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鹵盒

那人或許感受到她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身上的玄色衣袍腰間,掛著一枚金色的令牌,他尊貴的和周圍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在他回眸看向薑芸的那一刻,他顯然眼神停住了。

可薑芸身後突然有個人衝出來,差些嚇到她。

那個人走到男子身邊低語一陣。

男人往遠處走了,還回頭看了一眼薑芸。

這孩子……好像他一位故人。

不過是個小插曲,他們過來沒多久,薑芸已經看著男子走遠了。

她感覺那人的模樣很熟悉。

可她在原主的印象裏,並不認識。

和裴良知走進木屋子時,裏麵有位穿著布鞋的男人,正在用腳懟著麵前的木樁,他看上去年紀有點大,背卻挺得很直。

薑芸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果然聽身邊裴良知喊了一聲,“舅舅。”

她於是也跟著喊了一聲。

陳豐轉頭看見這兩人,那嗓門一下子就大了,“誒!稀客啊!”

“你小子還會帶媳婦兒來看我了!”

裴良知聽他這打趣,也不反駁。

陳豐率先看到了他手裏的酒壺,一把接過去,還沒打開就信誓旦旦,“孝敬我的。”

裴良知點了點頭,直接切入主題,“芸兒想找你做點東西。”

陳豐撇了下嘴巴,嘀咕道:“沒事兒你也不會來。”

說完他看向外甥旁邊的薑芸,那眼神就亮亮的,和看見什麽稀奇物件兒一樣,帶著友好慈愛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你叫小芸兒啊?”

“找我做什麽呀?”

“舅舅會用木頭做兔兔,還有大馬駒哦!”

薑芸:“……”

一邊的裴良知也是眉心抽了抽。

正想阻止,卻見薑芸蹲下,從袖子裏拿出一張黃紙,上麵是潦草畫好圖,她拎著紙角,對陳豐露出一個明媚的笑:“這個!”

“舅舅可以做嗎?”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陳豐最是受不了這小輩與他親近,還沒看清楚就接過來,一臉慈愛。

他歎了口氣,看著薑芸的眼神和親閨女兒似的。

然後餘光看了一眼裴良知。

“你杵在那兒做什麽?”

“死木頭愣子。”

裴良知:“……”

陳豐說完也不管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朝薑芸招手,“丫頭來,告訴我個數,我給你寫個條子,到時候你叫人拿著,來找我拿東西就行。”

“您給我便宜點兒嗎?”薑芸這下有點不好意思。

陳豐這下不樂意了,“嘿!”

“我說了要收你錢嗎!”

薑芸眼睛彎起來,卻還是笑道:“我要給的!”

陳豐第二回見這丫頭,發現真是討人喜歡。

第一回是在她與裴良知成親那日,但那時蓋頭擋著也看不清樣貌,他還以為他姐給裴良知找了個醜姑娘,身子骨又瘦又難生養。

入贅到人家裏當牛做馬的。

也對,裴家那邊對這孩子不傷心,好好一個兒子,二十兩銀子就賣了。

虧得這孩子傻人有傻福,得了薑芸這麽個姑娘。

陳豐想到裴良知小時候那些事兒,臉色都不好起,但還是先拿毛筆給薑芸畫了尺寸,瞧著她紙上那些圖樣,“這盒子倒是不難做,你還想要個提手?”

薑芸點頭,她想了半天,“就和那種,給大牢裏的犯人送東西的食盒一樣。”

陳豐:“……”

“你要給哪個處死刑的送飯?還送三十多個?”

裴良知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替人回答:“她就打個比方。”

每次都有種不顧人死活的形象。

他已經習慣了。

陳豐這才笑道:“行,我知道了。”

他提筆在幾個地方標注了,設置好榫卯的卡口長度,給了個十二寸。

薑芸還挺滿意的,手指在盒子外側一角點了點,“這裏我想刻點字。”

陳豐點了點頭,給她說的地方加高一塊橫木。

“刻什麽?”

薑芸接過那支毛筆,寫下“薑薑鹵煮”這四個字。

裴良知在一邊,見她手指壓著的地方墨還沒幹,她起身抬手撩了撩碎發,挺翹的鼻頭上出現一點墨色,和花了臉的貓兒一般。

“就這個吧。”薑芸把紙張推過去。

“我還想訂個門頭,也是刻這幾個字。”

說完這些也差不多成了,陳豐和她確認了一遍,問她想要什麽樣的木頭。

薑芸也不懂這些,還是裴良知說,“尋常的鬆木色澤好看,但核桃木適宜雕刻,保存時間更久,若是對這牌匾上的字要求高,就選後者。”

薑芸被這番話點到要處。

“好。”

不過她轉念一想,朝裴良知好奇道:“你還真懂這些?”

陳豐在一邊寫著圖上的東西和材料,低頭笑著說,“他怎麽不知道,這小時候我帶著在這兒一年,什麽都學得快!”

“尿壞了我的木頭,還跑到河邊不敢回家。”

“舅舅!”裴良知趕緊阻止他繼續說。

結果這一下激起了薑芸的好奇心。

她一下子湊到陳豐身邊,趴在桌子上看他寫寫畫畫,“然後呢?他是不是不服氣!”

裴良知揉了揉眉心,聽見陳豐哼了一聲,“這小子小時候就不喜歡講話,差點掉進水裏淹死,我找回來那會兒,就知道抱著我哭了。”

“那天晚上還黏糊我,一個人睡都不行。”

薑芸聽到這腦子裏浮現一道畫麵——

小裴良知抱著被褥,一雙腳丫子噠噠噠跑進陳豐屋子裏,說什麽都要膩在他懷裏,喊著害怕要和舅舅睡覺,大眼睛汪汪的。

淦!好可愛!

她不由看向一邊裝作看別處的裴良知。

原來這要人陪睡的屬性,是天生的啊?

陳豐見薑芸喜歡聽,也就說了好些話,“這孩子就是嘴巴不愛動,但是讀書幹活兒那樣都努力,你說說誰不喜歡,偏生他那個娘……”

“舅舅,別說了。”

薑芸還沒聽完,裴良知走過來打斷了。

陳豐看了一眼外甥,也轉了個話,“我年紀一大,就喜歡在這兒亂說話,小芸兒你就聽一樂嗬,別在意!”

薑芸能感受到,這兩人之間瞞著她些什麽。

和她夫郎有關。

還有那個夢裏,那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就像是很多天沒有吃過飯,隻剩一副架子,撐不起衣裳,她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裴良知從來沒有說過要回家。