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兒不哭,咱們回家
這群人由遠及近,獵獵旌旗上是鳳翥龍翔的大字:裴!
一行人氣勢洶洶,兵分兩路,為首的是裴家二子裴澤月,直接將整個刑場圍了起來,露出後方一輛無比莊嚴的漆木馬車。
一雙略顯蒼老的手掀開竹簾,是鎮國將軍府,一品誥命夫人:蔣雲依,
雖上了年紀,卻並不見瘦弱,整個人顯得無比端莊,隱約可見年輕時的影子。
見這兩人來了,蘇荻隻是點頭示意,揮揮手,免了他們的禮。
可別的人就沒有如此淡定了,李辰風著急忙慌的走到裴老將軍麵前,俯身長拜,
“鎮國將軍,您...您怎麽來了?”
裴鎮南坐在馬上,瞧都不瞧他一眼,鼻腔冷哼一聲,
“老夫自然是來接女兒回家,不然來接你嗎?”
他身上殺氣濃重,李辰風這樣柔弱的文官說上兩句話,腿都在發抖,忙退到一旁,
“下官不敢...不敢...”
裴鎮南冷笑,
“你當然不敢。吾兒星肆何在?”
素雪激動的眼淚直流,緊緊抱著裴星肆無力的身體。
“小姐...是老爺和夫人,他們來接你了!”
裴星肆意識不穩,勉力睜眼,便見父親坐在馬上,而母親在二哥的攙扶下快步朝自己走來。
父親...母親...
裴星肆眼眶瞬間紅了,積攢了幾十年的思念,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不孝女,裴星肆,見過父親母親。”
聽見女兒哽咽的聲音,縱使是不善言辭的老父親,此刻也有些動容,可語氣卻還是冷冰冰的,
“嗯,回家。”
蔣雲依蔣一件厚袍子將她包了個嚴實,輕拍她的後背,
“不哭,咱們回家了。”
聞到母親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氣味,裴星肆瞬間便放下了所有隱忍不發的情緒,淚如雨下。
二哥裴澤月看見她腳上的傷口,眉頭緊蹙,將她攔腰抱起,卻是毫不費力。
剛邁出一步,就被薑夙攔住了去路。
薑夙擋在他們麵前,可連頭都不敢抬,隻是朝著裴鎮南拱手道,
“嶽丈大人,小婿此次得勝回京,誰知阿星見到禾郡主,鬧了脾氣,還請嶽丈大人讓小婿帶她回去療傷。”
“嗤——”
裴澤月臉色一黑,怒道,
“薑家小兒,你不是已經被我家小妹休了嗎,還有臉稱呼嶽丈大人?我竟不知,出去打了場仗,臉皮能比城牆轉角還厚。”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在場的群眾已經發出低低的笑聲。
薑夙剛要辯解,裴老將軍翻身下馬,龍行虎步,竟一掌劈碎素雪身後背著的長木盒,露出裏麵的黑金斬馬刀。
三青追魂,它是裴星肆帶走的,唯一的嫁妝。
他拔出追魂刀,刀身泛著冷到極致的黑,刃口卻是淬成了寒銀。
徑直架在薑夙的脖頸上。
涼,刺骨的涼。
薑夙嚇得一顫。
“鎮國將軍不可!少將軍可是功臣!”
李辰風見狀,暗道一聲不好,連滾帶爬就要上前阻攔。
可裴老將軍身上釋放出來的那股殺氣,讓他兩腿發麻。
畢竟他當年那火爆脾氣,雲國無人不曉,都是先鍘了別人的頭,在問是何許人的,如今親自感受到這威壓,隻能僵在原地。
薑夙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極點,連牙齒都在打顫。
“嶽...”
他剛吐出一個字,追魂刀從他耳畔掠過,眼前的裴老將軍手腕一翻。
一道寒光閃起,
薑夙的馬突拉拉打了個響鼻,突然站定不動了。
噗通——
馬首落地。
“啊!”
“啊啊啊——”
血箭如泉,噴上天空,淋了路人一頭一臉,嚇得一群人尖叫著慌忙後撤。
一滴血珠慢悠悠的從薑夙臉上滑落,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血痕。
隨之出現的,還有薑夙**布料的一片深色。
裴老將軍臉色漠然,收刀入鞘,隨即飛身上馬,深藏功與名。
裴澤月唇角譏笑,抱著裴星疏路過他身側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獨特的腥臊味。
“喲,薑家小兒,肝火有點旺啊,對了,你給我聽好,”
裴澤月輕蔑地瞧了他褲子一眼,揚聲道,
“日後見到我裴家的人,滾得遠遠的。
刀劍無眼,萬一手抖,不小心弄死了少將軍,休要怪我裴家兒郎血氣方剛,給你薑家添一門喜事!”
一股屈辱感從腳底升起。
薑夙緊握雙拳,眼睛裏快冒出火來。
“裴老將軍的刀法,還是不改當年英勇狠絕,今三青追魂重出刀鞘,真乃雲國社稷之福。”
蘇荻感歎,語氣中是敬佩和欣賞。
裴鎮南朝他遙遙抱拳,朗聲道,
“今日,多謝攝政王,改日老夫必備厚禮,登門拜訪。”
他是開國老臣,雖已卸下虎符,回京養老,但立下汗馬功勞,就算是皇親國戚,遇事也要讓他三分。
他這一舉,是替女兒拜謝。
裴星肆被二哥抱上馬車,他的動作很輕,就像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一般。
小心避開她腿上的傷,輕手輕腳的將她放在軟墊上。
他剛準備鑽進馬車,不料後領一緊,生生給人揪了出去。
裴老將軍正麵無表情的站在旁邊。
“咳,父親,您請您請。”
裴澤月一臉我懂的表情,伸手揉了揉裴星肆的腦袋,隨後躍下馬車,熟練的去牽父親的烏雲駒。
“回,裴府!”
馬車裏暖洋洋的,素雪端著藥水,小心翼翼的替她清理足上黏著的木炭碎屑。
那些焦黑的傷痕十分可怖,母親蔣雲依心痛不已,早就摘下腰牌,讓婢子去請太醫,在裴府待命。
“星肆,你受苦了。”
言罷,蔣雲依眼角含淚,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突如其來的溫暖,裴星肆有一瞬間的晃神。
感覺這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不僅是前世,就連受刑的時候,她都在想,
裴家真的不要她了嗎?
可現在父母雙親,還有兄長,都在身側,她倒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父親,母親,星肆當初做了錯事,自知無顏回家...”
“傻孩子,別說傻話,”
蔣雲依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緊貼著女兒的臉,
“當初你偏要嫁那薑夙,他本就是武將出身,若是裴家同意,那便是真的要功高震主了,所以你父親逼不得已,才狠下心和你決裂。”
他們本以為薑夙會真心待她,便由著她放手去做。
不曾想這混賬薑家,拎不清其中道理,得了便宜還要賣乖。
真真是...
想到這兒,蔣雲依揮袖,狠狠錘了裴老將軍一拳,怒斥道,
“攝政王還誇你刀法狠絕,依我看,你那刀法退後的屬實嚴重,那麽近都能劈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