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別打她腎的主意

“啪!”

無影燈被打開,冰冷的寒光打在臉上。

宋樂魚難受得想撇開臉,卻動彈不得。

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赤身**地躺在手術台上。四肢被綁帶捆緊,像是怕她掙脫逃跑。

濃鬱的消毒水味,嘈雜的走步聲。宋樂魚腦袋暈暈沉沉的,終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是醫院的手術間。

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裏。

她學醫八年,每天最少10個小時耗在手術間,日複一日的訓練打磨,都是為了給患者做手術時萬無一失。

但如今,攻守易形,她居然成了躺在手術台上的‘患者’。

宋樂魚的意識清醒、頭腦清晰,身體卻無法動彈。

【術中知曉】

宋樂魚第一時間為自己做出診斷。

術中知曉,又叫麻醉覺醒。

即使這個時候在外人看來,病人不會對外界做出任何反應,但實際上她的意識是清醒的。

她會清楚地感覺到,醫生加諸在她身上的,每一次切割、縫紮、穿刺、破壞……

冰涼的碘伏棉球靠近她的左腰,開始一圈圈的消毒。

宋樂魚口不能言,卻能聽到年輕醫生們的閑聊。

“……居然給弟弟捐腎,天底下還有這麽偉大的姐姐……”

“……可是我剛才看見,她是昏迷著被推進來的。你說,她真的是自願的嗎……”

“……聽說她是傅家的人,這種富家千金還能被強迫嗎……”

厚重的手術巾單覆蓋全身,宋樂魚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有人步進手術室,隨後是一片敬禮問好。

陌生的中年男人聲音嚴肅:“今天要做的是腎髒移植手術,受植者已經同步進入隔壁的手術間了。大家通力合作,爭取在半小時內完成腎髒切除。”

“好的,主任。”

冰涼的刀刃劃破皮膚肌理,橡膠手套碰觸血液發出黏膩的聲音,金屬器械傳遞過程中偶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手術順利。

但就在此時,手術間大門突然滑開,有人連滾帶爬地衝進來,語氣慌張地大叫。

“不好了!主任!隔壁的受植者心髒停跳了!”

“什麽?”

“主任小心!你手裏的是腎動脈……”

“不好!動脈斷了!”

“止血鉗!快給我止血鉗!”

“血壓60/40毫米汞柱,出血量2000毫升!”

“心跳停止!”

“立刻心肺複蘇!拿除顫儀來!”

“除顫失敗,再來……”

“再來……”

【沒用的】

【大量出血將迅速導致多器官衰竭死亡】

宋樂魚平靜地做下人生中最後一個診斷,便失去了意識。

……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宋樂魚站在一扇熟悉的門前。

不是傅家別墅奢華貴重的歐式大門,而是一扇老舊小區中最常見的鐵質防盜門。

人們交談的聲音從沒合攏的門內傳出。

“樂魚那孩子在哪兒呢?時間不早了,該走了,她弟弟妹妹還在家裏等她。”

“今天就走嗎?孩子可能還沒收拾好東西……”

“東西收拾不完也沒關係。家裏什麽都不缺。況且,您家裏的情況我們也了解,沒什麽好拿的。”

“為了孩子好,還是要讓她去更好的環境發展。”

“而且孩子嘛,還是都想回到親生父母的身邊。”

宋樂魚毫不遲疑,上前砰的一聲推開鐵門。

屋裏的人都轉過頭驚訝地看著她。

坐在沙發上,衣冠楚楚、珠光寶氣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傅英華和繼母邱婷。

站在一旁,衣著寒酸、麵色拘謹的,是撫養她長大的養父養母,宋敏清和劉雪蘭。

“你們來做什麽?”

宋樂魚冰冷尖銳的語氣刺得傅英華和邱婷不由地皺起眉頭。

繼母邱婷下意識扯了扯傅英華的袖子,傅英華抬起頭看著這個走丟二十年的女兒,語氣格外溫柔:“樂魚,你是傅家的孩子,爸爸媽媽當然是來接你回家的。”

“是嗎?但是,我隻知道自己現在是宋家的女兒。”

宋樂魚對傅英華的表演無動於衷,淡淡道:“我走丟了整整二十年,你們卻現在才找上門來自說自話。要不要回傅家,你們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傅英華和邱婷夫妻詫異地對視了一眼,邱婷掩麵假哭:“樂魚,你是怨媽媽當初弄丟你嗎?對不起,媽媽也不想的,那都是意外。”

見宋樂魚冷麵不語,還以為她是有所觸動的邱婷忙趁熱打鐵,主動上前訴說。

“自從你走丟後,這二十年來,每一天爸爸媽媽都在找你。我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

“你還記不記得弟弟妹妹了?你小時候和他們感情很好的。星回和婉凝也每天哭著要找姐姐回家。”

“但是後來弟弟星回病了,病得很嚴重,每周都要去醫院做透析。爸爸媽媽實在是分身乏術,真的對不起。”

“是嗎?”宋樂魚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既然這麽忙,就不耽誤兩位的時間了,請回吧。”

邱婷聞言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宋樂魚麵前,語氣淒切:“樂魚,你究竟怎麽樣才能原諒爸爸媽媽?隻要你能回家,讓媽媽做什麽,媽媽都願意。”

母親給孩子下跪,誰看了能不心軟呢?

可宋樂魚偏偏就是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怪人。

宋樂魚審視著邱婷幹燥的眼角和妝容完整的臉,突然笑道:“是嗎?那我要你的腎,你給不給啊?”

邱婷哭嚎的聲音被宋樂魚的話按下了暫停鍵,女人仰起臉驚疑地看著宋樂魚。

傅英華大步邁過來,一把抓住宋樂魚的胳膊,厲聲質問:“你在亂講什麽?是不是最近有人跟你說了什麽胡話?是誰?”

宋樂魚毫不畏懼地對視回去:“還需要別人告訴我嗎?我是醫生,我很清楚,傅星回病了這麽多年,怕是時日無多了吧!”

“你敢咒我兒子!”邱婷勃然大怒,站起來指著宋樂魚的鼻子罵道,“我家星回好好的,肯定能長命百歲!隻要做了移植手術……”

養母劉雪蘭察覺到不對,一把將宋樂魚拉在身後保護起來:“什麽腎髒?什麽移植手術?你們夫妻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誤會!都是誤會!”傅英華急忙解釋,暗惱妻子打草驚蛇:“我老婆亂說的,我們當然是來接樂魚回家的……”

“我呸!少拿別人當傻子了!”

劉雪蘭冷笑:“不相幹你老婆會是那個表情?我說呢,怎麽二十年了都沒找,今年突然大張旗鼓地開始找孩子了!江州市就這麽大,你們家有錢又有勢,怎麽會連個孩子都找不到?你們要是真在乎小魚,這孩子當年就不會流落到福利院被我們收養!”

傅英華連連擺手,蒼白地申辯:“不是的,宋家大嫂,您怎麽能這麽想我們。我們當然是真的想找女兒!”

“是嗎?”劉雪蘭抱緊宋樂魚不肯撒手:“那你發誓,永遠都不會讓小魚給你兒子捐腎!”

“哪有發這種誓的!你也太強人所難了!”邱婷揚起兩條精致的細眉,忍不住怒道:“再說了,事到臨頭還能真的不管嗎?那是她親弟弟,又不是外人!還能見死不救?天底下誰家的孩子能這麽冷血,一點都不顧親情!”

劉雪蘭厭惡地看她一眼,就知道後媽不可能是好人:“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隻知道,我女兒宋樂魚是醫學博士,她將來是要做好醫生,拿手術刀、上手術台的!你們要她的腎,就是毀了她的前途!”

邱婷聽了隻覺得好笑,窮人就是沒見識:“她做醫生一年能賺多少錢?年薪50萬撐死了,都不夠買個包的!與其累死累活,還不如回到傅家做大小姐。隻要傅家在,捐腎根本不會影響她什麽!”

這對夫妻對她毫無尊重,可笑她上輩子居然意識不到,被血緣糊住了雙眼。

宋樂魚冷聲道:“我不會回傅家,更不可能給傅星回捐腎。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宋樂魚的話讓邱婷徹底冷下臉,她懶得再打親情牌:“我就知道,你們這種窮人,怎麽可能養得出孝順善良的好孩子?算了,直說吧,你們要多少錢才肯答應?”

傅英華語氣委婉一些:“我們也不想撕破臉皮這麽難堪。這樣,樂魚隻要去做配型,預付款就有一百萬。如果配型成功能做手術,尾款我們再出五百萬。這麽多錢,能還掉你們家所有欠款還有的剩,總可以了吧?”

傅英華話音落下,一旁身體文弱的宋父再也忍受不了。

他一把拿過桌上的水果刀就衝了出來:“滾出去!你們夫妻倆都給我滾出去!我們家才不要你們的爛錢!”

揮舞的刀鋒嚇了傅家夫妻一跳,二人慌不擇路、連連後退,一溜煙跑到門口。

“你冷靜點!殺人是犯法的!”

“沒錯!難道你要當著孩子的麵殺掉她的親生父親嗎?”

宋樂魚麵無表情地看著傅家夫妻因恐懼變得猙獰的麵龐,上前一步握住養父拿刀的手:“我最後說一次,滾!”

傅家夫妻怨恨地瞪著宋家一家三口:“好!好!算你們有骨氣,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