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隻是睡一晚

薑芸是想要再說點什麽的。

但是有些話,更適合關起門來講,才能敞開心扉。

隻不過身後突然傳來一道——

“你……你怎麽回來了!”

薑芸感受到摟住她的裴良知,明顯身子頓住了。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腦袋,緩緩推開他,發現身後是一個抱著盆的中年婦人。

眼神有些受驚。

她身上的衣裳很粗糙,看起來像灰麻布做的。

這婦人的麵容很溫和,是的,十分的溫婉柔和,她淡淡的眉毛下,是一雙早早有了細紋的眼睛,和幹涸開裂的嘴唇,五官有些神似……

裴良知。

薑芸幾乎很快就認出了她是誰。

但因為和她想象的,實在是有些不一樣,她一下子沒叫出來的稱呼。

好半天,被身邊的夫郎喊了出來。

“娘。”

薑芸站直了身子,想要跟著喊一句。

可麵前的婦人,已經首先看到了她,接著小心翼翼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視,卻並不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但她沒有回應裴良知,也沒有叫薑芸。

仿佛他們素不相識。

其實她和裴良知成親那日,陳霜是來了薑家的。

最後幾人沉默良久,薑芸還是開了口:“娘。”

陳霜原本端著盆想要往回走,裝作沒看見他們。

但是聽到這一句,又停住步子。

裴良知看到她抱著的盆,裏頭是幾袋的白麵,還有幾十個雞蛋還算重的東西,他沉默片刻,還是想要上前幫她拿。

卻看到陳霜躲了躲。

甚至把這些“好東西”往後藏了藏。

“不用你,我自個兒來。”

裴良知的手尷尬地懸在空中,然後習以為常地想要縮回。

卻被薑芸上前握住了。

“娘,我和阿良回村裏來,給你和爹帶了點東西。”

薑芸說完,將方才放在地上的籃子提了起來。

上麵被白布蒙著,此時一揭開,便看到好幾斤的五花肉,和幾十個雞蛋。

比陳霜手裏的更加值錢。

窮人家哪兒見過幾次肉啊……

於是下一瞬間,陳霜嘴上沒說什麽,眼睛卻是瞪大了些,有些拘謹地接過了那一籃子東西,“你……你有心了。”

“我這兒,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

“你們還是回去吧。”

薑芸聽到這裏,不知為何,有種如何也說不上話的無力感,隻是方才一直沒有說話的裴良知,在這個時候開了口,“今日太晚了。”

“我們隻是睡一晚,明早就走。”

他說完這句話,再也沒有看向陳霜。

仿佛已經習慣了。

而陳霜終於鬆了口氣,慢慢推開了院子的門,“好,那……你們進來吧。”

“睡你以前自己的地兒吧,你哥的屋子我剛收拾好。”

“他不願意讓人睡。”

薑芸下意識捏緊了拳頭。

她多想直接就拉著裴良知回家,在這個家裏,他到底受過什麽待見!

很快她就知道了——

裴良知的“屋子”,隻是在柴房裏靠牆的一張木床。

估計那長度,她躺上去才是剛剛好。

寬倒是還算寬。

就是還沒她在薑家的床一半大。

其實方才進來的時候,院子裏雖然幹淨,卻是看得出的窮酸。

裴良知背對著她彎腰收拾,將剛剛要來的新被子墊在下麵,那張原本用來放木柴的床,被他慢慢拾掇幹淨了。

一個兒子,回家連被子都是向娘討來的。

這年代不是重男輕女嗎?

不是惟有讀書郎高嗎?

不是夫死從子嗎?

薑芸這麽一瞬間說不出什麽話來。

她想到剛才,陳霜把家裏唯一好點的東西,都不想讓良知碰的樣子。

他回來陳霜一聲“兒子”都沒喊。

她想起從小到大,沈玉怎麽叫她的——

我家芸姐兒,小芸兒,寶貝閨女兒,阿崽……

這哪裏是家……

把裴良知賣了好,賣給她了,就再也不用回這裏。

薑芸這樣想,便輕聲開了口——

“阿知。”

裴良知背對她的身子愣住,然後緩緩回過頭來,“嗯?”

“有人這樣喊過你的名兒嗎?”

裴良知搖了搖頭。

薑芸走過去在他鋪好幹淨的地方坐下,拉著他的腰帶,將人往跟前扯了扯。

沒想到這樣正好將內側的粉線,展露在他麵前。

她笑了笑,幹脆鬆開他的腰帶。

舉起那個小小的粉色豬腦袋,在頭頂給他看。

“我手笨,縫的不好。”

“娘說帶出去你會被人笑的。”

“拿不出手。”

裴良知才從她喊自己“阿知”的親密回過神來,便看到薑芸捧著腰帶給他看。

似乎是在——哄他開心。

他還沒看清到底縫的是什麽,下意識握住妻子的手,“不會拿不出手。”

裴良知將身上的衣裳扯平整,才坐到她身邊。

他把腰帶拿在手裏,好好瞧了一番。

然後指尖摩挲到那個,走線亂糟糟的小豬腦袋,“你繡的嗎?”

“對呀,不是說夔縣隻有娘親和娘子,才可以為家中男子縫製衣裳嗎?”

“我和娘給你做的。”

薑芸說完慢悠悠蹭掉了鞋子,將外麵的衣裳也脫掉。

她隻穿著褻衣褻褲,鑽到那張又硬又冷的**,幾乎沒什麽溫暖的感覺。

裴良知在一邊,默默將那條腰帶疊好。

放在了床尾的位置。

他起身看向妻子,聲音比起往常還要柔,“今日不洗漱了嗎?”

“我……”

他想說去給她燒水,但是突然想到陳霞。

她不會讓他碰這屋子裏的柴火的。

沒想到這時,薑芸搖了搖頭,“算了,今日我沒出汗,你過來睡吧。”

若是去找陳霞,說不定還要受什麽冷眼。

以往她日常都要洗漱,自然是因為家中一天下來,都是與豬肉菜刀做生意的,這天氣又穿得多。

若是不洗幹淨,一身都是豬味和汗臭。

一晚上下來都是要餿了。

現在裴良知這樣討好被人,她便不必了。

但裴良知舍不得她受委屈,還是轉身出去了,“等著。”

薑芸不由喊了一句“誒!”

夜深了,院子裏走路的聲音都異常清晰,薑芸趕緊越過**下來,趴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

“你做什麽?”

“舀瓢開水。”

“行,你明日起來給把這缸子挑滿。”

“要不是拿回來的肉,我不會讓你進院子的,以後送東西送銀子可以,別帶她回來,我沒東西招待,還有你也是。”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

最後裴良開口了。

“好。”

薑芸垂下眼睛,莫名捏緊了褻衣的下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