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完蛋了唄

天光大亮之前,薑家院子裏便是鍋碗瓢盆的哐當聲。

薑力對鄉鎮上很熟,今日早早便去與修屋子人洽談。

薑芸在鋪子裏忙了一個半時辰,便抽空去了一趟酒樓,與那些請來做工的人還有薑力,一塊商討了一會兒——

暫且敲定了將戲台拆掉,和打通後廚與屋子。

夔縣是個人口眾多的縣城,鄉鎮聚居在一起南北貫通,而薑薑鹵煮這幾日,人越來越多之後,竟是有些接待不過來了。

主要是不夠賣。

但在搬到酒樓之前,薑芸依舊隻按照五百斤左右賣。

要不然家裏人就會很辛苦,鋪子也站不下這麽些人,還會惹得那塊兒車馬不通,進鎮子裏的農戶十分糟心。

忙完一上午,薑芸讓裴良知洗了澡,然後從房裏給他拿了書生的牌子。

她鼻尖還帶著點方才收拾鋪子的油漬,裴良知低頭給她抹了抹,就見薑芸給他戴好牌子,推他趕緊走,“快去吧!今日下了學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我走了?”

“嗯,再見!”薑芸看都沒看他,彎腰去水井邊洗鍋子。

最後還是裴良知,走回來院子和人交換了個吻,非得是弄得妻子臉紅起來,要瞪他一眼,才是心滿意足地往書院去了。

最近這人可真是……

越來越會了。

已經是午休後一刻鍾了,今日走到書院的學生不多。

裴良知有了書院的牌子,守門的小廝便放了行,又是打量了他一番,但昨日的兩位老師外出,今日書院隻有按往常一樣的讀書聲。

不過遇見了林時寅。

他看見裴良知在門口,正問一個要去上茅房的書生,便出聲道:“裴公子。”

那書生顯然是忍不住了,隨意指了指一間屋子,便是趕緊走了,不過林時寅走過去與他說話,“是沒有找到上課的屋子嗎?”

今日林時寅臉色沒有冷淡,隻是尋常的禮貌。

但裴良知由於某些原因,還是不想親近這人。

沒想到他合上手中的書冊,指了指一間最大的屋子,“老師說了,裴公子進任何一間課堂都可以,不過多數及冠的公子,都在那間。”

“時寅有事在身,先告辭了。”

裴良知點頭,“謝了。”

兩人就這般擦身而過,也沒有過多交流。

隻是那課堂正是安靜的時候——

裴良知正要踏腳進去,身邊急急忙忙又跑過來一個公子,正是方才急著上茅房那位,已經一臉舒心了。

看來是解決了內急。

不過主桌上的老者突然道:“站住。”

裴良知和那人一起止住步子。

“你們兩位,還敢在我的課堂上遲到?”

裴良知第一回來,自然不知道這規矩,隻是低頭安分站著,反倒是身邊那人,望著那上麵的老者笑道:“抱歉老師,弟子受罰!”

“好——”

“對我三句下聯,方可入堂。”

那公子眉梢一挑,卻是淡淡道:“沒問題!”

裴良知聽著他們之間對答如流的詩句,眸色淡淡,直到這最後一句,身邊的公子顯然難住了,一下子臉色不好。

那上位的老師麵露不滿。

不過轉瞬之間,他突然聽到一句——

“不以悖論,反則之持以國道。”

“這句名論,出自前朝鬆雲《持法立國》。”

那主位上的老者看向裴良知,發現他說出了下聯來由後,竟然是淺笑出聲:“你們這同窗之間,還相互幫助。”

“行了進來吧!”

裴良知輕輕點頭,沒想到他旁邊的男子,還悄悄看了他一眼,在發現他一個人沒有座位,打算跪在軟墊上時,輕聲道:“喂!”

“你真打算這麽跪著啊?”

裴良知看向他,那公子給他挪了個位子。

讓出半張矮桌。

“你方才幫了我,過來唄!”

裴良知正要拒絕,卻是與主位上的老師對上眼,似乎在示意他快些坐下,不要擋住其他學生,他隻好默默走過去跪好。

隨後前麵的公子一臉冷淡,給他遞過來一張宣紙。

“老師給你的。”

“一會兒隨時抽人回答其中所論述。”

裴良知巡視了一眼,發現大家都是有這張紙,才低頭仔細看去,發現是許多新的知識,竟讓他不是陷了進去。

反倒是一旁的那位,拿著毛筆隨意畫了兩下。

然後伸手過來,輕快問了一句,“你要筆——”

“傅恒軒,你給我安靜點!”

“是……”

被叫到名字的人往嘴巴上比了個叉,隻見裴良知也被他打擾得皺起眉毛,沒有接過他的筆,然後傅恒軒撇了撇嘴。

在一張白色宣紙上寫下一行字,放在裴良知麵前——

“你完蛋了哦。”

“葉老師最喜歡抽愛出風頭的。”

傅恒軒寫完便隨意攤了攤手,見裴良知隻是淡淡看了一眼他,心道:“還不信邪呢!你看看一會兒是不是抽……”

“時間到,傅恒軒你來回答一下!”

眾人挺直背脊,鬆了口氣。

傅某人:“……”

他忍著委屈站了起來,雖然方才已經看得大差不差了,但是這葉老師一向出題刁鑽,還有些不滿意循規蹈矩回答的學生。

他方才是故意沒答出第三道題。

這法子,隻要不答正確,以往都不會抽他啊!

葉文川微微眯著眼睛,望著傅恒軒問道:“你說說,這今日所謄抄的詞文之中,是從哪一段開始講水利之策的?”

眾人皆是低頭去看。

這兩麵宣紙的詞文駢句,結構並不清晰,很難看出來。

不過傅恒軒記憶確實非常好。

他鬆了口氣,笑道:“正巧方才圈畫到,正是這第六段的第三句開始。”

裴良知聽這話微微抬頭。

這人記憶非常不錯。

看上去雖然是有些散漫,但是幾乎是過目不忘的本領。

方才對詩也是。

他看得出來傅恒軒不是不會——

是不打算開口。

正如他所說的,他不想當那個“顯眼的人”

現在裴良知終於知道,為何薑芸要執意將他送來敬書院,可能是在這裏,短時間內能接觸到最多,最是出類拔萃的人。

而後葉文川點頭,慢慢閉上眼睛,“那依你看來,這篇詞文通篇上下,該用古文中哪一種來釋義?”

全場近乎鴉雀無聲。

這題目簡直刁鑽得過分。

因為這篇文章壓根不是名篇不說,估計是哪位小國的文官或者國師所作,得讀過多少史書,才能了解到這麽複雜釋義方式……

傅恒軒也是實在不會。

不過鞋麵突然被人拿著毛筆輕敲了下。

他低下頭,看見裴良知在宣紙上寫下了三行字,傅恒軒知道其中兩種,但還是照著念了出來——“畧文,轉易,和假形……”

主位上的葉文川突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