝衍身穿雪白囚衣,執筆坐在桌前,背脊挺得筆直,垂眸看向手邊泛黃發卷的紙張,時不時圈圈點點,在宣紙上記下。

比起在死牢時,他看著要憔悴不少,整個人瘦了一圈,連下巴都尖了。

聽到她的話,謝衍筆尖頓了頓,隨即恢複如常,開口道:“這些陳案積壓已久,大理寺人手不足,忙不過來。我本就主管刑獄,幫死者昭雪也是應當的。”

葉江沅不置可否,“那我寫的那份驗屍報告你看過了嗎?對凶手可有一個大致的推斷了?”

“涉案者應回避案件調查,我拿不到屍帳。”筆下動作沒停,謝衍微微搖頭。

“什麽鬼?這堆卷宗都快朽爛了,他們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可見都是些酒囊飯袋,能指望他們查出什麽凶手來?”葉江沅氣鼓鼓,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毛筆,“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還給別人申冤?不許寫了,趕緊休息,看你眼下那淤青!”

要是謝衍這個病秧子累病了,到時候被戳穿沒懷孕,可不就得她自己挨罰嗎?

墨汁濺到微黃的麻布囚衣上,化開點點梅花,謝衍詫異,抬頭望她,眼中帶著說不清的情愫。

“嫂夫人如此心疼你,行之你可真是有福氣啊!”

人未到,聲先至,一個身著墨藍官服的男子快步走向囚室,站在牢門外,一臉促狹。

他眉目疏朗,劍眉斜插入鬢,頭上帶著襆頭,唇角笑意清亮,端的是一派少年意氣,生機盎然。

是那日宣旨的金羽衛指揮使兼大理寺少卿陸沉。

“嫂夫人莫要見怪,並非是我們大理寺有意苛待行之,實在是事多人少,忙不過來,這才將案件交由行之處置。”對著葉江沅作揖,陸沉笑容清朗,“不過話說回來,跟行之比起來,我的手下的確算是祿蠹。”

“這短短三天時間,他從案卷中抽絲剝繭,找到關鍵線索,偵破一樁滅門慘案,還了死者一個公道。而我們卻將此案擱置了一年,這的確是我們大理寺失職了。”

見兩人沉默,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能者多勞,還請行之看在我們多年情分上,這一個月,就幫小弟多分擔一些吧。”

前麵這麽一大堆捧人的,都是廢話,圖窮匕見,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知道自己失職,還不將功補過,趕緊將他的案子審理清楚,難不成你想把他關在這裏,給你打一個月的白工嗎?”葉江沅冷哼一聲,“十日之後,我要是見不到我夫君,可是要日日來你們大理寺鬧的。”

謝衍等得起一個月,她可等不起,再過幾天可就全露餡了。

聽到這話,陸沉非但不生氣,反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眼神曖昧,掃過兩人,“難怪齊督主非要拆散行之跟季家小姐,原來是嫂夫人霸道,強搶……”

“陸思隱!”謝衍眉心擰起,開口打斷他,“你若無事,自去。”

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

“走就走,不耽誤你們。不過這些案子你可得好好查,別因為美人在側,就懶怠了。”見謝衍生氣,陸沉嬉皮笑臉,做出投降的動作,開口道,“要知道,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求得我舅父睿王在聖上麵前為你作保,行之你可不能重色輕友,言而無信啊。”

待他離開,葉江沅轉頭看向謝衍,隻見他又執起筆查看案宗,臉色比剛剛陰沉了一些。

應該是為了那位季家小姐吧。

囚室靜謐,胸中有些憋悶,葉江沅對他笑了笑,開口道:“這裏也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

直到牢門關上,她都沒等到謝衍一句回應。

有了葉江沅的驗屍報告,大理寺卿動作很快,不出十日,便將真凶緝拿歸案。

因冤入獄,謝衍官複原職,朝廷多加安撫。

因何人受冤,隻字不提。

僅此而已。

馬車寬敞,除了她和謝衍外,隻有息蘭在一旁,準備端茶遞水。

換上靛青常服,謝衍坐在主位閉目養神。

“恭喜你,終於熬出頭了。”

伸手過去,葉江沅想跟他握手,卻被對方不著痕跡躲了過去。

“……”

“對不住啊,一時興奮,我不是有意想碰你的。”

輕輕打了自己一下,葉江沅皺皺鼻子。她剛剛忘了自己已經穿越,不能再用握手禮了。

但不知怎麽了,幾日未見,謝衍對她的態度,似乎冷淡了不少。

應該是錯覺,葉江沅安慰自己。

謝衍這種大冰塊,這個溫度算是正常的。

要是熱起來,他可就化了。

“你身子好些了嗎?”

“……”

“我選的書合你心意嗎?我那兒還有別的,要給你拿嗎?”

“……”

見對方裝聾作啞,葉江沅扭皺手中的帕子。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不說謝謝,連個嗯都不能回她嗎?

在她眼前高冷個什麽勁兒?

越想越氣,葉江沅瞪他一眼,見他依舊老神在在,氣不打一處來。

就算他主動跟她說話,她也不要理他了。

“葉江沅。”

“……”

撩開窗簾,葉江沅哼著小曲,裝作聽不到。

“息蘭,給我倒杯茶,要熱的,不加冰。”

“我們和離吧。”

“息蘭,再......”

“等等!”

“你說什麽?”

曲音一停,葉江沅神色呆滯,轉頭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