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戰場

不要問,問就是後悔。

從前尚未訓練,還能在男人手裏占的半分便宜,可昨晚想是見她力量見長耐力激增,後半段完全就是放開了柵籠的野獸,好似從前都是收著三分飽的感覺。

羅思思縮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眼睛防備地看著正在給她倒水的男人。

他有一雙非常性感的手,清晨陽台上掐著香煙的時候,在廚房殷勤過後散發著油煙和食物混合氣味的時候,夜晚掐著她腰的時候。

“梁肅。”羅思思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男人僵滯的背忽的一頓,“不要再有第二次,思思。”

梁肅轉身回到床邊,將她半抱起來,杯口喂到唇邊,水溫正好。

“這很難說。”喉嚨幹澀暫緩之後,羅思思伸手推開被子,保住他的腰。“梁先生,我是一名愛崗敬業的特工,保護國家是我的責任,受傷總是在所難免。”

男人眉眼沉下來,少見的火氣,“思思,你要想的尊重我可以給,但前提條件是建立在安全之上。”

羅思思咧嘴蹭他:“非常安全,我保證。”

梁肅皺眉看她,“我讓阿凱跟著你。”

“不。”羅思思當即坐起來,滑落下來的被子露出一身青紫斑駁的皮膚,“我保證,真的。”

梁肅的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腰胸,忽略上麵過於刺眼的痕跡,集訓的成果直觀可人。

綿柔的皮肉被緊實的肌肉取代,連胸脯的形狀都挺翹幾分,溝壑幽深。

“你發誓。”

男人的嗓音暗啞,雙眸幽暗如淵。

“我發誓,若有違背,三天不下床。”羅思思要想哄人的時候,是真的舍得下血本。

但是後果心中醞釀許久還是不敢誇大,畢竟後麵還有一個雲霄飛車,若是沒被發現自然皆大歡喜,但是對睡覺都恨不得對她睜一隻眼的男人,實在沒什麽信心可以瞞天過海。

男人閉上眼睛,喉結上下滾動顫抖。

“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說完,不等羅思思反應,就轉身走進衣帽間。

昨晚荒唐過後開燈的一瞬間,梁肅是後悔的,他回來的時候明明聞見了明顯的藥酒味道,卻在她三言兩語之間理智失守。

那一身淤青新舊交替,再加上速成的肌肉輪廓,他完全可以想象這半個月她過的是怎麽樣的日子。

集訓,她沒有瞞他,是他看低了娛樂圈這群人,以為是花拳繡腿,就放心讓她去,又怕她發現,連一個人都沒放在周圍。

青筋繃起的大手撫過一排訂製的衣裙,最終選了一套上米下黑的長袖長褲

她不喜歡設計誇張的衣服,艾爾莎送過幾次衣服後,再送來的就是一些乍看平常,細看細節滿滿的款式。

梁肅嗤笑一聲,伊德裏斯倒是心眼不少,這裏半數以上的衣服都能跟他的衣櫃相配。

可惜,送來的再多,都沒有上身的機會,隻會留在衣櫃的最深處,最好喂了老鼠。

“梁肅,梁少爺,梁先生?我的鞋怎麽又不見了?”

外麵傳來她憤憤的聲音,梁肅應聲而笑。

……

丹尼爾覺得羅思思變了,從之前訓練虎的教官震驚的不要命模樣,變成了沒那麽虎,至少在他看來已經開始惜命了。

“怎麽想開了?我就說保險是保險,真出了事,損傷的隻會是自己。”趁著羅思思下戲之際,丹尼爾遞上一瓶還未開封的水。

“我聽說導演好像改劇本了。”羅思思喝水突然笑出聲。

“?”丹尼爾滿臉疑惑,他怎麽沒收到這個消息。

“導演昨晚跟我打電話,誇我訓練成果十分喜人。”羅思思笑的有些陰險。

“是挺不錯的,教練也跟我誇過你,說你能吃苦,天賦過人,還打聽你有沒有做特工的打算。”

丹尼爾有點幽怨,這個教練算是他的私人教練,從他決定走屏幕硬漢的路子後,就一直跟著他。

他訓練這麽多年都沒有聽到過教練問他這樣的問題,頂多是指誇一句身體素質不錯。

“特工戲裏過過癮就算了,畢竟導演已經決定要給“艾娃”的武力值加點。”

羅思思說著,密切關注這丹尼爾的表情,“導演說,那些英雄救美的鏡頭在前五部裏夠多了,這次他想給觀眾不一樣的體驗,美救英雄,怎麽樣,是不是很驚喜?”

“……”

丹尼爾難以置信,“007,那可是007,世界第一特工007,世界都需要他拯救的007,你告訴我他要被“艾娃”救?這合理嗎?”

“非常合理。”諾德不知道從哪鑽出來,“艾娃救007,007救世界,救世界就是救艾娃,邏輯閉環,相互救贖,哪裏不合理?”

“好了,這也是我正要跟你說的事,修改劇本已經得到了公司的同意,當然也會尊重你的意見,丹尼爾,我們不是在削減你的戲份,相反還增加了很多你的鏡頭,待會看完新劇本,若是沒有一件的話,我們就要飛去T國拍實景了。”

一個炸雷還為醒神,另一個炸雷就轟然作響,丹尼爾語氣凝滯:“可是三天前,新聞才報道那裏開始叛亂,鏡頭裏的城市都快被炸成平地了,我們去哪裏真的不是送菜?”

其實他想說的是“找死”,但自從跟羅思思混久了以後,也了解了一點神秘的東方迷信,語言有時候是帶有言靈興致的。

比如有一天拍追車戲份的時候,羅思思就說開車不規範遲早兩行淚,結果第二天再見的時候,她不僅眼睛腫了,嗓子也是啞的。

問她的時候,她十分痛心疾首,表示就是因為白天烏鴉嘴,晚上睡覺的時候口渴,不小心將裝著辣椒水的杯子當飲料,不僅哭的涕淚橫流,嗓子沙啞,膝蓋也在掙紮的過程中不小心撞的青紫。

自那以後,丹尼爾就十分相信這種來自東方的神秘忌諱。

“我們不去敵占區,就在首都附近的沙漠裏拍,當地政府還會派人保護我們。”諾德表情十分嚴肅,“當然,還是要十分小心,就算沒有叛軍,當地的幫派也不是善茬,雖然他們沒有炮,但是子彈卻多的很。”

諾德交代完,就被製片叫走了。

羅思思和丹尼爾留在原地麵麵相覷,都是生活在太平盛世,日常生活歌舞升平,不管拍的戲如何槍林彈雨,那都知道是假的。

但是現在卻要到真槍實彈,大炮下雨一樣的戰爭區,就算羅思思虎的一匹,也忍不住開始心虛。

“應該不會那麽倒黴。”丹尼爾像是在征求羅思思的同意。

“應該不會,諾德作為導演也要去的,不會拿自己和全劇組的聲明開玩笑。”

羅思思理智分析,言語安慰,絲毫看不出她有一點膽怯。

製片想法跟羅思思差不多,甚至比她更樂觀,“當地政府答應保護我們出動的可是軍隊,就算幫派火拚也會繞過劇組。等你們安全回來,我請全劇組去五星郵輪三日遊。”

事實證明,有時候東方神秘學是非常靈驗的。

製片人立了一個flog。

劇組預選拍攝的地方原定在離首都三十公裏的一片沙漠,但是當天不巧那裏被另一隻軍隊紮了營。

從這裏就能看出來當地政府軍隊的混亂管理,軍隊已經開始各自為政,答應保護劇組的也不是什麽正經的官方,而隻是一個手中有權有兵的將軍。

諾德覺得收到欺騙,想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叛軍不知道從哪得到了武器支援,一夜之間連過三城,直奔首都而來。

現在留在首都顯然不是明智之選,權衡利弊之後,除了跟M國大使館求助之外,隻能先跟著將軍撤退。

可惜老天實在不眷顧他們,半路上軍隊遭到埋伏,被叛軍攔腰截斷,前半段是將軍所在,叛軍的攻勢主要集中在那裏。

諾德臨時雇傭的雇傭兵藝高人膽大,瞅準戰機,當機立斷的帶著他們突圍。

羅思思一隻覺得其中領頭的人十分熟悉,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卻因為他帶著頭套隻露出一雙像是彌漫血色的眼睛,隻一眼就能令人不由自主產生臣服的衝動。

是一個看起來就是危險的男人。

若放在平時羅思思隻會選擇遠離,但是這種致命的危險感放在眼下就變得讓人安全感十足。

特別是在那雙藏著屍山血骨的眼睛對準敵人,矯健敏捷地扣動扳機的時候,羅思思已經聽到身邊丹尼爾不由自主發出的喟歎聲。

他帶著手下呈隊形將劇組的人員護在中間,這本是萬無一失的保護,可現在他們身處戰場。

驚慌失措的羊群就算被一群獅子保護,也會顧此失彼,羅思思和丹尼爾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擠到了隊伍的最邊上。

炮彈流片時不時擦肩而過,羅思思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在跟死神賭命。

異變總是突然發生,從天而降的手雷突然掉進丹尼爾的懷裏,他完全是下意識的接起之後就傻在原地,那一刻羅思思仿佛聞到死亡的氣息盈滿鼻尖。

說時遲那時快,羅思思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竟然直接從丹尼爾手中奪過手雷,轉手就振臂拋遠。

她也不清楚到底扔沒扔到安全範圍,反正眼下除了喊“臥倒”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經受真實戰場考驗的雇傭兵對這個詞就像是條件反射般敏感,但其他劇組的人員就沒有那麽機敏。

手雷爆炸過後,血雨在空中潑灑,落在羅思思身上的溫熱是那樣滾燙,就像是硫酸下一刻就要腐蝕進她的靈魂。

耳朵裏全是嗡嗡的轟鳴,身邊一切的事物就像被上帝調成了慢鏡頭。

羅思思看著不遠處的叛軍麵色猙獰地衝上來,看著已經對著他們的槍口激射出凶惡的火花,看著身邊艱難維持的隊伍被驚慌失措的人群衝散。

巨大的悲哀和恐懼攝取著她。

直到一個堅硬厚重的懷抱困住她,“先撤。”

這句話更像是對那些離散人群所下達的死亡判決,羅思思的嘴唇抖的說不出話。

她想說救他們,可是尚存一線理智,這是戰場,不是拍戲,沒有誰能在槍林彈雨大炮犁地裏成為就下所有人的超人,即使劇本裏的007也不行。

她被人半抱著悶頭往前衝,分不清東南西北,隻有頭頂堅硬冷肅的聲音不斷的發出指令。

羅思思恍惚聽見後麵不斷跟上來的腳步聲,她想回頭看,卻被人摁在懷裏,“別怕。”

周圍的槍聲越來越密集,冷硬的指令也越來越少。

羅思思被他胸前掛著的子彈帶縫隙裏望出去,除了硝煙舉目皆敵。

“我們死定了。”後麵不遠處突然出來諾德絕望的聲音,羅思思再也無法說服自己裝作聾瞎的鴕鳥。

她強硬地從男人懷裏掙紮抬頭,越過寬厚的肩膀朝後看,諾德脫離地跪倒在地,地上步槍的槍口閃著紅光,接觸地麵時發出滋滋的聲音,隨後冒氣青煙。

丹尼爾手中的槍還在不斷射出子彈,圍攏上來的叛軍被他瘋狂所嚇,倒是清出一片空地來。

“別怕,一群烏合之眾。”

羅思思聞言抬頭,帶著黑色口罩的下巴濡濕一片,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液。

“給我一把槍。”羅思思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受過訓練,槍法還可以,如果有手槍的話,準頭會更好。”

不管是死到臨頭的安慰,還是男人的大話,她都不準備繼續呆著別人的懷裏。

就算是死,她也必須帶上一點什麽,血肉或者靈魂。

男人露出的眼睛閃過訝異,而後竟然堆砌笑意。

“我說過烏合之眾罷了,用不著你的手上也沾滿血腥。”

像是在配合他的話,下一刻飛機低空尖嘯的聲音震耳欲聾,咻咻聲劃破周圍的空氣。

羅思思被摁倒在地的最後一眼,是開遍視線絢爛的火紅。

大地在外來物麵前不斷震顫,轟鳴聲在最頂峰倏爾遠離來羅思思,她的世界裏一片塵土硝煙,血肉飄在空中,卻像默劇。

以前在一些文學作品中,讀到戰場是槍與炮的浪漫,血與火的悲歌。

羅思思現在嗤之以鼻,寫出這些文字的人絕對沒有上過戰場,這裏是零散不可辨認的血肉,是殘破焚痕的衣片,是硝煙與雲影混在一起的灰白,是彈坑焦土之上絕望戰栗的靈魂。

所以當梁肅身影出現在煙塵焦土裏,哪怕他此時看起來像一個腳踏祥雲的蓋世英雄,羅思思卻沒有欣喜,沒有激動。

隻剩下滿心的荒涼絕望。

這是真實戰場。

這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